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拿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文兄,你我当年乃是同科的举子,也算得上是同乡。曾经多次一同赴京赶考,路上互相扶持,虽然算不上同甘共苦,也算得上是曾经患难。大家都是彼此了解。”他看了看文大夫,只见他头上略有冷汗冒出,“在盛京这个地方一个汉人想要立足是很难的,这里除了投降的臣子能够获得官位外,其他的汉人多数都成了满人的包衣奴才。”他抬头看看这医馆道:“这座医馆是你叔父留下的,我在盛京很久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座医馆,但贝子府却找了你去看病。”说道此处范文程不再说下去而是看着文大夫。

    文大夫言辞闪烁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位熟人面前掩饰。“范大哥,时事艰难。兄弟我有的时候也是迫于无奈。”他说得很是无奈。

    范文程对文大夫还是有所了解,他说这句话就说明已经有所动摇。“不瞒文兄。那对母女与我只见颇有渊源。若文兄真的有心为她们诊病,那就请尽力保全她们的性命。范某虽然不才但至少在大清也算有所作为,文兄将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范某一定鼎力相助。”范文程从文大夫的话中感觉到有隐情,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他不惜挺身相助。

    文大夫低头想了想后抬起头来,“范大哥,这事儿背后究竟牵连着什么我并不知道,我也不能向您透露是谁来找我办这件事。既然范大哥说那对母女与您有所渊源,那么我只能告诉您,尽快想办法送她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因为这里有人要她们永远消失。”

    范文程不想逼问他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这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事情。“她们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唉~~”文大夫叹了口气道:“可谓是危在旦夕。”

    “什么~~”范文程一下子愣在那里。

    “而且......”文大夫摇摇头道:“那位小夫人还怀了身孕。”

    范文程一下子揪住文大夫的衣领怒斥道:“文善!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她们究竟得罪了谁?要这样对待她们两个弱质女流!”

    “范大哥,要取她们性命的人也是位高权重。小弟也是受人牵制不得不做。”文大夫苦着脸说道:“不是她们赴黄泉就是我去见阎王。范大哥,你也说你深谙官场之道,我的无奈和被迫你应该明白!”

    范文程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究竟还有什么法子救她们?”

    “我......”文大夫还没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谁?”

    “大夫,贝子府上的总管来求见。让您赶快出诊去呢。”这是外头的小伙计来报信儿。

    “知道了。”文大夫转身对范文程道:“我先出去见德赛总管。你在此坐一坐,千万别出去让人看见。”说着就走了出去。

    文大夫出去之后范文程一个人在屋里猜度着是谁要冬葶母女的性命,想来想去想到几个嫌疑人但却无法肯定。文大夫说要马上施与援手否则就会有性命危险,现在德赛又在外面看来他也是其中之一,自己刚才或许已经让德赛起疑了,那么要怎么才能救出她们母女呢?

    正当范文程兀自忧心思量的时候文大夫回来了,“范大哥!”文大夫关上门道:“事有突变。有人今晚就要她们的性命!你若是要救她们就要赶快了!”

    “今晚?”范文程站起来快步走到文大夫面前,道:“文善!我希望你还记得你以前的这个名字。帮帮我,救救她们。”范文程看着他。

    文大夫皱皱眉道:“今晚她们就会以天花不治而告死亡,还会送去城外安乐所焚化。”

    “竟然下如此狠手!”范文程心中一惊,看来幕后之人不但想置他们于死地还要掩世人耳目。“文善!她们的命就在你手里了!”

    “我......”文大夫叹道:“我想唯一能救她们的时刻就是送去城外的路上,到时候夜黑风高,或许还有转机。”

    “你会帮她们!是吗?”范文程再次问道。

    “我......”文大夫微微点头道:“我只能保证送去城外的路上她们还能有一口气。但能否救下来就要看你了。”

    范文程双手作揖深深地拜下去,“文兄冒死相救范某铭记在心,今晚我就随时等候城外的安乐所。还望到到时候文兄依旧能帮我一把。”

    文大夫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道:“事不宜迟,范大哥,你还是赶快打理去吧。”

    离开了回春堂范文程立刻直奔城外安乐所。城外的安乐所是专门安置城内无名死者的地方,而处理无名尸体的方式就是焚化。盛京范畴内只有这一处可以焚化尸体,所以要是以天花之名宣告不治而亡必定会送去安乐所。

    德赛拿着那包参站在熬煮的汤药前,这手哆嗦的很。要知道这整包药下去可就是两条人命,但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德赛狠狠心把整包药全都放进了药罐儿。

    “小菊,药好了。给夫人和秋嫂端去吧。”德赛叫来小菊说道:“大夫说晚上这顿药要戌时前服下。”看着侍女把药端走,德赛心里犹如悬着一块大石,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德赛不想引起过多的怀疑于是回到自己屋里,像往常一样准备休息,临睡前还嘱咐了侍女夜里要多去看看。贝子府里安静下来,似乎和平日无恙,但是德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等待着什么。

    约摸到了亥时二刻德赛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知道他等待的事情来了。他和衣起身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去开门,“什么事啊?”

    来人正是小菊,“总管!不好了!秋嫂和夫人都......都......”

    “都怎么了?”德赛紧张地问道:“快说!”

    “她们浑身冰冷、气若悬丝,恐怕......”小菊急得满头大汗。

    “这......”德赛边跑边道:“我去请大夫,你好好儿照看着,我马上回来。”

    所有人都好像按时等着什么,当德赛赶到回春堂的时候文大夫似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两人匆匆往贝子府去,“情况怎么样?”文大夫一路上问道。

    “我还没去看过就跑过来找你了。”德赛回答道:“听侍女说是手足冰冷、气若悬丝、时断时续。文大夫,是不是就要......”

