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甚好,沈孝卿院子里的菜畦说是要浇水,长了些许野草,也要拔。这一日的讲学完了后,老先生有些气不接,喘了一会儿才说,第二日先休息一日,这正如了云臻的意,他来了后,要点时间熟悉这里的人和事,再,他皇兄如今也不知走到哪里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关心一下。

    虽说他一个孩子,每晚应早些睡下,如今又离了他父皇的眼面前,没人拘着,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就刻了规矩,依旧是睡得晚起得早,这边的正门关了后,那边的大门里还出出进进不少人。

    难得他这般勤奋,熬了半夜后,总算是把实情理了个头绪。黄芦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小矮母马,一看就是个纯种的,云臻便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打了一通拳后,就兴致勃勃地出去跑了一圈。

    回来,黛玉才刚刚起身,正睡眼惺忪地坐在桌前,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打瞌睡的样子,看到云臻进来,也就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云臻见着好笑,有些像以前母妃养的那只波斯猫,便不由得起了逗的兴致,坐到她跟前,“还记得我在京城里常骑的那匹马吗?”

    黛玉正坐着有些不清醒呢,听了这话,勉强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差点一头栽到了云臻身上,云臻忙扶了她一把,有些尴尬地要收手,又想着她不过四岁,不到分席的年龄,也就托着她,把她放在了桌上,“我又得了一匹更好的,想不想骑?”

    黛玉的精气神瞬间就上来了,眼睛一亮,头猛地扭过来,她头上的珠花都跟着晃荡了一下,“我能骑吗?”

    “这匹可以,挺温顺的,才两岁,品种又好,在园子里转一转没问题,我叫黄芦牵着走。”

    黛玉深吸一口气,见云臻顺眼多了,竟都顾不上别的,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你若叫我骑了,我下大力气给你做个好的荷包。”

    “你是说,你之前给我的都是胡乱做的?”云臻的眼睛眯起来,无端就叫黛玉觉着有些危险,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讪讪一笑,“谁让你从前待我不好,总归不是心甘情愿的。”

    她这般实诚,云臻也不好和她计较,见她此时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亮得真的和猫一样,不由得好笑。

    用过早膳后,黛玉便跟母亲说了要去骑马的事,贾氏初有些担心,骑马不是闹着玩儿的,云臻连忙道,“姨母不用担心,我身边多是擅骑射的,她也不过是坐上去玩一会儿,出不了事。”

    檐哥儿也要跟着去,叫人拿了他那小弓箭,蹭蹭蹭地跑在后头。

    贾氏这边,人才刚刚走,门上的便来报,说是薛家那边人来了。贾氏少不得便要迎去,在二门口接了薛王氏,又见薛家姑娘生得极好,一番真心实意地拉了手赞一番,笑着道,“我来之前,她二舅母还说,和姨太太这边已有多年不见,哥儿姐儿这些年也都没有过去走动,想念得紧,我还说,我这就要去了,帮她二舅母先瞧一瞧,这是真好,比我家里的好多了。”

    薛王氏面上热络,心里却是想到了自家儿子在她来之前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讪讪一笑,问道,“听说是姑奶奶先来的,姑爷还在后头走,怎地没有一道儿?”

    林如海那边的事至关重要,贾氏来了这两日,这边的盐商太太已是雪片般地飞了不少帖子过来,都是套近乎的,薛家又是皇商,在南边多年,盘根错节,贾氏也不知她这话是纯粹关心,还是刻意打听,笑道,“这边老宅上有不少事,原是今年没这事,也是要过来一趟的,可不就赶紧来了,也幸好来了,恰好遇上了姨太太,咱们在这外头说什么话,先进去,我是有好多话要和姨太太说的。”

    黛玉骑着马,黄芦帮她牵着走在前面,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骑马的,因为激动,脸上红扑扑的,嫩得如豆腐,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一样。云臻放下手里的书,朝这边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轻絮急匆匆地赶来了,道,“姑娘,薛家那边也来了一个姑娘,太太说叫姑娘过去见一见。”

    一听说薛家,黛玉猛地一惊,几乎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也幸而黄芦手脚快,扶住了,黛玉趴在马背上问道,“你说什么?谁家?”她竟是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

    “是薛家。”

    “那姑娘叫什么?”

    “叫宝钗!”轻絮笑道,“说起来真是的,薛家竟是问罪来了,说是咱们家有个表少爷,打了他们家的大爷,打得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还要叫咱们家表少爷过去认一认。太太说,既是打架必是有个由头,问薛家,可是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果然是咱们的错,咱们认错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听得云臻嗤笑一声,朝旁边的严铎看了一眼,严铎便走了过来,对黛玉道,“照理说,家里来了客人,八爷是该过去见个礼,只是既有了成见,贸然去不合适。那天的事,原有蹊跷,也并非是”

    黛玉已是想着了,抬眼朝云臻看过去,见他翘着个腿遥望过来,眸色坦然,丝毫没有任何窘迫之意。黛玉又一想,虽说在学堂里打架了,对方长辈找上门来有些丢人,可云臻这样的身份,又会惧怕谁呢?

    云臻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思,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似乎挺护着她那表兄,这个薛家的呆子也是个与她沾亲带故的,她这般护短的人,是不是也会觉得他欺负了人?

    云臻放下书,走了过来,“薛家的那个,是我叫人打的,姨母若不好交代,叫他找我便是!”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黛玉自然是知道薛蟠是何样儿的人,她也知道云臻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虽身份贵重,却不是个行事鲁莽的,甚至比寻常二三十岁的人都要稳重,道,“有本事在外头打架,打输了回去找长辈,他也不嫌丢人,薛姨妈也真是的,这么巴巴地跑了来,是打量着比我母亲年纪大,好仗势欺人么?”

    云臻等人已是愣着了,黛玉是个爱使小性儿的,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今日怎地发这么大的火?只见她从马背上跳下来,把个黄芦吓得都要晕过去了,连忙接住了,“姑娘,您悠着点啊,您要是把自己摔了,可是要了奴的命啊!”

    黛玉已是推开他,噔噔噔地跑开了,轻絮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竟是跑不过她的两条小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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