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莒急急的出了刑部,虽然狂症已过,但犹自冷汗不止。他心中惶急而又后怕不已,便想要寻个无人之处静一静心神。

    他心道:若不是侥幸制住了玄豹的蛊惑之力,恐怕刑部衙门此时已经被我血洗了。这玄豹附在身上,就像吞下了个包着砒霜的蜡丸,你却不知什么时候蜡丸在肚子里破掉。这未知的危险却远比眼前的危险更加让人如芒刺在背。自己被玄豹附身后,生怕心绪扰动引来蛊惑之症,平日便如个木头人般不敢大哭大笑。连和孙丽华相处时也得压住了欲念,生怕一个疏神便酿成大错。难道这一辈就得这样半死不活的过去吗?

    他心中烦闷,在外游荡到黄昏方才回府。本想去找孙丽华,却见娄邕迎出来道:“秦将军府里派人来,要求见老爷。”

    王思莒到书房一看,只见一个秦府管事正侯着呢。

    这人一见王思莒便道:“小的是秦将军府里管事,见过王大人。”

    王思莒见不是前几日见过的秦管事,便道:“秦将军有什么事?”

    这人道:“秦将军着小人晌午请大人人到府里一叙,大人事忙,小的寻不到大人,却将此事耽搁了。现在便请大人到府里一叙。”

    王思莒道:“你家老爷晌午要见我,现在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这人道:“小的不敢无礼,但我家老爷日里道:一定要将王大人请到,小的在此恭候半日,便是要将这话传到。还请大人辛苦一番,跟小的走一趟。”

    王思莒道:“既然事出紧急,你便先回府,本官随后就到。”

    秦府管事辞去,王思莒叫娄邕牵了马来,便向秦府奔去。

    到了秦府,那秦府管事反倒还没到家。王思莒等门吏进去通报了,方才进了秦将军府。

    秦将军正在书房见客,下人报说郎中大人到了。秦将军便起身送客。

    王思莒道:“见过秦将军,不知将军找我来所为何事?”

    秦将军笑道:“坐下再说。”他等下人将茶上了退出书房,便缓缓道:“此事极为机密,怀谋万不可声张。”

    王思莒便洗耳恭听。

    秦将军低声道:“严大将军这几日便会回京。”

    王思莒奇道:“严大将军回京?皇上不是正准备北上劳军的吗,严大将军怎么要回京了?”

    秦将军满脸不屑的道:“这个严胡去年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征,每月耗钱耗粮不下百万;不但方寸之地都没有光复,反倒吃了个大败仗将大军折进去了一半。再不逃回来,恐怕连他自己都陷进去!”

    王思莒道:“严大将军败绩回朝,那大军如何处置?”

    秦将军道:“大军留在了均州,这几日朝廷便会再派一位将去前去整饬。本将军这次叫怀谋过来,乃是有事相求。”

    王思莒道:“不敢,将军便请直说。”

    秦将军道:“这次严胡灰溜溜的回京,自是不肯让人知道。他此次败绩,皇上必定得重加惩处,就算他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姑息。他一到京城肯定是要先见严贵人的,严贵人正是皇上的宠妃,若要请人向皇上求情,非严贵人莫属。本将军却要先见严胡一面,却要怀谋你出面才行。”

    王思莒道:“属下并不认识严大将军,他如何肯听我的言语?”

    秦将军道:“这个严胡铩羽而归,自是不能带很多人马。他要是不来,便硬请他来!”

    王思莒心下了然,这秦善却是要自己将严大将军绑了来,却不知他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出此下策。

    王思莒道:“属下明白。不知他几时进京?”

    秦将军道:“就在这两日,等他一到京城,本将军便会立即派人知会于你。”

    王思莒见秦善无话,便即告辞。

    第二日一早王思莒便到刑部将关东三侠的案子销了。晨会开过,衙门尽是一些殴斗伤人的小案。王思莒将一干琐事都交与杨祝,自己却到后牢检视。过了晌午,一个绿营兵匆匆跑来,要见王思莒。便道严大将军今晚便由北门进城,城门早有人接应。说完便去了。

    王思莒知他是秦将军的人,以秦家势力在严大将军军中安插几个细作,那是在简单不过的事了。既然严胡今晚进京,说不得就得请他到秦府一叙。王思莒早早的回府,换了便服请了二侠三侠相助。