    文大夫一路小跑着说道:“没错,就快了。趁夜黑赶快备辆马车,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好!我一会儿就去王府报信儿。”德赛心中早就有了一步步的行动。

    到了贝子府文大夫先去了情况比较严重的秋嫂处,情况果然很严重。“德赛总管,我看你还是尽快做准备吧,这位老夫人已经不行了。”

    “啊?”德赛忙道:“那请大夫赶快去看看我家夫人。”他引着大夫前往冬葶那里,文大夫把脉后说了同样的话。大半夜这么一闹全府的人都醒了过来,窃窃私语地交谈着,都说秋嫂和夫人已经不治而亡,众人哗然。

    文大夫和德赛从屋里出来,道:“这是天花所致,尸体依旧会传染。你家主子也不在这里,我看你还是找个能定夺的人来主事儿吧。”

    “是!是!我这就去找王爷做个决断。”德赛说道:“这里乱得很,府上的人也因天花而不敢靠近,还望文大夫在此帮忙打点,等我回来。”德赛是怕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有人发现什么,所以留下文大夫这个自己人也好看着点儿。

    “好说,好说。”文大夫道:“我留在这里。”

    德赛匆匆跑去济尔哈朗府上,两人依旧演了出戏。济尔哈朗为了更为真实所以带着德赛连夜前往礼亲王府,这事儿若是代善也知道并作出决定,想必费扬武肯定深信不疑。

    代善在睡梦中被惊醒,粗粗地听说了一些,要知道天花对满人来说可是猛如虎豹,一旦蔓延会造成军民惨重的病亡。“怎么回事?什么天花?怎么又和费扬武扯上了关系?”代善衣服还没穿好就赶了出来,看到济尔哈朗开口就问。

    “二哥,您先别着急。这事儿还是听德赛说吧。”济尔哈朗看了一眼德赛。

    德赛忙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道:“王爷恕罪!奴才该死,不该瞒报夫人的病情。”

    “闲话莫说,赶快说是怎么回事!”代善问道。

    “前些日子夫人和秋嫂就已经查出患了天花,但主子身在前线,奴才就自作主张隐瞒了此事,私自请了大夫治疗。”德赛按照济尔哈朗交待的话一一说道:“今晚夫人和秋嫂病情恶化,刚才大夫看过说已经......已经去了。”

    “人已经死了?”代善听了很是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两人先后咽了气。大夫也在场。”德赛看了一眼济尔哈朗,道:“奴才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只好将此事报郑亲王。”

    济尔哈朗点头道:“是啊,这事儿我也刚知道,很是震惊。”

    “这......好好儿的人怎么就死了?”代善一脸困惑,“这......这怎么跟费扬武交待?我去看看!”

    “二哥!”济尔哈朗阻止道:“她们可是患天花而亡,人虽死了但依旧会传染人。”

    “这......”代善也是怕天花的威力,“那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尸体,按照过去的做法,凡是患天花而亡的都要火化,以绝后患。”济尔哈朗看到代善犹豫的脸色忙说道:“这事儿虽然残忍一点,但也是为了全盛京的百姓。”

    代善也明白这些但是如何向费扬武交待?“这事儿费扬武知道吗?”代善明知故问。

    “回王爷的话,奴才不敢惊扰主子在前线的情绪,所以没有告诉主子。”德赛的理由冠冕堂皇,代善听了也没有做太多的责怪。

    “那么只好......只好按照规矩办了。”代善说道:“送去城外火化吧。济尔哈朗,你督办此事。她毕竟是费扬武的女人,虽然匆忙处理也要有点体面。”

    “是!”济尔哈朗说道:“二哥放心,我知道你担心无法向费扬武交待,这事儿交给我,我来向他解释。”

    “唉~~这事儿闹的。”代善道:“明天一早就设置灵堂,一定要体面,我会亲自到场。”

    这时候阿岱闻讯赶来,“冬葶怎么了?我要去看看!”

    “阿岱,你怎么来了?”代善看到阿岱忙道:“快回去。”

    “阿玛,我起来去看阿宽,听说贝子府的人来报信说冬葶病故了。”阿岱走近一步道:“是真的吗?前些天我和哲敏还见着她,怎么会病故呢?我要去看看。”

    代善一把拉住她道:“不行!她是得天花死的,会传染!难道你想把病给惹回来吗?来人,送格格回去!”很快就有人过来把阿岱拽了回去。

    代善叹了口气道:“也难怪阿岱会这样,好歹她们也算有交情。对了,济尔哈朗,明天我也会带阿岱去,你记得连夜要用石灰把贝子府清理干净,千万别惹出什么大事来。天花这病万一扩散开来,这个责任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我明白了。”济尔哈朗道:“我这就去。”说着就带着德赛走了。

    送去城外火化,这个命令可是代善下的,济尔哈朗轻易就将责任推卸了出去。离开了礼亲王府后济尔哈朗和德赛到了贝子府,见到了文大夫。和文大夫确认了两人已死后济尔哈朗就命人将冬葶母女二人用草席卷起来装上马车送去安乐所,然后又命人准备石灰给整个王府消毒,又命一拨人连夜安置灵堂,等候明早骨灰送来。

    冬葶母女被送上马车的时候济尔哈朗还亲自察看了一下,确定了两人都没有了气息才放下心来。“德赛,你随车前去。记得一定要看着她们送进焚化炉。留在那里把骨灰拿回来。”

    “嗻。奴才记下了。”德赛亲自跳上马车驾车。

    “王爷,为保周全,我也去吧。”文大夫主动请缨道。

    济尔哈朗思量了一下道:“也好,免得路上还有什么变化,你跟着也是一个见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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