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依琳回想着林少延刚才的声音,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听起来那么虚弱,饶是她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没听过他那般愤怒的话语,却隐隐感觉到他有什么地方不对。是生病了么?老实说,她也从未见过他生病的样子,只知道他常年一个人在世界流浪,便认定他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病痛无扰。

    她腾地下了地,踩着鞋子慌走了几步,脑袋昏昏沉沉,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手机还在苏方那里,他送茉莉回剧组,就是为了留她和唐逸将彼此的事情解决。可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其他事了,至于唐逸怎么认为,他一向专断,她不想与他争辩。

    唐逸护在她身后,本欲问她要去哪,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二人还未应答,见几个黑色西装的外国人闯入病房,其中一人不由分说便将依琳抱起,唐逸被另外一个人拦住,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放开她!”相反,依琳被陌生的黑人男子托举在身前只是微微蹙眉。走廊像是被人特意隔离,安静异常,依琳镇静地思考一番,并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一道上的人,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么想着,便若有所思地看了唐逸一眼,唐逸心急如焚,见她探究的眼神更是急怒攻心,她是在怀疑他?他上前一步死死扣住依琳的手腕,黑人男子与他差不多高,却是身材魁梧,唐逸何等傲气的贵公子,从不屑与人动手,但此时,他却顾不得,握紧的拳头已经准备勃发,显然他敌不过一群人,但从一个人手中抢回自己的女人也算是绰绰有余。

    唐逸的拳头还未挥出,便被黑人男子身后的人用枪抵住了额头。

    “marc,这里禁止,不想惹事就退后。”黑人男子一口美语,低沉的声音寒如冰芒,转而又低头对依琳说:“对不起了,依琳小姐。请你配合一下。”依琳愣住,对方竟然知道她是谁,却又是客气的口气,虽然客气,倒也像是绑架。

    “你是想离开,还是呆在这里,和这个男人?”男子又问,依琳挣开唐逸的手,抓紧黑人男子的西装,无言的表达了自己的选择。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被这群黑衣人带走,眉眼带笑的看着身后被人阻拦在原地的唐逸。

    来人有五六个人,面无表情,训练有素的样子,安静的承围绕状态走在黑人男子身旁,依琳也安静的闭上眼睛。黑人男子脚步沉稳,低头看看她,厚实的嘴唇动了动:“你很胆大,我们是要绑架你,你也不怕?”

    依琳闭着眼睛笑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绑架我不会有任何好处。你们是黑手党么?不会赚到的。”不管乔家多么风光又将会多么落魄,她从未将乔家当成自己所能够骄傲的资本。显然黑人男子的冷幽默她没当真,只等着看对方的目的,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也就真正没了恐惧。

    黑人男子也笑了,和他冷冰一般的表情十分不契合,说:“你很胆大,也很调皮,像我加州的小女儿。”说罢便也不再开口。出了医院直接钻进一辆保姆车,车内宽阔舒适,黑人男子将依琳放在车里时她懒懒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美丽妖娆的外国女子坐在自己的对面,一袭大红紧身短裙,火辣的身材将她美丽的脸庞映衬的更加艳丽。

    “谢了,dav!”女子双臂展开放在椅背上,媚眼挑起,仅仅一笑致谢,男子躬身回话:“乐意效劳。”足见女子的身份高贵。依琳瞧了瞧自己身上挂着松松的病号服,不用想脸上也是病容苍白,但这些眼下也无能为力,只是调整了坐姿,又恢复成自己人前一贯的淑女姿仪。虽然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形象很不相称,但却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被同情或是被看轻。

    女子换了妆容,却依然让她觉得眼熟,依琳想起她便是那日林少延的女伴,她是个妖姬一般的女郎,叫人过目不忘,更何况,她一个异国女子,一头天然的红发哪能不叫人印象深刻。那么,她是因为林少延来找她?女人和女人之间的谈话,有过宫心月那么一次,她大概也猜得到内容了。垂下眼睫,依琳没来由的怕了,若是对面的女人要林少延,她有什么借口说不呢?不,她根本没有资格,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对方的阻碍。

    “真沉得住气。”马莉满口中文发音清晰,双腿交叠,因为对面多坐了一个人,空间就变得窄了,她抽出一支细长的烟,“我叫马莉。来一支?”依琳摇摇头。

    马莉将烟放在嘴里,看到她没有血色的脸,忽然想到什么,又将烟扔到一旁。她眼珠一动不动地睨着眼前的女孩儿,和林少延那张照片不同,短短的头发,呆呆的神情,嘴唇发干,那照片上明明是个长发的娇俏丫头,她偷偷看过几次,就算是生了病,也不至于憔悴成这样啊。眼光顺着滑下,看到宽松衣服下看不出起伏的胸口,马莉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果然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嘛。

    依琳不喜欢被人这样当做一件物品般审视,秀眉一紧,拢了拢衣服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有人这样看我。请问马莉小姐有什么事么?特意用这种高调的方式与我见面。”她和气是出了名的,这样隐约带着讽刺的话对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陌生人还是头一次说,明明依着自己的性子不会这样做,但说了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潜意识里,因为马莉和林少延的亲昵,而对她起了敌意。

    马莉却不介意,抖抖肩膀说:“你就是stephen喜欢的那个小女孩?”

