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朝齐暄瞥去一眼,艾玛,吓一大跳,……立即腾地站了起来,齐暄,你……你……你傻不傻?

    此时乃是昏时,斜阳余晖穿过雕棂木窗,落在地上斑驳点点,屋内陇上一层淡淡的霞光。

    齐暄黑玉般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薄唇紧紧抿着,温柔如水,只是……只是他右眉位置空空一片,原本两道扬起的浓密眉毛,此时只剩孤零零的左边一道。

    齐暄的目光,每每都令乐儿心神荡漾,黑眸犹如清澈泉水,没有戒备,也没有疏离,只有珍爱与崇敬。

    他看旁人时,目光总是有一层孤傲清冷,就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孑然独立间,散发着不符年纪的威慑气场。

    而此时齐暄的样子,哪怕还是用同样的眸光去打量别人,那拔去眉毛显得红肿的眉骨,都会让先前深沉果决的寡凉气场荡然无存,唯剩怪异,还有一丝令人惊悚的鬼魅感觉。

    傻齐暄,怎么可以变成没毛?乐儿心疼极了,竟然没经她的同意,擅自毁去最最迷人的俊脸。

    乐儿心中的愁绪一扫而空,满心满眼只有齐暄那懊恼歉疚的沮丧表情。

    她缓缓爬至齐暄的手腕,爬上衣袖,再来到齐暄的肩臂,最后上到他的脸上。

    齐暄没有动弹,任由它随意蠕动,直到圣蚕全身一僵,像是打滑似得,险些从脸上掉下,才抬起一指,将它扶到自己的额头位置。

    乐儿在齐暄的眉心处落脚,暗骂自己不争气,齐暄都变成没毛了,怎么还……还因为第一次接触他的脸就被电得全身酥.麻,险些从那细嫩光洁的皮肤上摔下来。

    齐暄光秃秃的眉骨,令乐儿满满疼惜,眼睛也泛起酸涩,和刚才哭的感觉全然不同,百感交集,无法描述。

    自己只是在桑叶里忧郁了一下下,他就会做这样的傻事,太傻了,齐暄竟然是比她还傻的傻帽。

    乐儿一边想着,一边用脑壳轻轻蹭着不应该光秃秃的位置,若是用刮,一定比较不痛,现在那么红肿,在夕阳光晕下,更加刺眼,他是要多大把的狠命往外扯去,才会让眼眶有着水汽而不自知?

    她探下身子,揩去齐暄眼角处的湿润。这该如何是好呀?怎么见人呢?乐儿又心疼又着急,齐暄这副做派,定是在乎她才会这样的。

    别说她无法说话,就算可以吐出只字片语,也只能无语凝咽。

    日后再不敢轻易给他脸色看了,不然让他胡思乱想,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现在已经成了无眉太子?可不能再变成什么自残太子,疯癫太子才是。

    乐儿径自想着,虽说有些夸张,也不能肯定齐暄还会为他做出这等傻事,但今日的齐暄,足以令乐儿再次升起将他霸占的念想。

    她已经不奢望三年,下定决心要拥有齐暄的三十年、三百年甚至更多年。只因齐暄在乎她,就在她想要终止这份痴爱的时候,让她变本加厉的。

    齐暄,你生是我的人,死也要与我死在一起。

    乐儿默默发誓,绝不像当年那样,看着心爱的人与别的女人花前月下,惜惜相惜!

    既然自己在齐暄心里是那么重要,如果还让真正女人抢走,顶走他那心尖尖的位置,那岂不是坑爹的穿越+揪心的岁月+失败的结局?

    不不不,最后一个绝不能发生,乐儿径自打气,凝向齐暄的双眸有着坚定,有着爱意,更有着一抹说不出的温馨。

    ***

    雪花纷飞,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临近腊八,这两日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令喜欢飘洒雪花的乐儿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出去好好玩耍。

    她脑壳下系着一层昭君氅,小小短腿攀附在沿窗罗汉榻上的小案上,向窗外张望着。

    蚕宝宝不能下水,乐儿虽说不是真正的蚕宝宝,应该是二十一世纪未被发现的一种生物,但她身侧两旁的小孔的的确确是呼吸系统,那里不能进水,是以,她哪怕再想游泳再想沐浴,也只能无法实现,是以,也就习惯不去惦念。

    但是雪花不同,雪花也是水分凝结的,它可以落在她的脸上,那份大自然带来的沁心冰凉,哪是爽哉两字可以形容?

