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节听说云衍受伤了,“嚯”地站起来,待要开口问,才觉得侍卫的话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忙再确定一次:“当真伤的那么重?”

    侍卫端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个劲点头:“除了脑袋,身上全是伤。”

    宋静节想起云衍初上战场击退北狄时,回来右边眉毛上就留了一道小疤,再往下一点就伤到眼睛了,那时候他就说不会躲在战士们后面。战场上刀剑无眼,除了要有好武艺之外,还得有好运气,不然就是沙场老将,也会被流矢击中而丧命。越想越心慌,宋静节让侍卫先退出去,自己撑着桌子坐下来。他好时,宋静节觉得就这么相忘于江湖也没什么不好,听到他受了伤,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想去见他,看他伤的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会不会,会不会从此天人永隔。若是胁下能生双翼,只怕来不及想,就早飞过去了。

    拨月比宋静节还沉不住气,她心里对云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能找回宋静节,拨月就把云衍当大恩人,亲眼见过了云衍的深情,她更是巴望着宋静节和云衍能破镜重圆,在她眼中这世上除了云衍,谁也配不上宋静节。这会担心的了不得,绕着屋子来来回回踱步:“王爷不会出事吧,以前在边城,我去军营里找王爷,也看到过伤兵,有些只是躺在屋子里养个把月就行,还有那缺胳膊少腿的,夏天的时候要是发起热来,伤口眼看着溃烂发脓,得要烂肉挖出来,还有的伤口一直好不了,就这么慢慢病死了……”

    宋静节听不下去:“好了,你转得我眼晕,这会正月还没过完,北边冰天雪地的,伤口不会那么容易溃烂,别自己吓自己。”拨月没头苍蝇似的,倒让宋静节渐渐恢复清醒,就像她说的,幸而是在寒冬里,真受了伤也不会发炎。再说了,要是云衍真的那么不好,侍卫必会守在军营里,哪还会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王爷是交代他们要保护她,可要是王爷先出了事,谁还管她怎么样,说到底除了拨月,其他人都是认得王爷做主子。

    这么一想,宋静节倒不慌了,就算云衍受了伤,也绝不会关乎性命,这会云衍处境危机,只要不伤性命,其他的都不算大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边城战况,边城要是还这么打下去,云衍在冼州被围死,就算伤好了,落到皇后手里,命也是保不住的。

    拨月看着宋静节坐下来还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心里急的不行:“话是这么说,可王爷……”

    宋静节打断她:“现在王爷那儿暂不要紧,就算要紧,我们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便是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先把这个放下,冼州情势危机,我们时间不多,你尽快想办法,把凌郎中见过我的事传去归德侯府二姑奶奶耳中。”

    拨月一时跟不上思路:“归德侯府二姑奶奶?”

    宋静节点头,看着窗外犹如鬼魅的树影:“嗯,就是上回派了人来的那个回归德侯府省亲的前将军夫人。另外,去收集东晋兵部尚书的污点,公事私事都可,他家或有族人奴仆仗势欺人的也都记上,时间紧,多撒些人出去。”

    拨月办事快,何况身边还有不知数量的侍卫可以用,人多好办事,这些侍卫一个个长得最是普通,换上一身短打,除了身子壮一些,丢进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要不是有他们,拨月也不能把凌仲方的事打听得那么清楚。至于跟来的侍卫有多少,拨月都不清楚,但云衍是个周全人,宋静节孤身回陵都,云衍派来的人至少要在紧急时候能护住宋静节安全,那人数必定也少不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归德侯府就递了帖子来张府,还是老太太亲自见的人,听说是前将军夫人请表姑娘去玩,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把人一送走,就喊了宋静节去,叮嘱又叮嘱,习惯性的想说要做衣裳首饰的,话在舌尖赶紧吞下去,这可不是自家的孙女们,张府做的衣裳首饰还比不上这个外孙女自己带来的好呢,这么一想就有些意兴阑珊,人家什么都有,什么都还比府里的好,那还要交代什么,让宋静节自己去准备了。

