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蔡嬷嬷的话,卫氏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我这个大嫂向来处处要强,如今娅丫头眼见着就要进宫去了,我这当婶母难道不该替娅丫头高兴高兴?”

    三太太卫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又问道:“今个儿老爷可又出去了?”

    蔡嬷嬷一听,面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下才想开口,就见着卫氏朝她这边看过来。

    “你也别瞒我,老爷向来不着家,在外头寻花问柳,不然就是又去了南俊胡同。”

    “太太。”听自家太太这样说,蔡嬷嬷心中一酸,叫道,那南俊胡同,住的便是戏子柳氏。这些年柳氏虽没被接近府里,可府里谁不知道,三老爷每个月都要去南俊胡同几次。虽说对那柳氏比开始的时候淡了些,可到底是叫太太没了脸面。

    这些年,老爷三天两头到外头去,整宿整宿的不着家,府里又是大太太管着家,大太太平日里虽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们三房,可她眼里,从来都是瞧不上自家太太的。

    太太平日里敬着她这个大嫂,说到底都是为了四少爷,不想得罪了张氏,惹得老太太愈发不待见她这个庶子媳妇。

    如今,大姑娘要为人妾氏,太太自己不说,她也能看出来太太心里头是高兴的。

    “小厨房的灶上煨着仙贝冬瓜汤,等老爷回来,派人送到书房去。”卫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吩咐道。

    “是。”蔡嬷嬷应了一声,明白太太心里早就对老爷淡了几分,如今这样做,只是面上的功夫,不叫人挑出错来。

    太太心里最要紧的,只四少爷一个了。只要老爷对四少爷好,太太便什么都不求了。

    所幸这些年三房只四少爷一个,那六姑娘是个姑娘家,娘亲是个戏子,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六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卫氏听着,眼中露出几分厌恶来,对着那丫鬟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六姑娘傅芸从门外进来。

    傅芸穿着一身藕绿色绣栀子花褙子,梳着双平髻,头上戴着两朵溜金喜鹊珠花,缓步上前,脸上带着恭顺和小心。

    “女儿给太太请安。”傅芸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卫氏看了她一眼,才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这个时候不在屋里呆着,你过来坐什么?”卫氏私下里对傅芸,可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慈爱。也正因着这个,傅芸自打被接回宣宁侯府,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府里上上下下,便是奴才们心里也没真的将她当成主子看。

    傅芸听着卫氏的话,有些紧张地看了卫氏一眼,才小声道:“女儿这几日在屋里没事,便绣了几块帕子,想着拿给太太。”

    傅芸说着,才从袖子里拿出两块儿新绣好的帕子来,一个帕子上绣着卫氏钟爱的折枝桂花,另一块则是绣着蓝色牡丹花,绣工精巧细腻,叫人觉着眼前一亮。

    卫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叫傅芸坐了下来。

    “谢太太。”傅芸开口谢过,才走上前去,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随意聊了几句话,傅芸便不经意道:“方才我听说老太太房里的卫嬷嬷告了假,说是家里有事。老太太跟前儿向来离不开卫嬷嬷,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竟在这个时候出了府。”

    傅芸也是无意间听下头的婆子说的,因着卫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儿得力的人,她便将这话记在心里,想了想,过来告诉卫氏。

    这些年她早看了出来,卫氏对老太太面儿上恭敬,心里可不大喜欢,就像卫氏不喜欢大太太张氏一样。

    卫氏听着傅芸这话,眼底不由深思。

    傅芸将卫氏脸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低下头去,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知道卫氏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万事都不上心,宁寿堂和碧霄院的事情,卫氏听了,只会暗自思索。

    想多了,便忍不住要去做些什么,这样一来,只要她惹恼了老太太,她在从中周旋,出些许个事情,她便能接她的生母回府里了。

    傅芸想着,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两日,你姨娘可还去老太太屋里请安?”卫氏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

    傅芸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恭敬地道:“这两日因着大姐姐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不大痛快,姨娘去了一次,被拦在了门外,便每日只是在外头磕头请安,就回来了。”

    “姨娘平日里也不大朝外头去,除了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呆在自己屋里了。”

