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傅遥却了无睡意,一则是因为外头风大,不断吹打着营帐,响的叫人睡不着;二则,傅遥满脑子都是关于苜苋草的事,越想人就越精神。

    再有,便是常安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在傅遥安置躺下以后,常安便搬了张凳子,抱剑坐在傅遥的床边。

    一旁的桌上,燃着一盏幽暗的烛灯。

    大约是因为有风吹动的缘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再映着床前抱剑的黑影,任谁能安然入睡。

    傅遥睡不着,便在想,这常安会不会是太子爷派来监视她的。

    否则为何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爱说话。

    那神情,简直与太子爷如出一辙。

    任谁见了,也能轻易看出,这是亲主仆。

    从前的福安厚道又和气,可不是这样。

    但这念头一经冒出,傅遥自己就给否了。

    精明如太子,知道她眼下是赶都不会走,怎么可能偷偷逃跑。

    况且这里是凉州大营,守备森严,别说是逃出大营,就连随意走动都不行。

    傅遥认为,太子爷之所以派常安过来,并不是为监视她,而是另有目的。

    儿时,傅遥常常会与兄长傅远央着爹爹,给他俩讲军营中的事。

    她记得爹爹曾讲过,就像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不是午夜,而是黎明之前一样。

    行军打仗,最危险的时刻,往往就在你认为最安全的时候。

    赶上除夕,两国虽然讲好休战三日。

    但就如崔景沉所言,兵不厌诈。

    比起大夏的百万雄师,北渊兵薄,两军对垒之时,北渊军队多以诡谲的打发才能勉强撑到如今。

    北渊人狡诈阴险是出了名的,难保不临时反悔,趁我军懈怠之时,来杀个措手不及。

    先前,周佳木送她回来时,傅遥就发觉今夜负责守备巡逻的士兵比往日多,还多了一倍不止。

    看来太子爷已经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来迎接可能到来的不速之客。

    想到这儿,傅遥更加困惑,太子爷如此运筹帷幄,这与传闻中那个乖张暴戾,只懂得贪图享乐的太子,简直判若两人。

    联想到今夜的投毒事件,太子爷如此,果然是为隐其锋芒吗?

    忽然,帐外一声爆响。

    隔着厚厚的帐幕,傅遥都能望见有一道极闪的光,自下而上直冲天际。

    傅遥一怔,立刻翻身坐起,难道真叫太子爷给猜中了?

    常安反应极快,起身拔剑,瞬间就移到了营帐门口。

    “姑娘莫慌,有奴才在,必保您毫发无伤。”

    这一句,可以算是常安今夜与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傅遥就说,常安与太子爷是亲主仆。

    那份自信到有些狂妄的用词和语调,真是如出一辙。

    其实,傅遥并不担心自己,也知道用不着去担心太子。

    可心里总觉得有些惴惴。

    帐外,狂烈的夜风,依旧呼号不休,丝毫未有春日即将到来的温情。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打斗声,每一声都直叩傅遥的心弦。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甚至参与一场战争。

    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战争之惨烈,光用想的就触目惊心。

    “常安。”

    “姑娘吩咐。”

    “你快回殿下身边保护殿下,我这边不要紧。”傅遥说。

    常安闻言,立刻回道:“奴才奉殿下之命,前来保护姑娘,若非战死,不得离开姑娘半步。姑娘之命,奴才恕难听从。”

    原来常安真是太子爷特意指来保护她的。

    而她先前,竟然还狭隘的以为,常安是太子爷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傅遥想不透,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叫太子爷为她费这份心思。

    在熬过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很快就迎来了黎明的晨曦。

    当得知我军昨夜大胜敌军,剿杀并俘虏敌兵数百人的消息后。

    从不信佛的傅遥,也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常安倒是淡定,在将佩剑收好以后,就忙着去给傅遥张罗早膻去了。

    别看常安面冷,可论心细,一点儿都不输福安。

    拔剑护卫的差事能当,端茶递水的活儿也做的干净利索。

    趁傅遥用膳的空当,常安还特地去灌了个汤婆子来,给傅遥暖和被窝。

    但傅遥自问,可没有这吃饱喝足,就去睡下的福气。

    才撂下碗筷,就问常安,营中有没有多余的马,可否借她一匹。

    马,军营里自然有的是,可是……

    “姑娘要马有何用?”

    “昨夜殿下吩咐,要我在五日之内制出能抑制苜苋草毒发的解药。如此,就需要大量的苜苋草根。想来这凉州大营中,除了我以外,应该也没人识得此草,所以我必须亲自到营外附近的山上看看,能不能采到足够的苜苋草回来。”

    常安闻言,觉得傅遥的要求合情合理。

    但允不允,却不是他能做主的。

    “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请示太子殿下。”

    “有劳公公。”

    “姑娘叫奴才常安就好。”

    傅遥笑笑,“那有劳常安。”

    ……

    常安到时,崔景沉一身戎装,正预备赶在这新岁的第一天,与昭毅将军顾鸣远一道去给军中的将士们训话。

    即便是在军中,崔景沉也鲜少做戎装打扮。

    偶尔这样穿戴一次,那逼人的英气,也足以叫人惊艳。

    见常安过来,崔景沉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了?”

    得此一问,常安便立马将傅遥的请求,照实回禀。

    听了常安的话,还没等崔景沉说什么,周佳木就忍不住先道:“昨夜一场激战,我军虽大获全胜,可难保大营周围没有藏匿漏网之鱼,叫阿遥这会儿出去,恐怕不妥。”

    闻言,崔景沉却一脸淡然,问周佳木,“她会骑马吗?”

    周佳木笑了,“将门之后,哪有不会骑马的,保不准阿遥的马术,比殿下还好呢。”

    崔景沉转过头,又望向常安,“去,把追云牵给她骑。”

    追云?那可是太子爷十五岁那年,陛下赏给太子的御马。

    也是太子爷最喜爱的一匹马。

    怎么就舍得……

    尽管有些迟疑,但常安还是立刻躬身应下。

    而一旁的周佳木,才不管太子要把追云还是追雨借给傅遥骑,便焦急问道:“难不成殿下还真叫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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