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隗大叫一声朝我飞奔过来,却被那千寻冷不防抛出的三根冰针射进膝盖,瞬间就嘴唇泛紫地倒了下去。猛然物转星移的视觉模糊之后,我就被千寻如拎雉鸡般挟持住了,一柄透明狭长的冰刃抵上了我的天灵盖。

    蒲邰想先发制人也无可奈何,一脸愤恨地盯着兰卿又看了看依旧从容不迫立在我身后的千寻。

    幼鱼当即跪在雪地里,将牧隗半扶着看向千寻道:“针毒可有解药?”

    “尔等将死之人又何须解药?”那“千寻”模仿的声音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但我却在她初次开口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冒充的,皆因她不知道在我面前时,千寻原本透声可闻的冷傲会变成不敢开口的怯懦,哪里还敢露出那份浮于表面的可怜乞求。所以当她出现在柴房要带我们逃出去的时候,我才会半晌无言地犹豫。

    看来将计就计还是失败了。

    头脑的清晰救不了身陷的困境,抹下嘴唇上一摊浓浓的毒血道:“兰卿,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咳…还,还一直钱公子钱公子地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我借着“千寻”的手劲,费了大力才重站直与他平视,看来这毒发后的力道着实太猛:“真没想到你为了引我入瓮至深,竟不惜装男扮女涂脂抹粉,与一个男人眉眼调情。如此中计,我无话可说。只不过,在你还没把弄死我之前,你一定要回答我两个问题。”

    兰卿右手向下一挥,环绕蓝光的铜剑被斜插进了半厚的雪中。

    “这将会是你临死之前的遗言。”

    “一,你将千寻到底怎么样了?”

    兰卿低垂的眉眼露出一丝阴翳,干净的声音妖气阴森:“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只是被我困在兰卿楼的地下迷宫里,等你死了,我会让她出来为你收尸的。哈哈哈哈!”

    我咬牙切齿道:“住嘴!你这个贱卖尊严的男妓!”

    他毫无被辱骂后的不快,一脸的坦然接受,道:“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们若是都死了,你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幼鱼忽然在这时一脸复杂地看向我,似乎有些怀疑这些话会是我说的。四大护使也都面色各异地看向我,但欣慰更多。

    兰卿一脸彷徨和好笑道:“据我所知,印公子可是对你妻子恨之入骨的啊,怎么如今竟变成生死相依了?”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我不得不抬起手,没想到我竟然连指甲缝都在浓浓渗着血,那情景真是瘆人又恶心。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就给我个准话,你到底会不会杀她?”

    兰卿用袖口擦了擦双手沾染的血污,神色渐深道:“她这么美,谁会舍得杀她。”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二,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设计杀我,我到底与你有什么恩怨过节?”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一定亏欠我,但你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亏欠过阎王什么东西…”

    我惊道:“你是那半人半鬼的婆娘派来的人?”

    兰卿微微叹气道:“所有诛杀你的任务都是由主人直接命令给我的,这句话也是主人告诉我的。至于你说的半人半鬼,我倒真的不认识她。”

    “你还有主人?”我越渐虚弱下去。

    从鄂也沉声道:“为何你们主人不亲自动手?”

    兰卿道:“一切,主人都自由安排。”

    我道:“那么你收留幼鱼也是因为主人下达的命令,可你血洗整城的百姓难道不是出自于自己变态的私心吗?”

    兰卿僵硬的面容忽然泛起了一丝仇绪,厉声道:“你以为那些在河中漂浮的尸体是无名城的百姓吗?那我告诉你,无名城早在六年前就被我一个人一夜之间屠尽了!而这些人,只不过是我费尽手段才留住了一年的外乡来客,也全都是些生性该死的畜生!”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疯子,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还不积点口德,当心遭天打雷劈!”

    兰卿双眼一虚,渐露怖色:“我呸,谁叫他们不把兰卿楼的男男女女当人看。以为妓女就是擦完肮脏欲望后就可以随意蹂躏的下等东西吗?如果他们能进城后就无视那些眼睛看到和鼻子闻到的诱惑,不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吗?为什么非要半晌贪欢呢?”