    卫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叫她退了下去。

    从玉清院出来,丫鬟绿春忍不住道:“太太方才听了姑娘的话,可是上了心的。只姑娘怎么说老太太将姨娘拦在了门外,太太本就看轻姨娘,不过是因着姨娘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才不敢作践姨娘。如今听了这话,往后还不知如何呢。”

    绿春原是柳姨娘跟前的大丫鬟,傅芸被记在柳姨娘名下后,柳姨娘便安排她去了枕霞院伺候六姑娘,在绿春心里头,事关柳姨娘的事情,总是惦记着。

    傅芸听了她的话,只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姨娘若这个时候还能见了老太太,太太才会想着难为她。”

    绿春诧异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家姑娘的意思,忙点了点头:“姑娘聪慧,奴婢竟没想到呢。”

    这些年她伺候自家姑娘,深知姑娘并非和平日里众人见到的那般胆小怯懦,相反,小小年纪心里就很有主意。

    要不然,也不会叫柳姨娘那般喜欢,真将她当亲生的女儿一般疼。

    只是,她今个儿听着姑娘那番话,心里头总觉着怪怪的。姑娘聪慧,想要改变自个儿的处境,她只盼着等姑娘出了头,别忘了柳姨娘对她的好才是。

    绿春想着,随着自家姑娘一路回了枕霞院。

    日子如水般滑过,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宫里头钦天监选了日子,则定九月十三是个吉日,宜嫁娶,那日宫里会派人来接大姑娘进宫。

    虽是侧妃,到底是上了玉牒的,所以宫中和侯府里全都张罗起来了。

    傅沅叫万嬷嬷开了库房取了几个头面首饰的匣子,要挑选一套好的头面给大姐姐傅沅添妆,挑了许久,才挑了一套金质头面首饰:

    富贵双喜四字金簪,字面累丝,簪头可灵活拆下。

    小花簪一对,镂空累丝花瓣,碧玺为蕊。

    金质护指一对,尾部焊接一只青蛙,小巧可爱,蛙头朝向指尖,护指主体纹饰为莲花纹,铺鱼子地。

    茄形耳环一对,茄子素面,与钩弯成环形,惟妙惟肖。

    金镯一对,镯尾为两对称如意窗,窗中有两人物,镯身镂空累丝,点缀如意法宝和金珠点点。

    长命锁一件,正面以鱼子纹为地,上饰花草纹,背面为莲花纹。

    “这头面首饰样式精巧,寓意也好,大姑娘定会喜欢的。”万嬷嬷看着她挑了这套金质头面,开口道。

    傅沅笑了笑,又对着万嬷嬷道:“我记着库房里有一块儿上好的琴式端砚,哥哥平日里忙着,怕也没时间挑选这些,正好今个儿休沐,我给哥哥送到燕誉轩去。”

    “姑娘有心了。”万嬷嬷说着,很快就去了库房,拿了那端砚过来。

    傅沅打开红木砚盒,将那端砚拿了出来。

    端砚为古琴式,造型质朴,琴身雕刻精细,包琴的丝绸流动感强,特别是一旁窥视的螭虎,有呼之欲出之感。砚背有费绍元铭文,云:“琴兮砚兮,以写我心。但得琴趣,何动弦音。松风一榻,花雨满庭。挥毫濡墨,和秋虫吟”。落款:费绍元。

    傅沅将手中的端砚放回红木砚盒里,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带着丫鬟怀青去了前院的燕誉轩。

    进到书房,傅沅见着一人站在窗前,便笑着走上前去:“我就说哥哥今个儿休沐,怎么也不来蕙兰院看我,原来是看外头的风景呢。”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那人便转过身来,傅沅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手一松,手中的红木砚盒便掉在了地上。

    ☆、第38章 宋淮砚

    砚盒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叫傅沅回过神来,她收起眼中的震惊,才想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红木砚盒,就见着面前的人弯下腰去将那红木砚盒拿了起来。

    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发以玉冠束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双眸深邃,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他的手指修长,十分的好看,捡起那红木砚盒,递到她手边,眼中带了几分隐隐地笑意。

    这一刻,在傅沅的脑海中,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和梦中那个威严尽显的人重合在一起,只是看上去比梦中的人年轻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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