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瞬间就被逗笑了,捏着帕子遮住了嘴笑了一阵,而后温和的对着甄应嘉:“倒是个逗趣的,既然珠儿喜欢,便让他养吧。”

    刚刚提起的是李氏,如今宠着儿子答应的也是李氏,甄应嘉只得咳了两声,而后无奈的看了一眼甄珠:“且看好了,别脏了地。”

    甄珠点点头,算是过了明路了,他伸手擦干净了嘴巴,爬下了椅子道:“我吃好了,我跟同福去玩了。”

    甄应嘉还没应了,外头的同福就一本正经的推开了门,给着自己跟李氏请了安,而后就抱着甄珠出了门……

    “你看看,珠儿要给你们养坏了,这才几天就忘记功课了。”甄应嘉点了点关上的门,而后皱着眉对着李氏抱怨,李氏经过前几天的事,如今已经不如之前对着甄应嘉客气了,对待他反倒更像普通夫妻:“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明年就要去京城了,也就松快这些日子,等着过了年,再说吧。”

    甄应嘉一听到是也对,之后对着李氏说到:“听着人说,那日大哥确实是去找张氏说理了,也不知道两人争着什么,两人是面红耳赤的,那张氏却是个心狠的,对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一下,到底是甄家的子孙,且再让她逍遥一些日子。”

    李氏对张氏其实并不如甄应嘉在意,因为她比甄应嘉更明白孙氏对于内宅的掌控:“到底是自家人,我想着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还是让老太太做主吧。”不管他们两做什么,其实都是错,毕竟甄珠没出大事,而甄应嘉也只是弟弟,若是不依不饶的反而对甄应嘉的名声不好。

    甄应嘉觉得自己小妻子果然通情达理,李氏对着甄应嘉只觉得自己丈夫果然大丈夫,对着宅子里头的事情多事不通的,也好虽说目前两人之间并无侍妾,便是姨娘也只有一个年老色衰毫无存在感的,不过男人么,总是怕日后出什么事的,经此一事,李氏确定日后只要对着孙氏多注意就行了。

    张氏跟甄舍的事情,旁人不清楚,但是钱嬷嬷确实知道的,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回到如此地步,之前她还觉得张氏对着赵氏实在太过心狠,谁知道这才多久的功夫,张氏便成了如此。

    府上虽然请了大夫,不过到底是因为刺激过度,张氏一直时间心结难解,身子是越来越差,偏偏这个孩子是绝对不能掉的,张氏也不知道孙氏到底跟甄舍说了什么,只是如今那甄舍看着自己的肚子很是心惊,明明自己也是为了甄舍才会干下这等事情,怎么如今反倒全是自己的错了。

    “太太,您吃一些。”钱嬷嬷端着一碗子的奶让张氏进补,张氏摆了摆手,原本这才两个月的身孕,应该是没有反应的,可是偏偏如今她是吃不了说不着,这肚子也是一日一日的绞痛,好似里头的孩子要离开自己似得。

    钱嬷嬷无奈,不过到底是跪到张氏面前:“太太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少爷着想,您现在只能等,等着日子久了,什么事都掩下了。”

    “嬷嬷,你说,我若是去求了我娘来,是不是能不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了?”张氏看着紧闭的门,看着窗户外头的风景,虽然冬天已经没什么花草了,可是这院子依然还有冬梅可看。

    “太太,如今您最大的依仗便是这肚子,这关口想来他们是不会让我出去的。”钱嬷嬷凑近了张氏小声提醒,“不如且等等,再过些日子,您这肚子也大了,旁人看着了,之前的事忘记的差不多了,才能有所图谋啊。”

    张氏愣愣的看着钱嬷嬷,两行泪就下来了,她想起之前甄舍对着自己的态度,只觉得挖心掏肺的。

    那天,张氏还跟着钱嬷嬷商量着怎么给李氏高些绊子,结果才进屋,就听说甄舍回来,张氏便想着问问瑚哥儿如何了,自己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去看,不知道甄舍见了没。

    谁知道甄舍见了自己,脸色铁青,只是一味的问自己干了什么。

    “你可知道,二弟说了什么,你那姓赵的奶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甄舍的表情已经是恶拧了,他的双眼大瞪,好似要吃了张氏一样。

    张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心的护着自己的肚子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睛虽直直的看着甄舍,眼神却有些游移:“您说什么呢,赵嬷嬷一家不是因着大火,遭了难么,老爷可去看过瑚哥儿了,不知道瑚哥儿如何了?”

