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方要再劝,袁绍深吸一口气,已是下了决心,朗声道:“吕布不过无谋小儿,又能在我手心翻出甚么花样?全军听令,与我拿了吕布小儿的人头,攻下虎牢关!”

    那吕布见得袁绍大军黑压压的涌动,已是越过工事如潮水一般杀来,面色如常,喝道:“击鼓三通!”但闻得鼓角争鸣,西凉兵士被这豪气所染,热血直欲沸腾,那吕布却只是高扬着右手,对身边高顺说道:“高顺,我要你步弓手挡住这百万大军一炷香时间,你可挡得住?”高顺想也不想,点头道:“主公之令,唯死而已!”他见得吕布微笑,将自己的帅旗一拉,高喝道:“陷阵营的儿郎们,随我冲杀!”

    想那西凉军果然统帅有度,虽然此刻人人求战,但未得吕布应允,一人也不敢上得前去,只是看那高顺所率的三四万步弓手如开弓之弦般往前冲去,瞬间便没入关东大军的茫茫人海之中。这三四万步军各个皆是骁勇善战,虽是以寡击众,但在高顺一人当先的率领下,一上来便将孔融、王匡、孔侑三镇杀的大乱,袁绍忙是调动曹操、公孙瓒、孙坚三镇精兵急援。曹操、孙坚、公孙瓒三军主帅之能远胜孔融诸辈,手下又多是夏侯渊、夏侯惇、黄盖、程普、赵云、关羽这等文武双全的将领,那高顺再是骁勇又如何能敌?眼见六镇合围、后方十二镇亦已蜂拥而上,那高顺却不肯后退半步,口衔一把血刀,手中长枪在人群中横行既转,他状如凶鬼煞神,直杀得周近的关东士兵都不敢近前。可那关东军人山人海,赵云、关羽、夏侯惇这等猛将也已是杀开一条血路,几十员大将便要将那高顺给活活围死。

    吕布军中健将均与这高顺是生死相依的兄弟,眼见高顺全军将覆,那臧霸小声问道:“主公,容我去救高兄弟!”吕布却是微微一笑,道:“臧兄弟莫急,咱们再侯得一阵。”臧霸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顺一部被关东诸军点点蚕食,只余得数千人拼死斩杀。便在众人皆是目露悲色之际,却听得远方一声轰隆炮响,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那陈留城上遍插殷红大旗,城楼上站着一名大将,身后一面“张”字大旗,正是那张辽。

    曹操远远看见张辽卓立城头,心间似如刀搅——这陈留城居然被张辽拿下了!那城头红旗攒动似有数万兵马,这数万兵马又是何时何法进得城内?不好!吕布令那高顺死战牵敌,便是要利用关东军令不畅,待这张辽拿下陈留城再帐下轻重骑兵一齐杀出,这般的首尾夹击、以逸待劳,是要置这关东百万大军于必死之地!他想到此处,冷汗已是涔涔,忙是调转马头、引了部曲往那陈留急赶,欲要缓得张辽骑手冲击后方。可偏是那时,关东人马俱是挤在一处,前后相望都不知其意,他曹操又如何驰援?

    吕布见得曹操夹在人群之中不得动弹,眉头微挑,心道:“曹操,你志达才雄又深谙兵法,我曾愿与你结为至交,共为这天下万民搏命出力。可你野心却是太大,又不明我忍辱负重之意,终至今日厮杀之局。现在乃军已乱、败势已现,你纵有英豪之才、野望之志,又安能如何?这天命已被我吕布牢牢掌于手中,我吕布便是那天、那命!你既然有那不臣野心,我便不能留你于世,趁你现在羽翼未丰,我便要裹挟天命之威、包裹八荒之霸将你扼杀!”他思到此处,心情更是豪迈畅达,不由仰天长笑,身旁的臧霸闻笑而观之,只是这一眼,便被他周身所散发的霸悍之气所染,不由情怀更添壮烈,心中突然想起在洛阳时与吕布未下完的那盘残棋,当是时,吕布弃子不下、负手曾言:“天下如棋,众人为棋子,来亦何哀、去亦何苦。天下于我,不过是囊中之物,命若天定,我吕布便破了这天!”

    但见吕布大手一挥,喝道:“全军突击!”西凉军得了他的令号,一齐抽鞭拍马,有如天响骤雷,轰隆隆的往关东联军杀去。而后方的张辽见得吕布大军已动,也是催马从陈留城中杀出,口中更是高喝:“袁绍已败,诸军早降!”