    老太太没有兴致,可去归德侯府的消息张府里感兴趣的人多得是。虽说人家点名了请的是宋静节,可帖子上也不会指名道姓的写出来,只说了请张府的姑娘去说话。那么宋静节以胆怯为由硬拉上几个姐妹相伴也不算太失礼。张府的太太姑娘们齐动,一个接一个的往宋静节那儿跑,任拨月怎么冷着脸,也挡不住。倒是宋静节看着张府的姑娘们一个个含苞待放的年纪,有张扬的有娇柔的,各是各的风味,宋静节拉着拨月耳语:“她们既然非要撞上来,我便带她们去把,真有什么心思走错了路,也怨不得别人,你去打听,府里心思最细胆子最大的是哪位,要放得下身段又狠得下心的。”

    商人逐利,张府从老太爷订下的规矩起,连读书都带着铜臭味。姑娘们挤破头想往勋贵家里走一趟是为了什么,胆小的心正的或许只是想结交贵小姐们,日后能跻身更高的阶层,那些心术不正的,难保不会有直冲着男人去的,拖她父亲的福,归德侯府的少爷们很有一些,张家姑娘无论攀上哪一个,也比嫁给商户地主强。

    半天时间足够拨月弄清楚了,老太爷有五个儿子,其中大老爷和三老爷是嫡子,其余的都是庶子,尤以四老爷生母出身最低,竟是个酒肆弹唱的。四老爷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半中腰的是最被人忽视的那一个,偏偏四夫人只生了个女儿,膝下没有儿子,给四老爷纳了两三个妾室,都不见有身孕。四房眼看着要绝后,家里奴婢们也都看菜下碟,四老爷受了委屈只知道在家摔摔打打,四夫人一个劲哭,家里独有一位小姐还算有点本事,日常是弱柳扶风的样,说话轻轻柔柔,从来不与人红脸,可有两个怠慢四房的老仆妇都在她手里吃了亏。

    这样人心思最深,鲜少出手,一出手就打七寸,完了依旧做出个怯弱样子,谁也不会相信是她有意为之,只道自己运气不好。这个姑娘在家排行第十,就唤十娘。她不是对宋静节最亲近的那个,也不是为了去归德侯府来得最勤的那个,正是这样宋静节才觉得她有城府,能成事。当天晚膳时候就借故和十娘多说了几句话,十娘偏着头看人,长相虽然只是清秀,可身段神态却很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愿意递梯子,十娘虽然眼中有些惊讶,却仍是飞快的了接过话茬。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投机的谁都能看出来。

    等晚膳一过,宋静节就求老太太要带着十娘一道去,理由都是张府给她找的现成的,她胆小害怕,想要姐妹相伴。老太太自然乐见其成,她早想提的,只是不知怎么说出口,这会宋静节主动开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十娘终究是庶子的女儿,老太太心里不衬意,盯着十娘看一眼:“十娘也是个胆小的,只怕还要你去照看她呢。”

    宋静节知机,多带几个人去她是无所谓的,忙笑着接话:“我也担心呢,只是我和十娘投契,有她在我身边没那么紧张,不如让六娘也去,她和大舅母见过的市面多。”

    老太太这才笑了,六娘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大太太看得眼珠子也似,今年十五了还没定下亲事,正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就这么定下了,宋静节先告辞,老太太留了六娘和十娘并大太太和四太太好生交代明日的穿戴,等回去了,大太太和四太太自然更要对姑娘们耳提面命,六娘想着要去侯府兴奋的了不得,一句一句问大太太。倒是十娘像是心中有事,支垂首听四太太说,晚上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早早起来敷粉。

    一早归德侯府还派了车来接,宋静节带着打扮整齐的六娘和十娘一道出来,归德侯府的婆子见了有些意外,倒也没说什么。宋静节今日打扮的比往常还素净几分,六娘倒是花枝招展的,一身银红洒金的袄子,鼠皮裙子,头上攒珠眉勒,银鎏金满池娇的分心,看着倒也很有大家姑娘的范。十娘却不同,衣裳收拾虽都是新的,可一身的湖绿沉香色,本来身子清瘦,冬季的厚衣裳却还做的很贴身,细窄窄的腰身,瘦弱的双肩,在看惯了大红大紫的冬季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头上也不戴金的银的,只斜插两只梵字玉簪,鬓角上簪一排才摘下来的红梅,不剩清丽。

    宋静节看着完全不同风格的两姐妹,心里叹息,她早打听过了的,今日是归德侯府五少爷的十四岁生辰,请了好一班狐朋狗友过府吃酒。半大小子都贪杯,酒量却又浅,吃醉了何时办不出来呢。她搭桥牵线,只看有心人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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