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尤其显得漫长而难熬,此刻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湿又冷。

    昔日繁华的上海滩,何曾有如此荒凉寂寞。灰尘满目的街道上,只看见华丽招摇的、插着日本国旗的轿车,威武雄纠的军车,以及光芒逼人的刺刀,鲜明整齐的军衣,在人们恐惧的眼中照耀着。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尽管四周烽火连天,而租界内却夜夜笙歌,租界当局还把宵禁的时间逐渐放宽。此时的上海已被分为三部分,英美主导的公共租界,法国人控制的法租界,和日本控制的华界。

    楚桐无精打采地坐在家里,闭着眼睛听广播,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身体虽然是暖暖的,心却无端的感到寒冷。

    现在的她除了每天去泰丰总行巡查一下,其他时间就是窝在家里看书、听音乐、或是听广播。也许是心境不同吧,去年的惬意,今日却变成无趣与空虚。对于此时的上海,她感到无限的失望和痛恨,酒店舞厅,触目皆是,其穷奢极侈之程度,实为世界各大城市所仅见。

    正在神游太虚之际,门外的脚步声惊动了她。

    “真是太过分了!什么“大道政府”,我看是“大盗政府”强盗的“盗”。楚世荣刚走进家门,便大发雷霆。

    “怎么回事?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楚母关心地问丈夫。

    “今天,我们去市政府开会,俞市长说,日本人给新组建的上海市政府改了名字,在浦东成立了大道市政府,据说“大道”两字,源自中国经书《礼记》中,“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章句。哼!真是有辱我中华文化!我看这个政府就是个“大盗政府”。楚世荣愤愤不平地说着。

    “什么?爸!你今天去了华界吗?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太危险了!”楚桐禁不住责备起父亲来。

    “哼!我才不怕他们!听俞市长说日本人最近想宴请所有的工商界名人,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个鸿门宴!”

    “那怎么办?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楚母担忧地说。

    “不去不行!日本人会借口接管我们的工厂,到时不是便宜了他们,而且那些工人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楚桐替父亲说道。

    在这次战争中,裕丰纺织的三个分厂都有幸逃过了这场灾难,除了有少许的损毁,大体都无碍。比起其他被炸垮的工厂,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桐桐说得对,不管他们是什么意图去肯定是要去的。”一家人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小月赶紧跑过去开门。

    “请问楚世荣先生在家吗?”一个身穿灰色厚呢子风衣的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是楚世荣!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子深深地鞠了个躬,“楚先生您好!在下奉伊藤少将之命,特地请先生与令媛楚桐小姐明日光临“东亚大酒店”,请二位一定不要拒绝!”边说着边奉上两张精美的请柬。

    “什么?桐桐也要去吗?”楚世荣大感意外,没想到日本人还会请楚桐。

    “是的!少将阁下早就听说小姐的才华,正想一睹风采。”

    日本人指名要见楚桐,这让全家感到一阵不安。

    “请转告你们将军,我一定会去的!”楚桐毫不畏惧地说道。

    “那我告辞了!”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男子走了出去。

    “桐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他们明显地不怀好意啊!”楚母责备道。

    “妈!是祸躲不过!既然他们指名要我去,我躲又有什么用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楚桐安慰着母亲。此时,在法租界的另一幢别墅内,杜秉仁同样收到了请柬。

    “哈!哈!哈!没想到日本人给我发了请柬,我可得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把工商总会会长这个宝座从楚世荣的手里夺过来。”杜秉仁得意地对自己的三姨太说道。

    “爸!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杜倩蓉从二楼走下来问道。

    “倩蓉啊!你来得正好,明天陪爸爸去参加日本人开的宴会吧!”望着漂亮时尚的女儿,杜秉仁建议着。

    “我才不去呢!那些日本人又矮又丑,还凶巴巴的,我看着都害怕!”杜倩蓉嘟着嘴说道。

    “傻女儿!要是没有日本人,我们那些房子恐怕现在还空在那里没人问呢。你哪能过上这么舒服的生活。”

    的确,杜秉仁完全是靠着发国难财起家的,上次泰丰银行的骚乱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本来想借那次机会整垮泰丰,好让他的银行渔翁得利,可没想到被楚桐机智的化解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那次事后,他又倾尽所有资金在法租界投资房产,可没想到房子建成却没有人买,正当他一筹莫展,面临倒闭之际,日本人打了进来。所有的房子在三天之内一抢而空,他又狠赚了一笔,难怪他要感谢日本人。

    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女儿跟自己一起去,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借助女儿的交际手腕,为自己在日本人面前铺条道路——听说那个少将还很年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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