    三人来到北门,见百姓进进出出颇为热闹。二侠耿九拍了拍王思莒道:“应该是那几个人了。”

    王思莒顺着他的提点看去,见一处茶楼门前停着三辆马车。茶楼里有八九个人在闲坐吃茶。

    王思莒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三人找到一处小茶馆,便坐下来盯住了那几辆马车。转眼天色转黑,城门关闭,那几辆马车却还是等在那里。小茶馆老板出来道:“小店天一黑了就歇业,劳烦几位大爷明个儿再来吧。”

    三侠林淮南年纪轻轻,最喜欢惹事;此时眼珠一瞪便道:“大爷茶还没喝完,如何便走?”

    小茶馆老板道:“这位客官莫要怪罪,咱这里不是酒楼,一到天黑就关张,那是从来就有的规矩。”

    林淮南道:“大爷既然付了银子喝茶,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你将大爷赶走,莫非是生意不想作了吗?”

    这茶馆老板却也没法。耿九掏出一钿银子丢给了他道:“你便送茶过来,不必多言。”

    这时王思莒见城门中火光扰动,守卫将城门开了一扇,便有人骑马进来。茶楼人见城外有人进来便牵了马车前去接应。王思莒招呼三侠,四人上马向城门口奔去。见十多个人都作乡民打扮,但身形举止都不是寻常之人。

    王思莒下马道:“下官刑部郎中王思莒见过严大将军。”他见为首之人是一个年轻将军,此人气度不凡必是严胡无疑。

    果然那人道:“这消息走漏的倒快!”

    严胡身后一人沉声道:“王大人拦住大将军去路,所为何事?”

    王思莒道:“下官不敢,不过下官受人之托,请严大将军过府一叙。”

    严胡不屑道:“秦善既然要见我,为何自己不来?”

    王思莒道:“严大将军见到秦将军便可知晓。”

    严胡冷笑道:“本将军现在便已知晓。这秦善当日跟我争这骠骑大将军之位不得,早就怀恨在心。今日见我失利,自是要落井下石。”

    严胡身后一人怒道:“严将军为国效力,你们这些京官儿却在背后釜底抽薪。临淮一战只是小败,如何急急的将严将军召回?朝堂中几个鼠胆小儿玩弄权势,将行军打仗当做儿戏,却不怕误了军国大事?”

    王思莒心道:观此人言语自是没有说谎,看来此事定是严大将军在临淮战事不顺,秦太尉便向皇上进言道此次出师不利,于国空耗钱粮,不如将严大将军召回,择日再议出师之事。皇上虽与严胡是裙带之亲,但秦太尉既然有言,便只得将严胡召回,亲自问一问前线战事,再作区处。

    王思莒道:“下官是刑部之人,军国大事却不是下官所能左右的。秦将军命下官将严大将军请到秦府商谈,各位有什么话,自可对秦将军去说。”

    那人冷笑道:“我等要是不愿去秦善那里便怎么样?你这刑部大爷便绑了我去?”

    王思莒心道:这个严大将军年纪轻轻,又是因为妹妹是严贵人而授得骠骑大将军之职,自己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升天的鸡犬,想不到此人沉着冷静,又如此深得军心。眼前这人言语硬气定是军中的武官,这样的人向来是自己钦佩之人。若是在平日,自己定是要好好结交一番,听听沙场之事。但今日却顾不得这些了。秦将军手下成千上百,单单派自己前来便是因为自己手段强硬。自己要靠在秦家这颗大树之下,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将严胡请去秦府。

    王思莒道:“下官不敢无礼。几位一看便是军中猛将,既然几位如此怕去秦将军府,下官便去回报了。”

    严胡自是知道此人是在出言相激,但他年轻气盛,却吞不下这口气。再说去秦府秦善若是出言奚落,自己便痛骂他一番,也能出一出急召回朝的这口恶气。

    严胡便道:“这京城之内,便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你这就带路吧。”

    严大将军一干人都坐进马车,王思莒三人便骑马引路,来到秦将军府。

    秦善早已等在书房,见一干人进来便满脸欢笑的出迎。严大将军将手下六七人一一介绍姓名;王思莒方才知道刚才那个人乃是个偏将军,名叫李福。这秦善满脸假笑的一一见过严胡手下几位将军,便请几人落座上茶。王思莒不愿掺和到秦严两家的明争暗斗之中,便起身告辞。

    秦善却留住王思莒,等喝过了一口茶,便缓缓道:“听说严大将军前几日出兵临淮,不但烧了金人前营的粮草,还夺回了百匹战马,真是可喜可贺!”

