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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永华摇摇头,“王爷所言实属……荒谬。”
    过了,真过了。
    虽说四周没有别人,虽说郑森视陈永华为知己、股肱,可这样的指责,显然是过了。
    郑森一听,大怒,厉声喝道:“陈永华,你放肆!”
    然而陈永华却直视郑森,坚定地道:“王爷与晋王共属永历朝麾下,如今陛下旨意天下伐清,王爷率水师至战场边缘,却不进入,见死不救之举,实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必惹人言汹汹、物议纷纷,此战之后,王爷将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平白给了吴争报复的借口。”
    “本王何须交待?”郑森愠怒地喝斥道,“番人舰队不是本王请来的,是吴争自己惹的祸,救他是人情,不救是本份……本王不欠他的!”
    “王爷确实不欠吴争的,可王爷欠天下明人的。”陈永华竟针锋相对,“闽粤之间,王爷就是反清复明唯一的旗帜,无数义士云集于王爷麾下,为得就是反清复明,若此次王爷见死不救,致使吴争水师覆灭……会令这些人寒心哪。”
    “那又如何?”郑森近乎于咆哮起来,或许下一刻,他就要发作了。
    陈永华面不改色地陈述道:“他们自然不能将王爷如何……可若吴争亡了,反倒也没事了,舆情不久就会消失,或者王爷打几场胜仗,也可扭转……可王爷应该很清楚,吴争亡不了,番人舰队想要的是报复和港口、商贸利益,并非占领,如此一来,最坏的结果就是吴争三大水师覆灭,与番人签订耻辱的条约。但,他有北伐军在手,陆上依旧是无敌。王爷……真到了那时,王爷如何……交待?又将如何自处?”
    郑森明显一愣,他确实没考虑过吴争不亡的反制后果,他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吴争到时会责怪本王……不救?”
    “顺理成章。”陈永华轻轻叹息道,“臣属与吴争有过一面之缘,他……绝非君子。”
    君子,可欺,欺之以方,若无大义,便师出无名。
    非君子,那才可怕!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这,才是陈永华此话的言下之意。
    郑森沉默了。
    北伐军,到时就是悬在郑军头上的一把刀。
    吴争是君子,还无妨,不救是应份,郑军没有义务去增援。
    非君子,那就难了,报复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借口!
    陈永华再叹了口气道:“据最新的消息,晋王两蹶名王,斩杀尼堪、逼死孔有德,挟大胜之威,兵锋已至湖广境内,与北伐军会师只是时间问题。王爷啊,到时东、西两军会合,我军将被隔离于东南一隅,又将如何自处?难道王爷真有心,在不久之后与大西军、北伐军联军打一场决战?”
    郑森面无表情,但他放在案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者有别的原因。
    “王爷,晋王之女已入杭州府,这是由陛下钦赐的双方联姻,双王联姻,虽份属两朝,可也被各反清势力称为一段佳话,如果王爷此时见死不救,得罪了吴争,等于同时得罪了两大势力,此非智者所为啊。况且,王爷莫非认为,日后纷争一起,晋王是因为同朝为官,站在王爷一边,还是会因遵奉旨意、儿女姻亲,站在吴争一边……请王爷三思!”
    陈永华郑重躬身一礼,然后向后退到一边,意思是,我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郑森手抖得更厉害了,这还用想吗?
    自己数次拒绝了李定国的联合请求,甚至两次拒绝李定国的联姻请求。
    李定国就算不视自己为敌,也不可能有亲近之意。
    如今的李定国已经受封晋王,整合了大西军,实力尤在自己之上,早已非吴下阿蒙。
    真要在大西军、北伐军会师之后,李定国还能背弃吴争,站在自己一边,痴人说梦罢了。
    这道理,要想通,并不难。
    郑森长吐一口气,悠悠地问道:“那以复甫之意……该救?”
    “该救!”陈永华坚守地回答道,“刻不容缓。永历、义兴两朝,虽各自为政,可皆在大明旗下,王爷救得不是吴争,救得是反清复明大业。陛下令晋王北攻,显然已经有了与吴争联合之意,此时王爷若按兵不动,势必为朝廷所不容。”
    “……可今日本王救了他,日后却要受他兵势所制,本王……实在不甘心哪。”
    “王爷言重了,王爷率水师主力增援吴争,声势越大越好,日后必天下皆知。敢问王爷,吴争能欠着王爷救援之恩情,而在日后翻脸对王爷拔刀相向吗?”陈永华猜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决定再落个实锤,“或许日后吴争会成为王爷的阻碍,但,至少短期内,他不会冒忘恩负义之恶名,冲王爷动手,因为他始终未能整合义兴朝上下,以何名讨伐王爷?确切地说,此战之后,只要王爷不主动进攻,吴争就没有向王爷动手的大义。救吴争,于王爷有利有弊,可不救吴争,于王爷却是有害无益……。”
    郑森慢慢闭上眼睛。
    陈永华声嘎然而止,也沉默了。
    许久,郑森突然抬头,大声道:“传本王令,水师全军向北,增援……吴争!敢违令不遵、消极懈怠者,斩!”
    ……。
    克里?索恩显然没有预料到,面前黄种人的战斗意志会如此坚韧。
    上百艘大小战船被击沉,不下三百艘战船被击伤,可余下的战船,依旧前赴后继地向己方拼死靠近,以搏取炮击己方的机会。
    最令克里?索恩担心的是,敌人的火攻船,如同蝗虫般地涌至,不断地被己方炮火摧毁,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飞蛾扑火。
    不少舷炮因过度的射击而出现故障,甚至炸膛,造成水手的死伤。
    水师这种悍不畏死的进攻方式,确实让克里?索恩胆……寒了。
    很显然,在克里?索恩看来,伟大的荷兰联省共和国国力尚未达到势力遍布东亚的地步。
    也就是说,荷兰海军还不足以与黄皮猴子打一场决战,特别是这种消耗战。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本土,无法给予舰队足够的支持和补充。
    沉一艘就少一艘,死一人,便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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