    这种说法……依琳动动嘴角,没有回答,抬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眼眸,反问:“你喜欢他?”马莉很干脆地回答:“喜欢。stephen这样的男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是了,他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啊。依琳想到旅途中那些善良的人,他有他的无邪,这大概就是人以群分。

    “那,就陪在他身边让他安定下来吧。我们,只是舅甥。”虽只见过两次,但依琳看得出来,马莉这样的女人散发着一身豪情,不似她这样娇弱的千金小姐,是美国开放社会下的贵族,她有绝对的自由和随性的资本,她说的做的都是天性使然,无矫揉造作,和林少延的性子很是相像,依琳带着祝福,心头被浓浓的失落占据,眼里却是笑着。马莉被她的话惊得浑身都不自在了,甩甩红发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以为一个心里只有另一个女人的男人,我马莉会要么?”她是对林少延有好感,甚至想和他上床,但那不能说明她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特别是他对自己没有同样的好感,这是她的自尊所不能够容忍的。

    依琳没有多想,听她这么说,又将她重新审视一番,觉得自己刚才的突兀着实有些失礼了,美国人的婚恋观念她一度不能理解。“那请问马莉小姐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猜得到,她和林少延相熟,知道林少延和自己的事也是可能,如果不是因为林少延而找自己摊牌,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你爱他么?”马莉突然问道。依琳不语,心如重锤,砰的一声,砸在自己的防线上。

    马莉等不到回答,耸耸肩不耐地说:“你们东方人就是总讲究含蓄美,为什么不直接一点,说出来解决了不就行了。这叫什么来着,对,婆婆妈妈,你和stephen就好像婆婆和妈妈一样,水火不容。”

    依琳本来悲戚的情绪一下被堵住,这婆婆妈妈,水火不容……黑线,是这样来用的么!她没礼貌地笑出来,也忘了维持什么姿态,突然觉得直率的有些蛮横的马莉十分可爱。但那句又似乎是对的,她像是水,永远温和无声,而他对她来说就像是火,将她炙烤,令她沸腾,她人生中所有起伏都和他共度,那些温暖的感觉也都留在她的记忆之中。她本已无波无澜,觉得难过觉得痛也隐藏在平静之下,他偏要搅乱她,让她生了涟漪起了波澜,在她无助的时候觉得心冷的时候,他便如火一般暖着她护着她。

    手指放在胸前,那里是他送给她的月光石戒指,她那晚将它挂在胸口就觉得是他给了她力量,她迈出一步,将和唐逸的问题摆出来做个了结,就是在梦里,也记得他说,她已经很坚强,所以在有他的地方,她可以哭。所以才手术台上的时候,她才会在那个梦里泪流满面,他说,宝贝,眼泪不是示弱。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他若不给你一个了断,我就不给他一个了断。”

    依琳又觉得好笑,这了断究竟是指的什么。但能够见到他了么?那个电话让她不安,她忽然想起,她心里也是想要马上见到他的,不是为了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只图心安。可是马莉下一句话便将她图个心安的愿望打消无形——

    “他要死了,非要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马莉翻动着性感的红唇,眼睛看向窗外,呃,ley对她的震慑力过大,导致她不习惯看着对方的脸撒谎。

    依琳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自麻药中清醒便被唐逸纠缠,几乎没有好好的休息,此时受了刺激,情急之下竟是昏了过去。马莉不安地碰碰她,见她只是晕过去,耸了耸肩膀将她身体放平,车子早已发动,正在驶向机场的路上。

    “mary,stephen的电话。”声音从前排传来,马莉扶扶耳边的蓝牙耳机,说:“接。”

    “咳咳……马莉,找到她了么?”林少延轻咳几声,声音带着急切地探问。

    撇撇嘴角,马莉看着依琳,哼了哼,侧转过脸,“stephen,你的眼光真是不好,我不屑和她争。”

    “呵呵,叫你的人亲切一点,不要吓到我的宝贝。”听到她这么说,就知道马莉已经找到她了,心情也好起来。

    “吓?她胆子可大呢,根本不需要你保护,你没看到她镇定的样子,stephen,你自作多情了。”马莉不放过言语上的上峰,他总是宝贝宝贝的叫,以为人家是个乖宝宝很需要他呢,真是自大。

    “叫她听电话。”林少延笑笑不和她解释,想要确定她的声音才算真正安心,出了那么多事,他决不能让她一个人。她的平静只是一种伪装,一种习惯,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特定的某个人,她像水,柔,凉,润,依偎着自己能够汲取的暖。

    “呃……”马莉闪躲着看看对面唇无血色的依琳,心虚地说:“她生病呢,在睡,在睡。”

    “哦。那让她好好睡。”听她这么说,林少延疼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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