    严胡冷笑道:“这都是众位将军冒死出战的功绩。本将军资历甚浅,却是忝占其功,真是汗颜无地了。”

    秦善笑道:“严大将军乃是军中奇才,年纪轻轻就能号令千军万马,那是天生的本事,却是无疑的。”

    那李福突然插言道:“临淮一战乃是半月前的事情。这前线战事乃是朝廷的第一等机密,此事军中行文只报与皇上,请问秦将军是如何得知?”

    这秦善乃是禁卫将军,自是无权参与前线军事。他此事知道了临淮一战,便等于是刺探机密,犯了重罪。以秦家的权势,自是没有人敢问秦善的罪,但在众人之前被如此为难,秦善的脸色立时青如石板。

    王思莒见秦善为难,便出言解围道:“前线告捷,那是喜讯,皇上亲口将此事说与秦将军,却是共勉之意。”

    秦善见王思莒信口胡诌,但这几个将军又不能去向皇上对证,这件事只能作罢,也算替自己解了围。秦善道:“本将军今日为严大将军接风洗尘,便请几位将军与刑部的几位大人到后堂入席。”

    王思莒知道秦善是要与严胡单独商谈便起身走出,秦善却挥了挥手留住王思莒,如此书房中就只剩三人。

    严胡端起茶碗不冷不热的道:“秦将军有什么话便直说好了。”

    秦善道:“严大将军快人快语,本将军甚是欣赏。此次请严大将军前来乃是有件事商量。”

    严胡喝了一口茶,并不说话。

    秦善又道:“临淮一战朝廷既已得知,请问将军此次回朝要如何自处?”

    严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临淮一战我军虽然略有损伤,但将金人粮草烧尽,如此也不算大损。”

    秦善冷笑道:“严大将军如此认为,但皇上并不一定如此认为。”

    严胡道:“那皇上认为如何呢?”

    秦善道:“朝中大臣看不见金人的粮草,却只见严大将军这几个月耗费了千万钱粮,还折损了几万兵士却是寸土未得。”

    严胡冷冷的道:“秦将军不必过谦,朝中大臣所见,不就是你秦家所见?”

    秦善道:“朝堂之上皆是良臣,大家自然是各有所见。家父乃是百官之首,自然得替百官说话。现在朝廷议论纷纷,严大将军此次面君不知如何自解?”

    严胡道:“依秦将军只见该如何自解?”

    秦善端起茶,慢慢饮了一口,低头看着茶碗道:“严大将军明日面君,不如就此告病归乡,早早享受那田园之乐岂不甚好?”

    严胡面色似冰,冷冷道:“如此便可自解?”

    秦善道:“自古行军打仗换将不换兵,严大将军既然卸任便可向皇上举荐一人继任,皇上与严大将军你是裙带之亲,自会遵从。”

    严胡笑道:“原来如此!我便向皇上举荐秦将军你升任骠骑大将军,然后自己告病归乡,是不是如此?”

    秦善道:“大抵便是这样。严大将军手下六个将军,也都一并去吧。”

    严胡终于抵受不住,大怒道:“秦蒜头!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就是恨我当初争去了这大将军之位吗?今天趁我不顺,却来落井下石,这等行径连个无赖都不如!我姓严的虽然不才,但也不能受小人摆布!我这就进大内面君,皇上是杀是剐本将军全都认了。却也不用我手下的将军牵连进来!”

    这秦善生的头甚大,幼年之时便被叫做“秦蒜头”。等他得势以后便没有人如此玩笑了,多有人在背地里议论时喊上几声解解恨。王思莒不知此事,见严胡突然冒出了“秦蒜头”三个字,却见秦善的脑袋确实像个大蒜头,竟觉得颇为好笑。

    严胡起身便走,秦善冷笑道:“也不用急着走,先见过此人再走不迟。”

    秦善向书房里间喊道:“带他出来!”

    王思莒一看,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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