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样学样。”她爸拍了一下她后背。

    许影千笑:“我可不就是有样学样。有你在前,我才当医生。不过……”她看着手里要熄灭的烟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个好医生,也不是个好女儿。我妈病了这么久,我都没发现。”

    许爸爸说:“她故意要瞒你,你肯定没办法知道。”

    许影千想起了那个“有生之年”。

    原来妈妈什么都知道了,也什么都做好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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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球资金链出现危机之后,出现了第一批跳槽热潮。

    这些跳槽的人中有些看到了环球黑暗的前景,自动请辞,更有些是被挖了墙角。

    博展和君拓联手吞并市场,购买环球的股份。环球渐渐被逼到不利的境地,而博展和君拓互为对方的营养剂催化剂,取长补短,发展及其迅猛。

    当初戏弄林岸一事,童幼宁也专门向她道歉。

    “你来我往,很公平,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代替还在住院的陆总跟你说声抱歉,以后合作的时间还很长。”

    林岸听了她的道歉之后不以为然:“你以为这么简单两句就算了?长这么大,敢这样对我的只有你和陆静笙。”

    童幼宁眉眼间清清冷冷地,没打算跟着她的思维继续问下去。这是她林岸和陆静笙的生意,虽然她和陆静笙是发小,但拿这事儿还真威胁不到她。

    林岸颇有趣味地看着她,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依在童幼宁的办公桌边上,柔着声音道:“但我还真就喜欢你们这种人。年轻漂亮又有胆色,你么……长得挺让人不设防,其实最坏的就是你。我现在不想睡你了,不过……”林岸今天的香水味不太甜,是一股成熟的气味,“想被你睡。”

    童幼宁露出礼貌的微笑,从她身边离开:“想爬上我床的人多了去了,你好好排队。”

    林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行啊,我排着。必要时我也会加塞。”

    蒋正死后,蒋迅的确消失过一段时间。现在环球军心大乱,陆静笙早就步了一步棋,将蒋迅弄了回来,在董事会上杀了蒋贝南一个措手不及。

    蒋迅的出现给董事会带来环球辉煌时的重要回忆,蒋贝南地位受到严重质疑。董事会议上双方各执一词,各站一方,气氛极其火爆,差点儿血溅当场。

    蒋贝南悄声无息地离开。

    这个商业广场边有个咖啡厅,以前唐景璐还在的时候,蒋贝南经常和她来这儿一待一下午,喝着茶消磨时光。

    今天蒋贝南自己坐在这儿,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回忆起一些事。

    “本以为重新获得权力能让我开心,能让我对生活重新有期待。没想到……依旧是这么无聊。”

    你在就好了。

    蒋贝南回忆起年少时的初恋,也想起一辈子就那么一个的虞明廷,以及泯灭在漫长时光中本还有可能的唐景璐。

    她发现自己这辈子也真够失败的,想拥有的不是无力,就是已经错过。

    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总是时间不对。

    慢慢地一个人饮尽一壶茶,看日落。

    陆静笙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安全气囊给了她很好的保护措施。

    她醒来时看病房里的家人、朋友,以及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叶晓君。

    “让你们担心了……”

    李爱兰说:“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已经有两个晚上没睡好,这种事不许再有第二回。”

    陆静笙笑道:“我也不想的。”

    李爱兰想留下来亲自照顾女儿,陆静笙却说想和叶晓君两个人待一会儿。

    “你现在是真不需要我们了。”李爱兰临走前这样说。

    她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晓君一眼,像是看仇敌,又像是满怀嫉妒。

    叶晓君有些心虚,这份心虚不是来自李爱兰尖锐的复杂感情,而是来自内疚。

    她没照顾好陆静笙,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和一时意气用事让陆静笙身处险境。无论最后陆静笙是否有损伤,对她而言都很难说服自己。

    叶晓君日日夜夜留在医院照顾陆静笙,为她做她最喜欢的菜,负责她的起居,也呵护她的精神层面。公司的事情有人打理,但她也不敢怠慢,两头跑。

    两周下来陆静笙该出院了,叶晓君倒是瘦了一大圈。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我该内疚了。”陆静笙很疼惜她。

    “不……都是我的错。”叶晓君还是无法释怀,“你就让我为你多做些事吧,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你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受才这么迁就、照顾我的吗?”陆静笙说,“我知道那晚你都看见了。是,我和幼宁羞辱了林岸,这是我们共同的主意。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事,但你埋在心里,没训斥我没干涉我,甚至没多问一句,就像你看见马健并没有真正从博展消失你也没来质问我为什么欺骗你……”说到这些事,陆静笙感叹一声,抱住叶晓君,“你一直顾及我的感受,我也不想因为我们两人在一些观念上的不同而有争吵。我们已经有过一次分离,我不想再失去你。可能在你心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奸商,是个唯利是图的混蛋,也是你最不喜欢的那类人。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这才是我们俩关系中最最重要的,不是吗?你我的价值观不同,而这个世界有很多事辨不清对错,只看立场。”

    只要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无论她的心其他面是什么颜色,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样是对的吗?