    甄舍一听甄瑚表情稍微一缓,可是想到孙氏说张氏对着甄瑚并不是真心喜欢,不过只有一个儿子无奈罢了,于是心下一疼:“你是黑了心肝要害二弟的独子,你且不用多做狡辩,今日二弟都带着人证来了,你就不要抵赖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氏一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手上青筋直冒:“老爷说什么呢。”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甄舍在张氏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脑门上的青筋直爆,最后实在忍不住摔了张氏一地的东西,最后坐在桌子前盯着张氏喘了一会粗气:“走,跟我去见二弟。”他霍然站了起来,伸手去抓张氏的手。

    张氏往后一靠,躲了过去:“我不起!”

    “不去也要去!你既然干的下这等子龌蹉的事情,如今便是没胆子承认了吗?”甄舍咬牙切齿的从上往下俯视着张氏。

    张氏的双手握紧了拳,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是我丧尽天良要害了他儿子,怎么你心疼了,他又不是你亲弟弟,若是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会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他倒好,做着江宁织造的位置,简在帝心,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个不明不白的养子,要是他没有儿子,我的儿子就可以继承甄家,都是甄家的子嗣,凭什么我的儿子要比他的低一头!”她脸色苍白,嘴巴却半点不饶人,“若不是我的未婚夫死的早,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甄舍听完这话,倒退了一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张氏,而后看着对方捂着肚子的手:“你好!你好!你很好!你这个毒妇,原来一直以为你都是如此心思,嫁给我倒是委屈你了,给我生儿育女倒是糟蹋你了,你好,你很好!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

    甄舍脚步飞快的往外走,外头听见动静的丫头小厮们忙退到一边,只有钱嬷嬷扑了上前,只一味抱着甄舍的小腿:“看在太太肚子的份上,老爷,太太是鬼迷心窍了,如何会说出这等事,太太嫁给你十年,兢兢业业府里之人无不称赞,老爷看在瑚哥儿的份上,饶了太太啊。”钱嬷嬷一嚎,跟着张氏一起来的下人们也都跪了一地,若是张氏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也不得好,在甄家过关了好日子的下人们,如何想回到清贫的张家。

    张氏忽然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这些年这些话,她是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她想如果自己那个未婚夫没有死的话,两个人是怎么样的琴瑟和鸣,怎么样的红袖添香,夫妻俩一人一世一双人。

    甄舍冷漠的看着钱嬷嬷,一脚踹开了对方,而后回头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未婚夫不过是因为去多了青楼,染了那些个不干净的病,所以早早的死了!他有什么可跟我比,你瞧不起我,你张家有什么,你们张氏阖府上下可有比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的院子多一两钱!到了甄家你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真真是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张氏木讷的看着甄舍,而后看着趴在地上哭,不敢看自己的钱嬷嬷,难怪以前只要自己说起这事,钱嬷嬷就劝自己往前看,她做了半辈子的聪明人,原来她才是最蠢的。她双眼一翻,直往后倒,钱嬷嬷哭着爬过来,可是没来得及,到底是甄舍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张氏的胳膊,没让她摔在地上。

    他正想着怎么对二弟交代的时候,就听见钱嬷嬷一声尖叫:“太太见红了!”低头就见着张氏身上那淡蓝色的襦裙上,一抹的血色。

    ☆、第三十四章

    “早知道如此……”张氏躺在床上,无力的看着纱帐,钱嬷嬷什么也不能说,却是人心不知足。张家阖府上下都是属于文人的孤傲清贵,偏偏到了张氏父亲这边,一辈子做了祭酒,偏偏张氏的哥哥是个没用的,到如今快四十了不过是个秀才,且不是生产,说到底张氏所谓的依靠随着张父的日渐衰老,已经是青黄不接,后继无力了。

    “小姐,您到如今都还看不清么,当初甄家愿意娶小姐,何尝是因着老爷,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太太的姓氏罢了。”钱嬷嬷实在舍不得让张氏继续纠缠在这里,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张祭酒是个拎不清的,偏偏整个张家都在张老太太的控制之下,一味的打压着媳妇,导致如今张氏嫁到甄家这么些年,都还如此。

