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干人等立在岸边,等待着后续如何,一时间,气氛夹弹着却有仍有余。

    “你…”那坨东西看着千寻欲言又止。

    我伸手拨了拨目光:“哎哎哎,看错了看错了,你该看的应该是我。”

    她瞪了我一眼,挥挥手:“你有什么好看的,宝船都被你给骗去了,你还要我对你陪笑不成?”

    我拿过扇子一阵紧急降温:“小爷我横走江湖,掷千金,友百里,行得正,走得端,你竟然说我骗,明明是赢来的东西!”

    “那是你使诈,再说了,要不是你娘子真有这份本事,你还能好生站在这里同我叫嚣?”

    我不屑道:“姑娘你就不厚道了,她区区一介妇道人家,练一身绝世本事又有何用,还不是捞了个嫁人的赔本买卖,我不会武功又如何,有他们几个在,根本没人能近我身,这就叫各人有各人的本事,术业才能有专攻。”

    “算了,你这人运气好死赖死就是好得很,跟你比只能人气人。这船我输给你了,明早你来领船,我会将珠宝箱放在里面的。”那坨东西摇头晃脑,还蛮有女地主的风范。

    我见事已成,便一拱手:“今夜耗时已久,就不陪姑娘闲话家常了,明早再来找你叙旧。就此别过。”

    “本想与千寻多聊几句,既然你困乏了,那就明早再说了,不送。”她对我们抖了抖手。

    我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极具奢华的宝船,心中大有中头彩的窃喜。

    在拔腿将走弥留之际,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她:“从头到尾,你只知千寻却都没有问过我姓甚名谁,难道姑娘你真不好奇?”

    她却不可遏止地抖动起来:“哈哈哈哈,印公子你是当真糊涂还是假装卖傻,三年前你与千寻的武林第一盛大婚礼可是天下人尽皆知那,又碰巧了我是千寻的崇拜者,你的故事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我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知道我,不由颔首一笑,算是再别过。

    在注目礼下,回了从鄂定的客栈,凤飞翱翔,四海求凰,凤凰于飞客栈正是。

    由着我的性子便是点了一堆数不清的山珍海味,累死了五个掌勺的和两个跑堂的,酒足饭饱之后我用牙签插着千寻给我剥脱完整的橙肉,这么多年了,她总是放不开爱剥橙子的把戏,原本酸甜甘味的东西也变得平淡无奇,好似清水。

    我强撑着半闭的双眼,伸手一抓拦下一个健步如飞的小二。

    他刚想皱眉色变,我便给蒲邰使了个眼色,随即一定银元宝便落在了他那灰蓝小帽的翻边里。

    “小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行不?”我懒洋洋地晃着脑袋。

    他立马见钱眼开,顺便眉开眼笑:“行行行,爷您想问什么都行,只要是我知道的,就算是祖宗十八代的坟头,我都给你说个遍!”

    我扑哧一笑,拍拍他肩膀:“没那么缺德鬼,我问你,你可是原本就是泰和城里的人?”

    “当然,爷您想去哪儿逛我都熟门熟路。”

    我说:“我不闲游,就想问问你那千寻塔的事情?”

    小二眼珠一转,“哟”一声:“您,是想问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吧?”

    我眼睛一亮,低吼一声:“聪明人说话就是亮堂,那你就给我说说吧。”

    “这个女人来的古怪,没人知道她是打哪儿来的,可她又是这么一副鬼见愁的模样,流言蜚语自然不会太少,我也就听了一些。话说她是上个月突来我们城里的,一来就是近千号的人马,声势浩荡极了,她花了很多钱雇佣了很多人又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造了这塔,说实话,这么气派招眼的塔还真是不多见,就说前几日她又弄了艘这样的宝船出来,刚刚好今日又在办什么夺宝盛会,搞得城里这一个月啊是接二连三的全城沸腾,晚上都没几个人能睡得安心的,真不知道这鬼婆娘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说完,还十分入戏地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他也不知道,这银子算是白花了,我面上不露分毫,说:“行了,今天就随便问问你,改日若我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玩意,你可还得据实以答。”

    “得嘞,爷那我就先…”小二得了释令,更加讨好地谄笑。

    我也配合他挥挥手:“那你就先忙去吧。”

    小二匆匆消失在七绕八拐的桌椅间。

    “这个女人不简单那…她来历飘忽又突然出现,好像就是生生在等着相公你来这里的。”蒲邰环抱双臂,锁眉看我。

    我自是也看出了这一点的,便点点头:“不过,她既然就想要送点金银财宝来给我花销花销,那我总不好却之不恭吧,反正不是我混来的不义之财更不是卖身的腥钱,人在江湖还会嫌钱少难花么?

