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道自从归顺刘真后,刘真便让他以丞相门生的身份跟在老丞相身边,待老丞相退隐后,便让他徒承师位,接了老丞相的相位。

    那日,刘真把袁道领到老丞相面前,老丞相见了自己的徒弟,一脸兴奋。夸赞他面有鸿鹄,将来成就一定不会逊于自己。对此,袁道一改往日狂妄,直称自己学识不足,日后还望师父多多指教云云。

    见到袁道如此谦逊,老丞相心中更悦,连呼几声:“年轻人当如此也……当如此也啊!”

    对此,刘真摇摇头,觉得袁道这人真是虚伪。

    此刻,添香院二楼雅间,刘真高举酒杯,望着临窗而立的袁道,将老丞相那日之言缓缓道来:“年轻人当如此也!……哎呀,袁大美人,你觉得此言如何,是不是很有道理?”说完,别有深意地望着袁道,完全是一副调/笑的意味。

    对此,袁道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不置可否。

    忽然,他道:“他进楼了。”

    听见此言,刘真神思一动,展扇一摇,笑得一脸狡黠:“那好戏开演了,是么?”

    袁道未有言语,只唤过房外的青妈妈,“告诉蓝心,可以开始了。”

    青妈妈的脸上再没有那日的谄媚与浮夸,取而代之的是谨慎与凝重。

    “是!”

    听清主人吩咐,青妈妈便领命而去。

    刘真看着袁道安排,笑得意味深长。

    忽听得青妈妈尖细的声音又蓦然响起,便合扇轻敲掌心,移步走至窗边,与袁道并肩而立,冷眼望着窗下一切。

    窗下,青妈妈又恢复了那副谄媚神色,自然熟地拉过那位穿着华丽的公子,手中锦帕乱舞,“哟,这不是李太尉家的那位李公子吗?李公子,你是不是又来找蓝心姑娘了?蓝心姑娘就在楼上等着你呢。”

    听见蓝心姑娘正等着自己,李公子心花怒放,往青妈妈手中塞了一锭大大的银子,“有劳青妈妈带路。”

    看见那锭大银子,青妈妈激动得两眼放光,虽然很是激动,可她还是装作很有涵养地悄悄藏进袖中,领着李公子向楼上走去。

    二人渐渐走出刘真与袁道视野。

    刘真一笑,玉扇也摇得越发顺溜。看来一切尽在掌握。

    刘真合扇回到案旁,冲袁道一笑:“袁大美人不来喝杯美酒?”她举过酒杯,鼻尖凑近,深深一吸,酒香钻入鼻中,直击肺腑,“现在,鄙人发现,你这的酒确实好喝,过几天往落雨阁和望江楼送点,酒钱鄙人不会亏待你的。”

    见二人已经走出视野,袁道便也不再停留,合上窗,便向案旁坐来。听见刘真此言,袁道忽起玩笑之意:“若是墨公子肯让在下向大内进酒,那墨公子的话在下不妨考虑考虑。”

    “唉,”刘真的语气颇有些伤春悲秋之意,“袁兄明明知道,鄙人没有这个权力。掌财力的大司农可是苏氏的人。”

    “说起苏氏,陛下别忘了,太皇太后今日在朝堂上说,她甚是思念广陵王,有意让广陵王到长安居住几日,以偿她思念之苦。对此,陛下怎么看?”

    因为老丞相的关系,袁道已升至太中大夫,换句话说,他已有上朝资格。

    对于袁道此问,刘真沉吟许久,狠狠喝尽杯中酒后,狞笑道:“朕还能有何想法?太皇太后思念哥哥,朕身为孙子,依照孝道,理当遵从。”

    “不如……不如,在半路截杀,如何?”

    刘真轻轻摩挲手中酒杯,低眉沉思:“半路截杀……”忽想起昔日计划,摇头道:“不行。令隐还未学得形神俱佳,未防露出马脚,刘胥还不能死。”

    令隐便是当日与竹青一起去广陵的那人。此人有极强的模仿功底。

    刘真冷冷一笑:“便是让他来长安又如何,好久不见朕那好哥哥,倒是有些想他了。”

    袁道饮着美酒,暗暗一笑。陛下虽口口声声说着想念,可那话中之意,可半分想念也没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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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尖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冲过屋顶,直入云霄!

    听见尖叫,李笙烦闷地揉揉惺忪的双眼,不悦地拧起眉头,一把抓过脑后的枕头,便向声音扔去!

