包房里的杀气很重,也没有窗户,浓浓的氤氲了满满的一室,我站在门口,扑面而来的气息几乎熏得我踉跄栽倒,几个男人都立在旁边,看身上穿着整齐,应该是没有动手,大抵是冲进来就被张墨渠制止住了,也难怪,那么多人打一个,的确不是君子行径,想来能在滨城黑、道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欺负人。

    我不由自主的稍稍松了口气,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两个男人身上都挂了点彩儿,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扶着茶几坐在地毯上,衬衣领子扯得大开,头发也有些散乱。

    经纪人妈妈呀的喊了一声,活跃程度只深就差在原地打滚了,“二位老板,是我们模特惹着了还是场子的酒不对胃口?不行我打电话叫大夫来,可别出了事儿,场子兜不起。”

    里面没人回应他,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倒是那个一直活跃的男人出面摆手,“不必,张哥打架没有最后归了医院的,你这是要打他的脸?”

    “我哪敢啊,我怕二位身子扛不住,我在外面听见——”

    “你他妈再废话?我让你也尝尝血?”

    经纪人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了。

    凶神恶煞的男人又走过去,微微俯身,我这才看清,沙发上坐着的是张墨渠,我不禁想笑,到底是练家子,刀刃上求生存拼的就是那股子阴狠和力量,没两下子想来也不敢称王称霸吃这口饭,毕竟黑、道上人外有人,只要豁得出去性命,就算打下一座城也并非难事,宝岛那边大把的分社和帮会,还不是明目张胆兴风作浪?这个张先生出入阵仗便是惹人侧目,若是没点把握,早就不知明里暗里的挨了多少刀。

    倒是邵伟文,一向叱诧风云眼高于顶,此时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的坐在地毯上,他大概早想到了和张墨渠打架会占下风,出于别丢了面子出去,这才没带人过来,我很想过去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可身体还没动,却没忍住轻笑了几声,更没想到我的笑竟然那么明显,邵伟文听到了,他猛地一扭头,眼里都是煞气,我又讶异的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只是有些疲惫的样子,他朝我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

    我一怔,难道他让我一个只会卖笑卖身材的弱女子去帮他打回来?

    他咬牙切齿的,自己撑着茶几站起来,不再看我,张墨渠冷着眉眼,仍带着浅笑,“邵先生文武双全,算是一把混江湖的好手,能和我打一架还站得起来的,滨城唯独你了。”

    邵伟文也同样气势不减,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血的痰,触目惊心的艳红,“彼此彼此,家里的老爷子要是知道,你靠着这样的本事过生活,心里恐怕也不是滋味。”

    张墨渠的脸色一凛,“那也好过像你一样靠着家产受人恭敬,其实一无是处,脱离了邵家,你只怕连要饭都要不过那些乞丐。”

    这话便是最凶狠的侮辱了,他顿了顿,从沙发上站起身,理了理西装,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流血了,滴答滴答的顺着手骨流在地毯上,声音极轻,却让我没由来的一颤,他到底还是尊重我的,并不曾动手动脚出言侮辱,这对我而言,就算个好人。

    “有些心思的女人,都知道我比你更可靠,当初她不就是跟了我么,可惜了,我玩儿腻了就扔了,现在——”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闪,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越过我们出了包房。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门口站着的人都格外沉默,似乎都怕惹恼了面前这冷面阎王,邵伟文冷着脸,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我不受控制的走过去两步,“你的脸——”

    “我不用你来关心。”

    他甩下这句话,便也要走,可是步子踉跄得很,才动了动身体,就歪了过来,我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不满的要推开我,可惜方才用尽全力的身子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他还是僵硬得倒在我怀里,我吃力得撑住他,转身挪出包房,经纪人凑过来,有些谨慎的咂咂嘴,“楼下邵先生的人赶来了,要不请他们上来?”

    “不必!”

    邵伟文冷声呵斥,“多事!谁叫他们过来的?”