    齐暄坐在黄花梨圆腿炕桌旁,想着案上的棋局该如何扭转乾坤?面上黑子大龙已断,只稍一手便回天乏术,他扬眉看着正在外头张望的圣蚕,噙着笑:“璨璨想出去玩雪?那也要等下完棋才能出去。”

    他说完,便探出手指,将它整个身子勾回棋盘的另一端。

    乐儿一听,下完棋就可以去玩雪?这太容易,心里着实兴奋,立即忙碌开来。

    她先将外头的白子挪动几颗,一口气推到棋局外围,在中间腹地补上两颗白子,瞅瞅周围,不行不行,那边还有缺口,又开始在中腹补上几颗。

    齐暄棋艺这么高明,一定还可以扳回去的,于是她还是一刻不得闲,返回边沿,再次挪几颗,周而复始好几回,这才善罢甘休。

    齐暄看着她径自忙碌,棋盘上早已没几颗黑子,全被它“吃”到外头去了,就用指尖戳了戳它披着玲珑小氅的身子,“教你三年了,你还是开局时候搬一回,中间想不清楚再搬一回,现在为了结束,又径自通吃一回?”他摇了摇头:“这不是弈棋,璨璨简直就是胡乱排长龙。”

    乐儿可不听齐暄的牢骚,活力二八地竖起上半段身子一扭一扭的,得意着呢!赢了就是赢了,耍赖赢就不是赢吗?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齐暄凝着它的开心状,傻璨璨,刚才的棋面就算原封不动,只要在左上角放出“胜负手”,黑子便可满盘皆输,与他对弈三年有余,白子已然稳操胜券,竟还需要忙碌半天?失败,太失败了,教圣蚕下棋的他着实泄气。

    他无奈而宠溺的浅笑没有挎下,执起搁在掐丝珐琅福寿暖炉旁的蚕丝睡袋,将圣蚕的身躯放置进去,而后理一理她原本身上的小氅子,让小氅披覆在睡袋外头,让圣蚕多上一层保暖御寒的被褥。

    也不知圣蚕以前是怎么过来的,竟是个如此怕冷的主,天寒地冻的,又还不肯安分,只能迁就它,却也不能让它冻坏了圣体,“只能出去一小会儿,让你回屋可不需发脾气。”

    乐儿圆圆的后脑顶着氅子的围帽,像是袖珍小婴儿一般,只有小小脸蛋露在外头。

    她努力点头,而后将身子缩短,钻进两指宽的小睡袋中,整个口器触碰着小睡袋内的丝绸料子。

    这是齐暄给她新做的温暖牌暖宝宝,比上一个还要漂亮,想到他在灯火下细细缝制的样子,乐儿心里的小火苗就蹭的一下燃烧到了极致。

    她再探出浑圆脑袋,双眸盯着齐暄微微翘起的薄唇,心里咽着口水,晚上他睡着了,还要亲他一下,这是奖赏。是的,现在想亲也只能忍着,因为目下玩耍要紧,吃豆腐押后。

    唉,色蚕就是色蚕,无时无刻都会升起亲亲粉嫩双唇的想法,想到这,她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似笑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齐暄掠见年德福得到示意后,已让陌渐斋院内的人避到外头去,就小心捧着圣蚕走到院外。因为按照圣蚕律的规定,是不能与它这样素手接触的。

    是以,三年来,哪怕与圣蚕形影不离,齐暄还是小心翼翼的,不能让外人知晓。

    乐儿探出小脑袋,仰着下颚先看一眼齐暄,再看天上洋洋洒洒的大片雪花。

    她拱了拱身子,示意要到覆满白雪的假山上去。齐暄会意,“又要到那边?”

    乐儿点头,因为她突然不想赏雪了,她突然有一股冲动,将装了六年的念想告诉齐暄。

    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不是犹豫就是顾虑,更多的还是怕齐暄就此逃避。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三年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上回余丞相来陌渐斋,便是请齐暄代昏君处理朝政。

    只是那时候的齐暄没有应允,乐儿觉得齐暄一定有其它打算,不然昏君重病,应该是好不起来了,为何还不肯协理朝政?

    虽说可以多一些与齐暄耗在这里的时间,她是开心的,但离开陌渐斋的日子,怕是不远了吧?

    只要齐暄一出陌渐斋,那么十九岁的太子定然是要有太子妃的。乐儿越想越急切,不能托下去了,今天就要宣誓,一定可以在假山上的小小平台上写上:璨璨爱你,要做齐暄娘子的表白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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