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瑶回道:“没人出门,想是昨晚有人贴着门听了去。”

    庭芳也道:“隔壁的房阁老家都一清二楚,实没有人出门报信。”

    大老爷不言语了,他此刻只盼着锦衣卫把叶俊民活活打死。家里出了这样的龌龊事,庭瑶的太孙妃彻底飞了。不独庭瑶的婚事,原是有谱儿的庭芳的婚事,八成也做了废。心已痛的麻木,逼着自己思考。庭瑶还好说,各色都拿的出手,许个好点的人家或能补救一二。庭芳本就名声不好,如今失了门好夫婿,难道要在家里养一世不成?原本,她们姐妹两个都是助力,如今全被坑沟里了。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看他不把三房的崽子们扫地出门,叫他三弟尝尝报应!

    陈氏身体并没有彻底康复,一日惊吓,她就有些绷不住。庭芳见她都坐不稳了,忙伸手托住:“娘,你先去歇歇。”

    陈氏哪里睡的着,不独陈氏,家里现下就没有能睡着的。不提外头,倘或叶阁老撑不下去,叶家哪里还有翻身的本钱?三年丁忧后,朝堂又哪里还有位置。每个人都惶惶不安,盼着叶阁老醒转。

    三更的梆子敲过,老太太道:“都去睡吧,天亮了还得去宫里哭灵。”

    越氏夫妻已有一天一夜不曾安歇,事情比想象中的还严重。原想着不过训斥两句丢个面子,如今竟是里子面子全无。想着前路,睡意全无。

    今晚叶家自是不眠夜,然而京城里家家户户的灯都熄的晚。叶阁老挨廷仗,把整个朝堂都打的散了魂。便是圣上正在气头上,该打死的不也应该是叶典仪么?怎么打起阁老来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问题——圣上老了。能混到权力中枢的人,就没有不精通历史的。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篇章,老皇帝的种种猜疑与疯狂,所有人都觉得日子将要难熬。房阁老也没有睡着,他是忠臣,可他亦懂君则敬臣则忠。最让他失望的是,圣上竟然不听劝了。

    皇后死了,皇帝辍朝,辍的是大朝会。本来大朝会就是庆典性质的,合该取消。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多国家要事要商议。圣上没有告病,内阁众臣就要去南书房办事。先前还好好的,太监进来耳语一番,就发作起来。便是叶阁老办错了事,堂堂阁老,也得让人家先写折子自辩,何况是叶阁老之子。除了告病已久的首辅,其余的阁老连同太子跪了一排的求情,通不管用。说打就打。怎么连半点道理都不讲了嘛!房阁老回到家中,气的摔杯子摔碗,关门骂了一通,又打发小儿子去叶家报信。自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自来就没有年轻的阁老,房阁老亦是有年纪的人了,平日里又在女色上有些个……故,到了半夜,就痰迷了心窍,把房家唬的半死,满京城上蹿下跳找太医。到天明才抢救了过来,却是病的无法上朝了。

    统共五个大学士,一伤两重病。圣上白日里动了怒,晚上也蔫蔫的。内阁登时就运转不开,把剩下的两位阁老,愁的政见不合都抛开,恨不能替三位阁老求神拜佛。

    太子更是急的冒火,四五月间最易发洪灾。才接到奏报,黄河有一处决堤,灾民四处逃逸。此刻圣上不大舒服,内阁里最能干的叶阁老躺下了,他接到恳请救灾的折子都没处问人,只好直直冲到户部,亲干起阁臣干的事情来。他还得办皇后的丧事,跟礼部不停的磨牙。忙完朝政,还得去当孝子。他娘死了,原该所有人都来安慰他的,偏大伙儿都给他添堵。一时想起都是秦家闺女作死,登时恼火的道:“兵科给事中的女儿是那个样子,他又好到哪里去?赶紧罢免了他!废物!都是废物!”

    太子一系把叶典仪两口子恼的半死,恨不能生啖其肉。好端端的,你闹屁啊!一个没见过女人,一个没见过男人偷腥,都什么玩意儿!叶阁老死了倒不怕没人可用,可就这么嘎嘣一下,连个交接都没有,后面的人怎么干活?内阁里,首辅就是个占位置的,谁知道哪天咽气,早不指望他了。房阁老是个君子,虽然看不惯叶阁老弄权,但他是绝对站在嫡长这一边的。到了史阁老就微妙了,他不反对太子,但他只做“直臣”,竟是圣上那一头的。钱阁老更不知道想什么,城府极深的人。这也是自然,内阁多重要的地界儿,圣上岂能让某人一家独大?几十年的皇帝,制衡是基本功。本来好好的,跟叶阁老搭上了线。熬几年皆大欢喜,哪里知道在这个点上捅个篓子!太子都差点气的吐血,别说一系的其它人了。

    忙乱了一夜,第二日依旧是哭灵,叶家看死了门,只放心腹之人进出。庭瑶守在上房,观察叶阁老的身体状况。陈谦则是呆在二门处,预备有人来好接待,总不能再让姑娘家进进出出,他托庭玬管着弟弟,自家在叶家管起了外物。庭芳带着一大串子,在家中不停巡逻。走到西次院,只听里头哭声震天,沉着脸进去问:“什么事?”