    叶晓君任由陆静笙抱着,没有回应。

    陆静笙的胸膛感觉到叶晓君温热的眼泪,一抹得逞的笑从她嘴角安静地掠过。

    童幼宁整装待发,就算期待的未来发展中有关沅的阴影,她也有自信能处理好两人的关系和距离,以及和许影千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想过和某人的长久交往,建立起一份习惯,将一份责任和喜爱进行到底。她的人生充满了很多种成功,这些成功并不困难,唯独只有这件事至今是她心头上的一抹乌云。

    她充满希望且雄心勃勃。

    “抱歉,我可能无法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安静的咖啡厅,童幼宁依旧是遮遮掩掩的打扮。临行前失联了一段时间的许影千在今早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说有些事要当面跟她说时她就有了某种预感。一见面,看上去很憔悴的许影千没有给予任何缓冲的话题,直接单刀直入,像一把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将她们共有的肌肤割开了一个口。

    童幼宁很镇定:“给我一个让我接受的理由。”

    许影千扶了扶眼镜,以往扶眼镜的动作很儒雅也很自信,偶尔还有些使坏的暗示。而这一次,分明是心虚和愧疚。

    “我妈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或者更短。这件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它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她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一直没说。”她很诚恳地看着童幼宁,“你我都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但她已经走到人生的最后阶段……我希望,我能陪伴她一起走过这段日子。”

    童幼宁安静地听完她的话,说:“果然是一个我必须接受的理由。我们是还年轻,也正是因为有无限可能,你明白其中的变数。许影千,你……”

    许影千接话:“我不想自私地让你等我,毕竟有很多人在等着你,我明白,这是我的决定,是我亲手破坏了一些期待和未来,我该背负所有后果。所以……”她看着童幼宁,这句话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像是混着玻璃渣,割得她喉咙发痛,难以说出口。

    她甚至期待聪明的童幼宁能替她说出来,她以为这句话对于童幼宁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童幼宁可以比她更绝情。

    但童幼宁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已经决定的话……”童幼宁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熟悉的话,如许影千所愿,再次做了这坏人,“那就这样吧。”

    眼泪在许影千眼睛里迅速汇聚,她避开童幼宁的目光,想要给予一个笑容,笑容凝集到一半还是崩塌,特别狼狈地呼出一口气,道:“我……对不起。”

    “你走吧。”童幼宁说,“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好像我很刻薄似的。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不要勉强,不要有任何争执。走到分岔路的路口,好好道别。”

    许影千走了,她不想让童幼宁看见她哭得很难看的样子。

    她以为童幼宁也会很快离开,但童幼宁没走。

    她一个人坐在原地很久。她很少头脑放空,她需要思考,可这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点儿什么。

    人来人往,有些人频频往她这儿看,觉得她像童幼宁,又不敢认。

    直到酆筠昕的出现。

    “幼宁?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童幼宁的身份特殊,酆筠昕见到她时很谨慎很小声地向她打招呼,看她一个人便坐到她对面。

    她和aki约在这里谈些事,aki被堵在半道,刚刚打电话说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没想到会遇见童幼宁。

    更想不到的是,她坐下后看见童幼宁的眼泪。

    酆筠昕很吃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童幼宁。

    童幼宁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自信的,充满微笑的。

    “幼宁?”酆筠昕递上她的手帕,童幼宁没接,拿纸擦去恢复常态:

    “这么巧?你约了aki?”

    “是,她迟到了。”

    童幼宁还是一猜即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酆筠昕说。

    童幼宁:“我刚和女友分手。”

    “……”酆筠昕没接话,准确而言她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在分寸之内。

    两人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找不到话题的陌生人,尴尬地沉默着。

    “听说你要出国发展了。”酆筠昕终于开口,“什么时候动身?”

    “这周内。”

    “嗯,也好,来得及。”

    童幼宁看着她。

    “steve明天有个手术。准确来说……我已经和动物医院医生做了充分的沟通。它情况越来越不好,很痛苦,我不想让这份痛苦继续下去,我选择给他做安乐死。”

    童幼宁蹙起的眉头连墨镜都遮盖不了。

    “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

    酆筠昕的笑一直都让人安心,可这次,她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抚平:“都一样。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送它最后一程。”

    ……

    ve真的太老了,童幼宁见到它时它趴在手术台上,无法动弹,睁着眼,呼吸很沉重,很困难。它看见童幼宁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移开了。

    好几年了,steve恐怕已经忘了她。

    酆筠昕轻轻地抚摸着steve的身体,想为它缓解痛苦,温柔地告诉它不要害怕:

    “你会去一个很美的地方,去一个属于你的星球。你不会再痛苦,只有快乐。”

    童幼宁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它,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和它相遇的雨天,瘦巴巴的steve在酆筠昕的工作室外躲雨,给它一口剩饭,它便用一辈子回报。

    医生过来帮它注射镇定剂,在注射戊巴比妥之前医生特意告知,注射之后狗狗就会安详地结束生命。

    酆筠昕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点了点头。童幼宁忽然非常非常难过,就好像生命的一部分被残忍地剥夺。

    ve躺在那儿闭着眼,就像无数个普通的日夜沉浸在睡眠之中,不同的是,这次它不会再醒来。

    酆筠昕消沉了好几日,将steve的骨灰放在家中,和它的照片摆在一起。

    照片里的steve沐浴在阳光中,健康,快乐。

    童幼宁要走了,她有很多朋友、旧情人和工作伙伴,本应该一一告别,可她谁也不想见。她找到酆筠昕,想带走steve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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