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劫,皇帝说要开打挽回颜面,可打只是个大政方针,何时打,怎么打,还要再细细商讨。内阁回去想了一夜,这南边领兵的是愉亲王,贞襄公主又是养在庄妃宫里的,旨意要是发下去,只怕在愉亲王手上又要加重两分。一个和不了亲的公主,打一打是为了面子过得去,真把手下重了,却也犯不着,现在北齐顶好看着晋楚互咬,北齐好好保存实力。

    这些话都只能在心里想,当面是不能说的,朝臣们提个议,皇帝拍板,事情也就完了。可皇帝偏又倒下了,这件事又不能拖,打仗是大事,把握不好这个度,三国大乱就在眼前了。先不说这个,皇帝昏迷不醒就足够朝臣心慌的了,大家相视一眼,这到底能不能醒了,要不要现在就去抱太子的大腿,迟了就赶不上尖了。储君之尴尬就在于此,又想联络朝臣,又怕皇帝猜忌。

    如今皇帝不能理政,本当太子监国的,可皇后雷霆手段,当夜就把皇帝挪到致兴殿里,侍卫重重守着,除了皇后就是太子也见不到。太子也急,又不能半夜去守着倒在女人身上的父皇,好容易挨到天亮,好嘛,皇后亲自站在致兴殿门口挡他。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国母,太子能对任何人耍横,偏偏对着皇后只能口称儿臣,躬身请安。皇后好整以暇,只说太医说的,不许人进去吵着皇帝,不然皇帝醒不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话说的,好似太子非得进去,就是存心不想皇帝醒过来一样,太子憋了一肚子气,只能在殿门外站着。初秋的风有些凉了,吹的太子脑子倒难得清醒些,眼珠一转,去皇后面前流着泪诉说了一下自己这个儿子对父亲的忧心。远远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太子哭求皇后只为了看一眼皇帝,以尽孝心,却被皇后无情拒绝。

    太子做了一场戏,一刻钟的时间,足够外面传出谣言。太子再出去装模作样叹几声,说他连给皇帝看病的院使都没见着,现在除了皇后,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如何了,万一皇帝醒了,说了什么,皇后忙着事忘了,那就要贻误国事了。这话倒像是太子说的,自以为是暗喻,别人却都不敢接口,恨不得把耳朵刺聋了当没听过。说的这么明显,就差点名皇后挟天子令诸侯了。皇帝才倒下,太子就沉不住气,都是宦海浮沉多少年才有资格进宫当值的,谁不是七窍玲珑心,最看不上蠢人,面上不显,心里却直翻白眼。

    流言才传出去,皇后就请了张首辅去致兴殿。张老大人只怕比皇帝身子骨还差些,请辞多次了,皇帝也不肯,宫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把老大人拉出来溜溜。这次皇帝倒下,老大人就觉得要不好,可他是首辅,断没有这个时候缩起来的道理,只能颤颤巍巍的进宫。先一刻听了太子说的话,后一刻皇后就宣召,张大人叹息,皇后倒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怜他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被拉着掺和到王位之争里去。

    皇后也不多话,首辅一来,麻溜的请进去,让首辅在皇帝病体旁边好好老泪纵横一番。再去偏殿,让院使来把之前说的话,给老大人再说一遍。

    张大人哭过一场精神不太好,低着头耷拉着眉毛,老态龙钟的,就像是睡着了。皇后只管喝茶,由着老大人好好思量。皇帝不醒,没有人比皇后更有理由安置皇帝病体,虽然皇后做的有些过,不许人探视,可国母管束着后宫里的小老婆,谁也不能说什么。太子虽是国之储君,却又是庶子,在嫡母面前更是没立场多说。

    唯一能攻讦的就是太子刚说的挟天子的话,可首辅来看过了,皇帝确实没醒,也确实好好躺着,皇后还说了首辅可以随意出入致兴殿。这一下就把张大人推到前面,由他去挡着那些所谓担心皇帝病体的人,这时候最关心皇帝的当然是太子,太子是很希望皇后在皇帝身上动手脚的,偏偏张大人却是皇后的证人,张大人这一次要结结实实的站到太子对面去了。

    张大人年纪虽大,看着眼也花了耳也聋了,心里却还是那么亮堂。局势如此,他也没了办法,可就这么被皇后摆一道,心里始终有些不甘。太子那头讨不到好了,皇后这边看着也不是什么好路子,还不如选择中立,来一招祸水东引。张大人打定了主意,对着皇后只点头嗯嗯,皇后客客气气让人把老大人扶回内阁。

    太子就在那等着,一见着首辅,眼里发着光的跑过来,问父皇如何了。程阁老在一边看着,恨不得以袖遮面,你父皇躺着昏迷,你关切没错,可能不能稍微带点悲痛忧心,这一脸期待,恨不得首辅立马说皇帝已经驾崩了的表情,程阁老撇开眼睛,看不下去。