    从鄂单手支在桌子上,神色复杂:“不,小三他是担心这船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一旦离岸划行起来,不多时便是四面靠不着山和人的广阔水域,若是船真有什么蹊跷而掉进湖里生死就难说了。”

    我想了想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理是这个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游戏我是赌赢了,宝贝人家也答应给我了,是好是坏我现在也看不到无法分辨,一切也只得明早验货后才能下最后定论,况且这么大艘船我总不能拆下来劈成木桩烧火生饭吧,那是浪费主义和轻微拜金。再说了,她既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算了,说一千道一万,看不着船什么都是纸上谈兵。罢了,今日晚了,我也不想吃什么了,就回房睡了算。”我一抛手里堆了很久的花生瓜子干果核,牧隗赶忙递来丝绢,我随手一蹭又补充了一句,“一人一间房,我今晚一个人睡。小四,你也早些歇着吧。”

    看到阎充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我懒笑笑晃悠着身体漫步上楼,却在楼梯拐层的时候和千寻的目光不期而遇,彼此都感觉到了互相而对的怔然,接着又目光不带半份感情地快速自然错开了。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整个攀楼寻房的过程,我都有些神经搭错地不断回放着那眼神交汇瞬间的片段,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有力线索似的,可我又到底想要找出什么有力的线索呢?而这线索又能证明什么呢?就算证明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真意是什么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面对不起所以就忘了有它,因为我有我的自尊和骄傲。

    或许今晚我和她之间的距离真的太近,近到贴面相逢都会想逃,因为安全距离已经不再安全。

    我心烦意乱地嗤了一声后,猛地拍上了房门,仰头一倒,梦来骚扰。

    本以为今晚会做个不切实际的梦,现身的会是迫切想见的幼鱼或者避之不及的千寻,却没料到,这统统都错。出现的竟然是…她。

    没错,是那个在梦中给予我不少次欢乐的孤寂女人,我们只在梦中相见,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梦里的我揉着惺忪的眼睛撑在床边,看着月下的窒息身影。

    黑透的朦胧,她也美透了朦胧。

    不同于和千寻生生相错一样的对视,对于她的眼神我能够温柔地读出对白。

    她在说:“你还是爱她的。”

    我摇摇头,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都是来自于女人的让人又爱又怜的目光,对她对千寻来说都是一样的,会引诱人看透最后的真相。

    她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为什么我恨她却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说:“这就是你在想的?”

    我点点头。

    她垂下头,说:“或许你只是在自我保护,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说:“她知道我恨她。”

    她说:“那就是你不想知道她的想法,或者…你害怕她抓住你一反常态的表现。”

    我说:“这是不是就表示我的初衷已经动摇了?”

    她说:“只要你还看得清眼前的路。”

    我说:“我根本找不到恨她的理由…这都是她的错,我以为。”

    她说:“如果宠也是一种错的话,那么她已经错得太深…”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宠一个人伤得却是自己。”

    我恍然抬起头,心绪蠢蠢欲动。

    时而哀伤时而流泪的眼睛晃过眼前曲线玲珑的躯体,我张开双臂,接到了一个纵体入怀的凉意。

    我们不言不语,却都顺其自然地发生了言语中的事情,那事的感觉就像是一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合拍而默契,彼此互取所需却也彼此体谅知心。

    隔着心跳她在问我:“你会怎么挑选?”

    我苦涩地说:“已经在爱与痛的边缘了吗…?”

    她越发紧致地抱紧我,仿佛也挣扎在爱与痛的边缘。

    可是这又何必呢?

    在梦里入戏太深也不过是安息在另一个更深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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