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我也不知道。”

    钱氏眼底难得地浮现一抹茫然,原本端着茶杯往嘴里送去的姿势也顿住,袅袅升起的烟雾,也无法掩饰她脸上那抹惊惶无措感,“我只是突然就觉得好冷,好冷……”

    “好像从炎炎盛夏,突然到达冰天雪地,身上却还穿着轻薄的夏装,举目四望,却没有任何人烟,只能任由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温暖。”这种整个人都被冻成冰块,偏偏,大脑却还万分清醒的感觉,钱氏再也不愿意体会第二次了。

    “怎么会这样?”古嬷嬷喃喃自语着,下意识地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

    钱氏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手紧紧地拽着狐狸皮毛的褥子,定定地凝视着古嬷嬷,就怕错过古嬷嬷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

    “难道……”也不知古嬷嬷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如筛糠,用力地摇着脑袋,却无法摇去脑子里突然浮现的那个令人恐惧难安的念头,不由得大声说道:“不,不可能!”

    钱氏却并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得悉真相的机会:“奶娘,你想到了什么?”

    “这……”回过神来后的古嬷嬷,恨不能甩自己一个耳光!

    她怎能当着钱氏的面,说这等糟心事呢?

    毕竟,就算钱氏平日里心志坚毅如铁,遇事惯于处变不惊,智谋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但,这等连她每每回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的传言,却还是不适合眼下身怀有孕的钱氏听的。

    谁敢肯定,万一,钱氏存了这样一份害怕和畏惧的心事而寝食难安,会否影响到她的身子骨康健,又会否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奶娘,你看着我长大的,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人比你更了解我的性情了!”钱氏想了想,又道:“若有什么事情,一直令我心存犹疑,很难说,我会否在有心人的窜唆下,落入旁人的算计和圈套里。”

    “更何况,眼下,候府这样的情况,容不得我再像往常那样置身事外,笑看众人演戏,再偶尔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了!”

    不然,谁敢肯定,今日,老夫人能直截了当地提出欲为杜尚书挑选一门“贵妾”,以便长房尽早诞下更多的儿女,那么,谁知道,明日,老夫人会不会干脆利落地将自己身旁侍候的丫环赐予杜尚书?!

    “长者赐,不敢辞”。

    过往那些年里,兴许是李姨娘这位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存在,才令老夫人并未使出这等独属于“婆婆给儿媳添堵”的手段。

    而,如今,横亘在杜尚书和钱氏之间的那位“青梅竹马”已经不在这世间,就连他们那所谓的“爱情结晶”杜莜,也都在钱氏的算计和杜尚书的默许下,沦落到一个凄惨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老夫人岂能继续“置身事外”,而不狠狠地出手治治钱氏?!

    并不知道短短时间里,钱氏心里就又浮现出诸多针对候府这滩乱象的计划,犹豫迟疑了许久的古嬷嬷,猛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不若最初那般犹豫不决。

    “夫人,很多年以前,我曾听人提到过这种情况……”

    “什么?!”

    钱氏双眼瞪得溜圆,满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中,有着淡不可察的惊恐和畏惧。

    “奶娘,你是说,我……”钱氏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心里虽狂喊着“不可能,绝不可能”,嘴唇却抖动着,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像极了一张被大力拉开的弓一样,“我被恶鬼附身了?”

    既然已道破,古嬷嬷也就顺从自己心里的想法,再次提醒道:“若非如此,今日,在梨香院面对老夫人一连再找茬的行为时,夫人又岂会沉不住气?”

    不过一个“官家姑娘出身”的贵妾,连李姨娘这位与杜尚书有着“青梅竹马”情谊,且颇得老夫人偏宠和看顾的“贵妾”都能斗垮的钱氏,又有何可惧之处?而,以钱氏这些年的心志和谋略,又怎会突然就在这样的刺激之下而厥过去!

    “这……这……”钱氏嘴唇颤抖着,手指紧紧地拽着狐狸皮毛的褥子,心里也转过许多念头。

    若无外力因素,早就明白老夫人心狠手辣程度的她,又岂会于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与老夫人撕破脸皮呢?!

    毕竟,相比起明刀实枪地干个痛快,却拉足一堆人仇恨值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她更倾向于隐于暗处推波助澜,并蛊惑旁人出手算计,以谋划到足够多利益的同时,还能轻易地就将自己从那些事件中摘出来。

    ——哪怕有人再三地探查,也不能查到她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来!

    “既如此,那么,奶娘,让我们的人立刻行动!我要在最短时间里,听到他们的好消息!”

    “夫人,这……会不会不太好?”古嬷嬷一脸的讶异,显然是没料到,钱氏竟不准备低调地解决此事,反还打算彻底与老夫人撕虏开来!

    “有何不妥?”经过一番思量,终于做出决定的钱氏,轻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冷诮的笑容来。

    “往日里,我久未能有孕,不得不在老夫人面前伏小做低。如今,我肚里怀的可是长房唯一的嫡子,即便真有什么不当之处,不用我自己出手,只怕老爷就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抹除痕迹!”

    真以为,大梁提倡“以孝治国”,贬低一切不孝之徒,那杜尚书就会是个“老实听话”的孝子呢?

    这世间,只怕,除了钱氏,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明白杜尚书的“狼子野心”,或者,应该通俗地说是“白眼狼”的性情。

    若非,有那么个袭爵的“胡萝卜”在眼前晃悠;若非,在踏足官场后,就体会到了“手握权柄,掌无数人生杀大权”的舒爽感觉;只怕,杜尚书早就毫不犹豫地与老夫人翻脸了!

    “呵!”不知垂眸思索的钱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一声,道:“这,兴许就是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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