    庭琇迎了出来,红肿的双眼,低声道:“方才门房送进来一个白条。”

    庭芳皱眉,她都不许家里人跟外界联系了。正要说话,就听庭琇抽噎着道:“秦家老姨娘,吊死了。”

    第175章 喵喵喵

    庭芳眼皮一跳,忙问:“怎么那么想不开?”

    庭琇道:“外祖被罢官了。”

    庭芳静默了好久,仰头望天。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么?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谁也没想到会闹到现在的地步。秦氏哭成那样,死的肯定是生.母。隐私之事本不好说,圣上着锦衣卫查了后,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秦家老姨娘统共生了两个女儿,都深陷其中,女儿还连累了丈夫,更连累了秦家所有的女眷。除了去死,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庭芳觉得自己又一次幼稚了。之前还鄙视古人对女孩儿的限制,一个出事连累全家。可现在想想,换成她儿子要找媳妇,敢找秦家的么?再好也不敢!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秦家叶家各有一颗老鼠屎,现在两家都被抽了。因那两口子倒下一片,偏秦氏还活蹦乱跳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秦家的房子是租的,京城不易居,被罢了官又跟亲家交恶,已是打算回川中。秦氏倒好说,随夫家爱打死就打死、爱活埋就活埋。只苗秦氏为难。秦给事中还算心疼苗秦氏,又不是她惹的事,可苗秦氏打死不愿回川中,那恶霸还在川中盯着她的孩子呢。先前她爹当着官都敢明目张胆的抢,如今灰溜溜的回去,竟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女儿就罢了,真无法了,再心疼也得舍了。苗家他们一支,通只有苗文林一根独苗,连他都毁了,将来如何去见丈夫?可是京城已无落脚之处,难道现在还能依附叶家么?故苗秦氏跑来同秦氏哭,一半是哭生.母,还有一半是自家的绝望。似乎无路可走。原想着投奔亲妹妹,能得几年好日子过。哪知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就能问都不问的疑上她。先前听姨娘说妹妹不遭夫家待见,还当是高门大户难做人,现想来,她妹妹那样子,嫁到谁家不嫌呢?连她这个亲姐姐都想把她掐死,就别提婆家了。如今只盼着叶家叶阁老无事,他若有事,姐两个只好带着孩子一起抹脖子上吊同姨娘团聚去了。

    庭芳暂不知苗秦氏哭什么,但她知道苗秦氏不能死。本来就是丫头不对,她要跟着去死,有心人的编排就能坑死叶家。抬脚进入室内,姐妹两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庭芳厌恶的看了秦氏一眼,拍拍苗秦氏,而后把苗秦氏拖了出来。

    苗秦氏哭的嗓子都哑了,又不敢得罪庭芳,抽噎着问道:“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庭芳劝道:“婶婶想开点,原不是你的错,我们家也无人怪你。看着孩子们来。如今家里乱糟糟的,倘或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苗秦氏摸不准庭芳的想法,不敢乱说话。她当然想留在叶家,不留下,她能去哪里?见庭芳的态度不是很冷淡,忙问:“姑娘,我想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庭芳摇头:“待三七后,皇后娘娘出殡,得闲了再说话吧。我问婶婶一句实话,婶婶是想家去,还是想留下?”

    苗秦氏怔了怔,而后问:“我留下的话,要我作甚?”

    庭芳道:“实话说与婶婶知道,叶家上下也不是菩萨。你要留我们不赶你,却只好同三婶做伴儿,在家里猫着了。哥哥姐姐倒是能出门上学。”

    苗秦氏毫不犹豫的道:“行!我不出门,我就在屋里请个菩萨来,替你们吃长斋,保佑叶阁老老太太长命百岁。”

    庭芳道:“很不用,都是没法子。”若她家三婶有这么明白就好了,叶家也是合该遭劫。当初给庶子娶妻就没想太多,哪知报到了今日。可这又能怪老太太么?大老爷蠢成那样,老太太都没法子,个庶子,老太太又能如何?什么鬼嫡嫡庶庶的,叶阁老不偷腥,就没有叶俊民个极品了。叶俊民不偷腥,更不会有今日之祸。庭芳暗道,都是那二两肉闹的,割掉算完!

    苗秦氏认真的道:“叶家大恩,我不敢忘的。说出的话、许出的愿,必得做到。姑娘别嫌我啰嗦,从今儿起,我就吃长斋。”说着喊苗文林与苗惜惜,“给妹妹磕头!”

    庭芳忙避开:“婶婶休折煞了我。”叶家至少要监视苗秦氏到风平浪静,能把人安抚下来是最好的。又对庭琇道,“五妹妹,你们家里你多看顾些。不是我做晚辈的无礼,三叔三婶都是不着调儿的,有什么事你赶紧使人来告诉我们一声儿。如今家里可是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庭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应了。庭芳看的心疼不已,庭琇比她还小,连半大的孩子都算不上。哪怕平日里聪慧些,现在的情况也太虐了。接她去上房过活是可行,可家里乱成一团,将来秦氏关禁闭,这个月是她们母女两个见面的最后机会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苗秦氏忙道:“姑娘放心,这个院里有我。我虽不中用,照看孩子们总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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