    他还是那般傲然孤冷,灯光下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依旧俊朗不减,还带着几分颓然之美。

    他看了我一眼,“扶我下去。”

    我点点头,将他掺进电梯里,他拿着方帕擦了擦唇角,大抵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我接过手绢,轻轻别过伤口,给他擦拭血渍,又凑过去呼出凉气给他降温减轻疼痛,他一直不发一言,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我,许久,我将帕子递给他,“多谢邵先生出手相救,其实他没伤害我,只是在夜场里,让人误会女子容易吃亏而已。”

    他喉中溢出一声冷哼,“你怎么以为,我是救你。就凭你恰好在里面?”

    他盯着我,眉团紧蹙,显得很深沉,“我只是和他有深仇,见了就不愿放过,这几年,始终这样打过来的。”

    我没忍住“嗤”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这几年,一直被他打得这么惨?”

    他脸色一沉,“我今天只是因为喝酒了,使不上力气,你可以问问见过的人,我们势均力敌,他也没占过什么便宜。”

    他说话有些用力,牵扯了脸上的伤,眉头蹙得更紧,我哦了一声,“这样啊。”

    可我怎么听着刚进包房听到张墨渠那句话像是第一次打呢,难不成之前都是口舌之争?我脑海中臆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冷得如同冰窖一般的男人盘膝而坐互相呛声的画面,有些想笑。

    我转眸望了望他,“记得回家上点药,应该不会破相的,就是破了,蓝琦小姐势必不会嫌弃你,她若是那么肤浅的女人,你也大抵不会看上她了,邵家的公子,还能缺了女人不成。”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么多,表情怔了怔,旋即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陷入了沉默。

    我们走下电梯,他的身子僵硬得更厉害,我隐约能听到他极力克制的呜咽,似乎是痛的,连脚步都踉跄了些,他和张墨渠不一样,他养尊处优惯了,其实也算有把子力气,不然依着刚才那个打法,站不站得起来都是未知。

    我倒是有些敬佩他的能屈能伸,倒也不是一惯的公子哥的纨绔。

    我推开旋转门,刚要扶他出去,他忽然顿了顿,垂眸看着地面,却对我说着话,“你以为我有很多女人?”

    我愣住。

    他不耐烦的抬眸看了我一眼,“比起那些风流浪子,我还差得远,别人怎么传与我无关,可是这黑锅我不背。”

    他说罢先我一步迈出去,场子外面人山人海亮如白昼,有闻风而来挖新闻的记者还有无数拥挤的豪车和保镖,邵伟文的手下搪过众人快步迎上来,拿黑伞挡住他的脸,搀扶着他上了一辆宾利车,媒体蜂拥过来,相机的闪光灯喀嚓喀嚓的亮着,甚至还有不怕死的直接贴在了车上,像是壁虎一样挂着不放,“邵先生,请问你负伤的缘故是因为和别的客人抢小姐么?我们刚才看到了滨城黑帮的掌门人张先生离去,似乎比您的伤要轻很多。”

    “邵公子,您在这里和张先生争风吃醋是因为哪个女人呢?蓝琦小姐作为您的女朋友知道么?您打算怎么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可以透露一下么?”

    邵伟文的保镖尽心的为他抵挡住那些逼近的麦克,护着他平安坐进了车里,各种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震慑得人心口发烫,好像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没一般,我站在角落,默默地注视载着他的那辆车小心翼翼的驶离,心里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们打架那一刻我心都快停止了跳动,可到底担心什么,我又说不出来,担心他么,我想我不会,邵家的人,我再也不愿沾染半分了,谁又愿意伤过一次还恬不知耻的再贴上去自取其辱呢,那担心张墨渠么,其实我也仅仅是感激他对我的尊重罢了。

    我摸了摸口袋,还有几十元零钱,也懒得再回去拿包,我都能想到那些模特看见我会怎么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八卦,我最讨厌被当作焦点,我叹口气,拉开停在门口等活儿的一辆蓝色出租,弯腰坐了进去。

    滨城的夜晚,既有大都市的喧嚣和繁华,也有江南水乡的悠闲和宁静,一路倒退的风景在窗外一闪而过,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架起灯桥的海港和深湖,还有广场流光璀璨的喷泉与人海,我额头贴在窗上,一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像是故意挤进我的生活一样,将我拉扯得支离破碎焦头烂额,眼前不停的晃着那些人的脸,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眉眼,我忽然很想知道,邵伟文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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