    张氏现是看了一眼钱嬷嬷手里的碗,而后才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面露不忍,可是到底还是说了:“当初,自孙少爷去世之后,府上便传出小姐克夫,明明是老太太娘家的家教不好,偏偏府里人却说着是小姐八字相克,那甄家当初上门第一句问的便是太太,而后才说起老爷如何如何,小姐,老爷是个糊涂的,宠妾灭妻对不起太太,可是就算如此整个金陵谁人不知咱们太太的贤惠,您是真错了,真的错了。”

    钱嬷嬷是张氏的母亲给的,而赵嬷嬷原本就是张家的家生子,跟着张老太太较好,张老太太出身不高,虽说嫁给了当时落魄的张老太爷,谁知道张老太爷日后发达了呢,后生了个儿子偏偏是个会念书的,张氏的母亲,孟氏便是因此下嫁。

    “太太,如今珠哥儿尚无大碍,您便回头是岸吧。”钱嬷嬷倒是不忍心,只往着好处想。

    张氏摇了摇头:“迟了,太迟了,如今只能一步走到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她吩咐钱嬷嬷将碗靠近了,而后将整碗的毒药都喝了下去,之后便闭目养神,她要活着,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她还要活的精彩。

    钱嬷嬷只能小心的喂着张氏,她的小姐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可是如此聪慧的人,却偏偏看不清透,想不明白,大约都是张府的错了,亏待的太多。

    甄珠一大清早的就穿的像个红色香囊一样,鼓鼓的到孙氏面前请安,等到了地方,就见着大伯也在,于是甄珠就先给孙氏磕头而后又对甄舍行了礼。

    甄舍忙喊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甄珠往前来:“许久不见珠儿,如今倒是长胖长高了。”

    “这些日子吃的多,平日太太总是吩咐厨房送吃的来,老太太这边的吃食又多是我喜欢的,吃着吃着就这样了。”甄珠对着甄舍倒是没多大恶感,毕竟是自己亲人,虽说糟心了一些,不过若是日后不再害自己,他还是能接受的。

    甄舍笑着点点头,而后尴尬的看着孙氏道:“张氏身子不好,太医说如今只能静养,老太太若是还不放心,我便送她去庄子,只是如今瑚哥儿正生着病,等着他日后好了若是见不着,又要闹了。”

    孙氏摆摆手,不让甄舍说下去:“到底是你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是把她当做自己人,可是她何尝把我们当亲人,十年了,老大,你是知道我的,咱们甄府哪里对不起她,闹得如今一家人多了心病,我原是想帮着你,可是老二虽说不是我身边长大的,到底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已经亏欠了老二,如今莫非还要亏欠与他?”

    甄舍不自觉的挪了挪屁股,他活了将近三十五岁,在孙氏手里被照顾了近二十年,说到底是自己沾了便宜的。

    孙氏微微的眯了眼,她的那个丈夫还是有些眼光的,在那个三个孩子里选了最老实的老二来养,可惜这媳妇是真娶错了,当初自己也是想着不能让甄舍为难,便由着应府的人操作,不过没关系,上一次出错,这一次绝对不会错了。她算了算张氏肚子里孩子的日子,而后想着丧妻大约是要守一年的,等着后年开春又能有一场喜事了,别的没有,绝对不能找个太有主见的,还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听话一些,本分一些。

    “我给你媳妇找了两个嬷嬷,这有了身子的人自然不能随她任性了,到底是你的儿子,你如今又只有一个瑚哥儿,若是再有一个儿子,两兄弟之间也多一些帮衬,若非如此,当初老太爷又何须让你与你父母骨肉分离呢,想来你也是怨的。”孙氏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甄珠招手,而后等着摸了摸甄珠的头发,理了理他的衣领,甄珠软软的靠在孙氏怀里,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甄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对着孙氏就跪下了:“老太太如此一说,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这心就跟刀刮一样,自儿子到了老太太身边,没有一天不是开心的,那张氏都是让鬼迷了心窍了,那姓钱的老婆子说都是当初张府带来的她的奶娘唆使的,等着事情败露了,便带着孙儿逃走了,谁知道这么巧那赵家就着了火了,应当是因果的报应,老太太仁慈,旁的不说,儿子这些年日日孝敬老太太不敢有一丝怠慢,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孙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后一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你如今是连母亲都不愿意喊了,虽说你媳妇给你生儿育女,可是我也是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的,她进门不过十来年,你我的情分又何止十年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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