    我被愣得哑口无言,他说的是不错,只不过报复的手段太激进。

    静默半晌,我道:“那你活得快乐吗?在你杀了这么多人之后。”

    兰卿也将情绪收敛回去,僵硬如初道:“七年前我为了追随心中一个不可能的梦,而投靠了一派之主,不曾想他只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将我贱贱地丢弃了。我受尽世人的白眼和口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浪到了这里,很幸运的是我靠自己仅有的姿色轻而易举便获得了当地土财主女儿的喜欢。但她不知道的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肥硕又自大的父亲便会用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牢牢锁住我,将我囚禁在漆黑恐怖的地牢中,千方百计地折磨我。肉体永无止尽地疼痛让我彻底的脱胎换骨,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心中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泛起了些许不值钱的怜悯,道:“然后,你就忍辱负重,直到有一天有能力将他们全部杀死。”

    “不错,我开始像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样跟财主要钱,他每次将我弄得千疮百孔双脸红肿后,便会在我头上丢下很多很多我从没见过的珍宝。那种流光溢彩的魔幻的颜色似乎能在瞬间就将我的伤痛治愈干净。因为我知道,这离我重新站起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握紧血流如注的双手,道:“你是在水井里下的毒吗?”

    兰卿似乎笑了一下:“没错,你聪明得就好像是亲眼看见的一样。那时候,似乎武林大会刚刚结束,一个红发男子的张扬马车路过了这里,他掀开车帘看了我眼睛许久后便给了我一瓶红色的药,告诉我如何使用便扬尘而去了。”

    我心中大概知道那个红发男人是谁了,可难道他就是要害我的人?

    我道:“那红发男人就是你的主人?”

    兰卿摇摇头:“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蒲邰忽然看着幼鱼道:“等等!如果说这整座城都是一个骗局的话,那么温姑娘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都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兰卿瞥一眼幼鱼,淡淡道:“她是去年四月来的,早就错过了我每年元旦的屠城之日。再说,若是让她知道我的秘密,岂非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给你通风报信了?”

    幼鱼用内力护住了半昏迷的牧隗的心脉,虚弱道:“你们不要指责他,其实兰倌鸨也算是个好人,至少待我是极好的。”

    我指了指身后的城匾,道:“为何之前我进城时,城内外的城匾都空无一字的,而如今却能显现了出来?”

    兰卿得意道:“这城匾是用一种奇特玉石所打造的,日照该隐,雪月夜才方显。而这里气候恰恰巧的是,只有在元旦这一日才会有落雪之景。”

    千怪万怪只能怪自己太轻信比人,太过泛滥的同情心只会换来恩将仇报。

    兰卿缓缓回过头看着一众冰山美人道:“你们不觉得夜屠城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听么,我千辛万苦才从天南地北网罗了数之不尽的美女来重建此城,难道你们还感受不到我复仇的诚心诚意吗?”说完,又望了一眼江边的尸堆,一脸虽生犹死的快意。

    “罢了,既然你始终不肯说出幕后的主使是谁,你就说说你将要对我做何处置?”我没在雪地里的双脚似乎也开始了刺痛,我也终于明白,让我中毒的是兰卿闺房中的炉香和那杯清茶。

    兰卿冷道:“很快你就将血崩而死,又何须我的处置。”

    “那你还让她抵着我脑袋做什么?不过,我也真想知道这个模仿千寻如此之像的人到底是谁?”我微微侧身看着身后的人道。

    兰卿微微出神,道:“她不就是…”

    话没说完,我身后的“千寻”猛然间浑身一震,我呆滞的视线只看得到从我头顶滑落面前的狭长冰刃,那假千寻便连半声都来不及吭出重重撞进了雪地里。而她双眉之间正不偏不倚没进了一柄月牙发簪,那手法快准狠得竟不溅出半丝血滴,并且似乎看不出发力的来向。但我是认得的,那是千寻用来扣紧面纱的发簪。

    是她来了!

    果不其然,在我和兰卿对峙相隔的大片空地中间,忽然发生了地质般的松动。无数的雪屑像飞扬的尘土般旋转飞溅开来,犹如大地震动后的重生。一个墨色的人影破雪而出,飘渺曼妙的身形翩然出世,她浑然天成的风华灼尘,铅华弗御的神姿淡然。

    一世清白。

    一切都注定了乾坤逆转的开始。

    “方才我在混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她又发现了地下监牢的秘密。你们不必再猜,那个倒下的千寻便是苏娥。”

    语出惊人大概就是此意。

    果不其然的是,苏娥也仅是一枚被幕后黑手用来作怪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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