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渐近伴夕阳 作者:银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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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你要吐血身亡,自个儿挪远着些。本王饿死在这洞里倒没什么关系,但是死前还要瞧着你那张死人脸,黄泉路上也心烦。”

    他语意淡然,但是刻薄嘲弄下掩饰着的的痛苦怨怼,比之方才在悬崖上的凄厉质问,更令独孤敬烈心痛如裂。他再不能与凌琛交谈,沉默一刻,终不死心,想去看看洞口情形,便左手扶着崖壁,颤巍巍屈膝跪起身来。

    凌琛本在生气,见状却吃了一惊,叫道:“你做什么!”连忙探身过来,想要伸手相扶。可怜他自己也是筋疲力尽,哪有力气助人?一个摇晃便要栽倒。幸而独孤敬烈眼疾手快,没受伤的左手连忙揽住他腰身,才没让他又摔一跤。

    两人相扶着靠坐在一起,凌琛微微挣动一下,仿佛想要离开这处伤心怀抱,但却又怕碰着独孤敬烈伤处,终究心软,用肩头支住了独孤敬烈的臂膀,没有动弹。

    独孤敬烈却一眼瞧见了他身上脸上,尽是血污伤痕。凌琛为了固定他的骨折之处,将外袍撕成布条作了绷带,身上只剩得一套中衣,也在洞中撕扯得破烂不堪。稍一动弹,褴褛衣袖便遮不住手肘,露出一段血肉模糊的小臂来。

    独孤敬烈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瞧那臂上几无一处好肉,颤声问道:“怎……怎么搞的?”其实他不问也猜得到:凌琛哪里能将他架起行走?当是在粗砺山道上一下一下地爬行过来。因此手臂膝盖,尽被磨得皮开肉绽。他捧着那瘦骨支离的手臂,凝目注视那铁石心肠瞧着,也要下泪的鳞鳞伤口。

    凌琛被他这样凝视,忽地有些不自在,抽回手来,道:“一点儿皮肉伤,没甚么大不了的。”他不愿独孤敬烈再问自己伤口,便道:“倒是你,别乱动成不成?免得把肋骨又弄断了——虽说咱们俩活不了几天了,不必在乎这些个。可是要是后世有人找着了本王的这么个王陵,看见你这一把烂骨头,肯定要说我生性残忍,连个人殉都要打断了骨头再活埋。我可担不起这个恶名儿……”独孤敬烈轻轻地拉过他的衣袖,覆住伤口,柔声央道:“别胡说了,好不好。”

    凌琛苦笑,道:“我没胡说,洞口真的被堵死了。我把你的匕首都挖断了,也没能挖出个洞来……阿娄他们又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摔下来的,就是把整个北平府军都派来搜山,也没法把这整座山挖开来找我们啊……”

    独孤敬烈明白他说的全是实情,虽然将军心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如今这等葬身在山腹中的前景,也令他竦然心惊,脱口而出道:“你……你就没留什么记号在外边?”凌琛看着他的焦急神色,无奈道:“有啊,有血,不过想来也没人瞧得见。”

    独孤敬烈语塞,想着两人方才摔落下的那般绝壁,人迹罕至,只怕千年万年,也不会有人类的目光往下瞧上一眼。他越想越是绝望,低声道:“那可怎么办……你不在了,北平府军群龙无首……天下又要大乱……”凌琛抬眼瞧着他,缓缓道:“都被埋在这儿了,你还想什么天下江山?”

    独孤敬烈哑然,凌琛平静地道:“你现下该想的是: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靠在独孤敬烈肩头,闭上眼睛,疲惫地道:“我算过了,以我的身体,撑不过三天,大概你能多撑那么一两天。可是以你那孤拐脾气,可能我一断气,你就在这洞壁上一头撞死了——所以我们最多,也就只有三天在一起的时间了。”他睁开眼睛,美目澄明地望着独孤敬烈,哑声道:“别跟我相约什么来世了——我今生几乎得到了天下,却一点儿也不快乐。人生在世,既然都是万般的不如意,还想着要来世做什么?”

    独孤敬烈沉默不语,良久,极慢极慢地收紧臂膀,抱紧了凌琛。

    第51章 洞中

    他的胸部有伤,这样的紧紧拥抱疼痛而窒息,凌琛听着他在自己发间那粗重的喘息声,终于心软,手指摸索着抚过他的脸颊,闷声闷气地道:“要不是实在没劲儿,我真想揍你这个混帐一顿。”

    独孤敬烈不说话,将火烫的脸挨擦着那冰冷的手指。凌琛又沉默一刻,伸臂回拥住他,轻声道:“这一战我是真的要杀你,你知不知道?”

    独孤敬烈在两人紧密怀抱的暗影间寻觅,吻住了柔软冰凉的嘴唇,低声道:“我知道。”

    凌琛舌尖温柔地舔过他干裂的嘴唇,舔去那唇间的血丝,在血腥味儿中柔声道:“我当时已经下令在山中搜你的尸体了,混帐东西!……你活着时非要跟你的那个倒霉家族拴在一起,但是你如果死了……”他更紧地锢住独孤敬烈的脖颈,哑声道:“我不会把你的尸体让给他们的,决不会!……你……总该有那么一些时候,是属于我的吧……”

    他语意狠烈决绝,却掩不住其间凄凉的哀求,令独孤敬烈几乎崩溃。他左手颤抖地捧着凌琛的脸颊,喉咙哽得发不出一丝声音,胸中迷茫而辛酸地浮起一个念头:“老天爷待你如此残酷,竟要把你活埋在这里……可又待我如此的恩宠,竟然让我能跟你死在一起……我究竟该仇恨他,还是该谢谢他……”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中,他们却得到了奇异的安慰。两人交换着亲吻与爱抚,却没有往昔那般激烈而不顾一切的情欲。相爱的人能够不再担心别离,骤然发现奈何桥边,竟然能有遍地的锦绣花开。

    独孤敬烈用没受伤的手臂揽着倚在他怀中的凌琛,低声道:“听说你前些时候一直在九华宫养病?”凌琛嗯了一声,又哼道:“养什么鬼的病,整个朝廷都被拉到郦山去了,天天都有数不清的麻烦事——一会儿河东道收降驻军屯田;一会儿吐蕃遣使谈判——不是说吐蕃的始波罗可汗荒费国事的么,怎地派来的使节滑得象条泥鳅?我听他谈吐言语,准是在我跟大浩之间打了不少秋风,是不是?”独孤敬烈点点头,道:“始波罗可汗好酒好色,但是处事并不胡涂。当年胜州之战,他亲临前敌,倒也有几分胆色。”凌琛笑道:“你在湟水淹过他的骑兵的吧?讲来听听。”

    两人谈论起大浩征西之战,那时凌琛年岁尚小,又随父远在北疆;独孤敬烈亦还年少,刚刚在军中冒头,以偏将之职出征;因此对当时的全局指挥并不全盘知晓。但是两人都是深研军事,见闻广博的统帅,对各类战事无不留心,多有听闻的,此时相互印证,探讨朔源,不知不觉间,已将那一战的情形推演了出来。凌琛捡石为笔,两人边聊边在地上的方寸之间描画。凌琛画出胜州地形,指点着笑道:“当初北平军府里说起卫老将军大非川一败,是败在吐蕃骑兵精绝之下。可是现下看来,卫老将军布阵也有疏漏,金河集此地多丘陵,正是用武刚车拦截骑兵的好地方,怎地他却将前锋阵线前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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