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梅斋静悄悄的,平时那呱噪的八哥人精似的不敢吭声—这说明御监史的确很生气!
    沐烟兮毫不迟疑地推开朱红大门,“吱嘎”一声抬腿迈进门槛,这是一间非常宏伟的书房,有两层,第一层墙边书架上的书籍码叠得整整齐齐,每十步就挂一幅名家书,书架边有一个移动木梯可供取下高处的书籍。从右边旋转弯形楼梯上去第二层的最里边,摆着一张大案几,案几后面挂着一幅“日落孤漠”之图,此刻御监史就面对着画,站着笔直—御监史并不高,略胖,却有不怒自威之严。
    沐挽挽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但很快就敛下眉目,恭敬地道:“爹爹。”
    御监史冷哼一声—从他派小厮去叫沐挽挽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柱香的时间,幼稚小儿如今是越来越放肆,并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花园里发生的事,已经有人秘密汇报给他。
    时间过去一分一秒,换了别人早就冷汗淋淋,那逼人的压迫气息,实在不能选择忽略。
    但是,沐挽挽却不以为然。
    御监史忽然就淡淡地笑了起来,果然—
    “挽儿过来。”
    “是,爹爹。”
    御监史看着那个糯米团子,圆滚滚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肉肉的脸颊,一派天真无邪,可偏偏有一副镇定且严肃的表情,每一步走得非常沉稳。可惜啊—
    “圣上传召你明日上殿,你可知为何事?”御监史问,他心里或许从未将沐挽挽看成四岁小儿,而是一个得力军师—不是吗,有好几起棘手的案子都是被这个原本在母亲怀里撒娇卖痴的小儿看似无意却棋高一着的步局给破案的,从不可置否到怀疑,从惊讶再到相信,这个稚子表现出一副不急不躁胸有成竹,似是都在他预料之中。这样的胆魄和见识,怕是他淫浸官场二十年都及不上的。
    真是后生可畏啊,幸好他是他的……儿子。御监史眉头紧蹙。
    虽然说,这一天是他一直盼来的,亦是他筹划而来,只是,太早了,比预想中的要早两年。
    沐挽挽目无波澜地说:“爹爹可是为此事烦扰?”
    “圣上……也只是听说了你的一些事迹,想见见你罢。”
    你当朝廷无能者?你当食君俸禄却及不上一个幼稚小儿?只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罢了,只是这个人是谁,他一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是,想必圣上也曾听说了挽儿的顽劣,一时好奇而已。”
    御监史“噗呲”一笑,是啊,这个美名在外的小儿,也仅是四岁,比旁人性子更顽劣—他捉了秋嫣公主的兔儿烤了吃,气得秋嫣公主哭闹到宗元帝跟前,宗元帝哈哈大笑,只罚他赔一只兔子给秋嫣公主,但是沐挽挽却提着十几只兔子到公主府赔罪,闹得满院子都是兔子惊慌失措的蹦跑,和满院子追兔子的内监侍女乱成一锅粥。秋嫣公主看着满院狼藉,咯咯开怀大笑。这也只有幼稚小儿才做得出来的事,谁会真的将破案寄托在这样顽劣的小儿身上?
    只是……御监史依然很担忧。
    沐挽挽轻声说:“爹爹请放心,挽儿永远是爹爹的儿子。”
    御监史眼神骤冷,如蛇一样的凌厉盯着沐挽挽--聪明如他,也有被稚子拿捏住把柄!
    沐挽挽接着说:“挽儿以娘亲发过誓,永世不示真身,爹爹大可相信。覆巢下无完卵,挽儿和妹妹、娘亲一生将依靠父亲……”
    是啊,他何需惧怕稚子,除非稚子不念亲情--
    御监史温和地说:“我已经派人送半个月的‘簪花药’给你母亲了,你不必担忧,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她给我生了一对儿女,亦是我沐府的恩客,我必不会亏待她。”
    “谢谢爹爹,”沐挽挽俏皮道:“娘亲常和挽儿说,曾和爹爹一起三月三游船,桃花满树,爹爹赠娘亲一枝,娘亲问,为何是这一枝而不是那一枝,或是别的花儿?爹爹可还记得是如何回答的?”
    “……是啊,说也奇怪,世上有这么多花枝,我偏偏就选了这一枝。”御监史回忆起,他与娇娘在游船定情,眼神也柔和起来。
    “娘亲甚是想念爹爹,还盼爹爹多去看望娘亲。”
    “臭小子,倒做起爹爹的主了!”御监史佯装生气。
    “挽儿逾越了,还请爹爹罚……只要不罚写字,其他都行。”
    御监史摇头笑道:“还真是罚你眷抄《万言真经》给老太太作寿,字儿丑就罚写两遍。”
    “啊……”沐挽挽哀嚎。
    “快回去院里写字去,明早随爹爹进宫,”御监史想了想,再补充一句:“不必刻意,一切照往常就好。”
    “是,挽儿告退。”
    沐挽挽转身那一瞬间,眼神凌冷,大步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书房,尽管很多人眼红他能随意进出。
    呵,娘亲只是府上的恩客,妹妹是你的人质,而我,是你的一枚伪装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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