    想那关东兵士后军都是暗弱之辈,怎会料到张辽这般奇攻?而关东前军步马兵士又混在一处,吕布西凉重骑持长枪冲撞而来,又是如何能挡?这两相逼迫之下,前军往后直退、后军又往汜水河岸奔逃,将袁绍等人所在的中军更是挤了个水泄不通。关东联军百万之中,至此前中后三军、十八路诸侯都已大乱。这方寸间,曹操只闻得两耳喊杀震天、鲜血激溅,虽是大声呼喊、欲要收拢军势迎敌,可是他微弱的喊叫俱陷在滔滔杀声内。关东联军兵心已乱,这区区一人之力又怎能撼动吕布裹天崩之势、挟地裂之威的精锐骑兵冲击?

    那些关东战马失了主人,又受得这般惊吓,当下在大军之中奔驰,更添乱势,所以此刻从吕布一方望去,只见袁绍漫天遍野的战马如无头苍蝇般飞奔,间或的撞倒兵士,更有甚者被包裹了硬铁的马蹄当场踩死,当是时,关东联军人声嘈杂鼎沸、马蹄嘶鸣惶乱,如此莽乱之局,可说恒古未有。

    曹操望着如山倒一般的败势,悲绝的闭上眼睛——此战若是输了,那些梦想中的雄图霸业、那些担在自己肩上的家族荣耀,俱要从此去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乱尘今日随在曹操身边,只为保护于他的性命,见得这般兵败如山倒的阵势,又见得兄长无言以对的悲色,不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此战成败,与他乱尘来说,并没甚么分别,先前他希望袁绍攻不下虎牢关,这样才可保大师哥性命,但此时他又担心吕布突出奇策,将关东联军杀的大败,到时兄长曹操又要心中伤悲,大师兄与大哥,二者在他心中皆重如泰山,可眼下乱军之势、天命之局,他一介凡夫俗子,纵有盖世武艺,又能奈何?这一刻,他终是明白当年那老船妇劝说自己“天命不惑、人力难违”时的无力感。

    但见吕布策马执戟飞驰在阵前,将夏侯惇、夏侯渊、关羽、张飞、黄盖、孙坚等将杀的四处溃散。联军之中有得武安国、穆顺这等名将欲要上前缓上一缓,但遇上这鬼神一般的吕布,一招间便已失了性命。至于胆敢拦在他前路的,无论是人是马,他画戟挥舞之处、血肉横飞。顷刻间便要杀到曹操身边。

    曹操见得吕布杀来,也不再退,反是将手中长剑弃了,跪坐在地、引颈就戮。正当此刻,却觉身子一轻,身子已被乱尘负在背上,在众人头顶间跳跃奔驰。可那吕布赤兔马奇快无比,乱尘前方又有张辽大军攻杀,他二人又是如何可逃?只听得曹操长叹道:“小弟,今日走不了啦……走不了啦……”乱尘眼见吕布、张辽二人同时逼来,心中气苦无比——大师哥,你既知曹操是我兄长,为何如此逼我?当日陈留城中我不识你,只念你英雄气概、助你脱身,现在你我二人互知身份,你为何要助那董卓而执意杀我兄长?……既然如此,你便杀我罢!

    他心念已绝,猛地将曹操拎起,使出全身劲力,远远地往赵云处掷去,自己却是不进反退,孤影孑然、临风而立,拦在吕布必经之路。寒风阵阵刮至,吹得他衣衫狂拂,人却稳如磐石。他背后的玄黑骨刺似是感其勃勃悍意,发出阵阵寒光,铮的一声,骨刺竟是从中裂开,迸出一把无锋的黑剑来。那黑剑在乱尘身边周游数圈,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啸音,飞至乱尘手中。乱尘望着手中的玄黑骨剑,更是苦笑——师父,昔年我觉得这骨刺碍人,欲要请您拔除了,您总说君子藏器于身,这骨刺乃是我自汉室天子手中借的斩蛇剑所化,他年必有用武之时。今日这骨剑终是开刃现世,我却要用他来对抗大师哥,这般手足相残便是那冥冥天意么?

    乱尘正出神间,吕布已在震天的厮杀中来至自己身前,他二人孤立于世,周身发出骇然战意,周围兵众均被二人气势所惧,竟在这人间地狱中让出一个大圈来。

    乱尘与吕布二人互视良久,耳畔杀声震天,眼前尸横遍野,寒风猎猎,吹得二人长发衣袂皆是飞舞,似乎连天地之色都要为之动容。只听得吕布道:“乱尘……你非要如此么?”乱尘右手紧握玄黑骨剑,反是苦笑道:“大师哥……是你非要如此么?”

    吕布望着乱尘,道:“你既知我是你大师哥,你还这般拦我?”乱尘道:“你要杀我兄长,我怎能不阻?”吕布有口难言,只好摇头道:“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乱尘道:“那我今日亲眼看到的呢……”他见得吕布还要再劝,而关东诸军如羊入虎口般被西凉兵士宰割,曹家亲族、赵云、关羽、张飞这些与他交好之人也陷在大军之中死命拼杀,将心一横,长剑前指,道:“大师哥,你既不肯退兵,那今日我只能一死以会你无双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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