    首辅比程阁老沉的住气,还给太子行了礼,太子急得直接上手拦了,追问不停。首辅把皇帝还昏迷着,太医们就在那里候着,身边宫女太监一大堆,照看的很细致的话说了,太子脸色一滞,看首辅的眼神就不对了。

    太子觉得首辅被皇后收买了,不然说的话会这么偏着皇后?皇帝好好的,说明皇后没猫腻,没猫腻别人当然没理由进去。进不去的话,不管是想皇帝死的,还是想皇帝活的,就都使不出手段来了。再者,皇后说皇帝中途醒了一小会,说了个什么,大家听还是不听。

    首辅也不管太子了,管也管不了,直接说起昨天皇帝没拍板的事,南边怎么打。大家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首辅却拿出年轻时候雷厉风行的气魄来,说了一堆皇室颜面受辱,西楚欺人太甚,若不以雷霆之势击之,必被天下人耻笑。短短半个时辰,连旨意都拟好了,让愉亲王帅兵打开,狠狠打。就算打的天下大乱,北齐也比东晋西楚实力强,一时半会亡不了国,有了共同的外敌,说不能能刹一刹内乱,只要等皇帝醒来,仗还要不要继续打,皇后和太子要怎么收拾,就能慢慢处理了。

    军国大事,司礼监不敢随意驳回,皇帝没醒,连问主意的地方都没有。司礼监不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只能批红,真出了事,他们只是连带责任,要追究也是追究内阁去。

    旨意就这么到了南境,宋静节失踪三天,云衍自己要坐镇军营,只能让知情的陆明父女到处查找,可把事发周围翻了个遍,也没有一点踪迹,再找就要深入晋楚境内去了。公主失踪,朝廷必有旨意下来的,陆明是要帅兵上前线的,这个时候不能再去找人了。几天下来云衍憔悴不少,陆明不能去,军营里的士兵和武安侯府里带出来的都不能知道此事,只有让王府亲兵去悄悄寻找了。

    宋静节不见了,云衍也没心思挑起大乱,本想着到时候按朝廷的要求,胡乱打一打就算了,没想到朝廷的旨意却是要正经开战。和旨意一道来的,是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云衍在营帐里走了好几趟,果断下旨,拔营攻楚。

    北齐大军朝西楚边界压过去,不说西楚,连东晋都有些懵。云衍看着地图,打是要打,该怎么打还是他说了算,这会皇帝没醒,他要是动静太大,反倒让皇后和太子结盟,一起调转矛头对他。于是把战线拉开,边境上铺陈出去,全是齐兵,看着阵势大,却又不是真要拼死拼活的样子,连西楚都看明白了,只调了少数兵马过来对峙。

    太子虽然不太会做人,但政治敏感还是有的,果然到第三天,皇后就传了话,说皇帝醒来传了道旨意,就又晕过去了。内阁面面相觑,都看首辅,太子嘴角轻蔑,看你怎么办。

    皇帝难得醒了这么一会,下的令当然是最要紧的事。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南边,皇后传的话,道皇帝觉得云衍是新手,一怕镇不住军中大将,二怕与西楚对战不够老练,要调几个老将去襄助云衍。可巧了,这些老将里四分之三全是承恩公的旧部。

    太子本要看首辅笑话的,这下也笑不出来了,就像皇后说的,云衍究竟是个新手,因为皇子的身份才格外被尊重,可承恩公不同,他要是起复,太子压根没把握去弹压。把南边交给承恩公一脉,太子再傻也不会干。太子就这点好,心眼没那么多,所以办事自己爱冲在前面。前一瞬还抖着腿看首辅,后一瞬就撸了袖子先炸了。

    有太子顶着还能撑一会,太子顶不住的时候,首辅又慢悠悠的说起场面话,年纪大了,说话做事都慢半拍,今儿没议出来,天就晚了,明儿接着议。好歹撑到南边大战的消息报进京来。

    云衍的大军就这么拉长战线开打,边境上全点了火,火点着了再向朝廷要人要粮,战线太长兵力就不够了嘛。首辅眼角皱纹都展开了些,恭恭敬敬对皇后说,皇帝不是要给愉亲王加人嘛,正好,愉亲王也来要人,那就让老将们去,帮着愉亲王守住战线。

    等老将们以来,云衍把兵力收回来,依旧稳稳守在三国交界的地方,把北齐与西楚的边界交给老将们去打。就这么把浑身是力要大干一场的老将堵住了。

    西楚本就不觉得北齐是真要死战,兵都没派几个来,老将们要是拉开架势真打,一径可以打到西楚腹地去,那挑起齐楚之战的罪名就是他们的了,皇后说的是让他们架空云衍,可不是让他们来挑乱的。要是不打,他们就只是换了个地方镇守,没理由要兵要粮要权,那皇后派他们来不就是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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