    扔完后,迷迷糊糊地坐起,眼睛还没睁利索,噼里啪啦便是一通臭骂:“大清早的,你瞎嚷嚷啥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高是不是?不知道小爷我睡得正香吗?小爷我告诉你,我爹是太尉,我好兄弟是苏府的三公子,你要是再扰我好梦,信不信,信不信,我让你吃牢饭!”

    蹲在地上的小丫头,似乎是被吓到了,不敢辩解,不敢大哭,只是抽抽搭搭个不停。

    听见这啜泣声,李笙心中更添烦闷。抓过身旁的另一个枕头,便再欲向小丫头扔去。可他在抓枕头的过程中,却触到一冰凉之物,那股凉,是透彻心底的凉,是毫无生机的凉,如极北之冰,如深井之水,如……修罗殿中的阴魂!

    鬼斧神差地,李笙竟不惧心中恐惧,慢慢地,极慢极慢地,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可能便是他永生的噩梦!

    距他身旁不足一尺处,躺着的是蓝心。是昨夜与他交颈缠握的蓝心。

    可她再不是活生生的蓝心,而是一具尸体!换句话说,他与一具尸体同眠了一夜!怎不让他心惊?

    况且,那具尸体,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肌肤之上遍是浅浅深深的伤痕,似鞭抽,似人踢,似火烧,由于时间过长,皮肤已发红肿胀,已近紫色!

    李笙望着那具尸体,心中胆寒,竟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他有些恶癖好,但他实在想不通,怎么昨日那么不小心,竟、竟把人弄死了?

    他开口,声音也是哆哆嗦嗦的:“你、你、你发现、发现多久了?”

    小姑娘也一直抽抽搭搭:“从奴婢进来打扫时,便发现了。”

    “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

    “奴婢,奴婢,呜呜,奴婢,你不让奴婢说。呜呜……”

    李笙的精神已近崩溃,不行,他不能呆在这,他若呆在这,迟早被人发现,大楚律法严酷,杀人者死。不行,他必须得走。

    李笙想到做到,也不拖泥带水,拿起衣服,胡乱套上,便欲走出门去。刚走到门口,想起地上那个抽抽搭搭的小丫头,又转过头来,快步走至小丫头面前,一把揪起小丫头的衣襟,逼近她的面庞,恶狠狠地盯着她,小丫头当时哭地更大声了,李笙一个巴掌扇过去,小丫头的面上便立即鼓起一个大包。“小爷我告诉你,今天的事你别说出去,就当没见过,听到没?听清楚了没有?”

    小丫头捂着肿起的脸,抽噎道:“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

    听见小丫头答应,李笙才放心地离开。

    可是,当他刚走至门口,刚打开门,却看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刘真。

    今天休沐,刘真便宿在了添香院。刚吃过早饭,有些饱胀,便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没想到,竟遇到李笙。

    刘真摇着玉扇,见到李笙,就像他乡遇故知,热情的很:“哟,这不是李公子嘛,怎么李公子也来添香院玩啊。李公子,这的姑娘如何?漂亮不?舒服不?”说着,向李笙凑近了一分,笑得不怀好意。

    见刘真动作,李笙生怕刘真发现里面猫腻,忙用身子挡住她往里凑的目光,打哈哈道:“啊,哈哈,添香院的姑娘当然漂亮啦!”

    “既然漂亮,不如让兄弟也瞧瞧?”刘真笑得一脸淫/意,掰开李笙,便径直往里面闯!

    这可吓坏了李笙,也不想什么阻拦的法子了,直接双手双脚地扒在门口,死死抓住门缝,就是不让刘真进去。

    见他举动,刘真面上疑云升起,“李公子,你这是何意,莫非……莫非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

    李笙的“没有”还没说完,他便被刘真一把扇到旁边,大门便直挺挺的暴/露在刘真面前,刘真一脚踹开,毫不迟疑地便闯了进去。

    李笙哭丧着脸。这下可全完了。

    门内传来刘真的声音:“李笙,这是什么?”

    李笙进门,一眼便可见地上哭泣的小丫头和床上的尸体,还有……满脸怒气的刘真。

    只听刘真道:“李公子,杀人偿命啊!”

    “可,可,我爹是太尉,苏府三公子可是我的好兄弟!”

    刘真冷冷一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况且……”刘真边说边摇玉扇,李笙感觉刘真摇的那个冷风直直地钻入了他的心底,只听她幽幽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那日‘借’国库的钱来添香院,还不是被打了顿板子,这还没完,朕还得把亏欠的钱补上才可以。朕身为天子都得做到这种地步,何况是你?”

    李笙听刘真说话,觉得她话里有话。若她真想除恶扬善,直接绑了他去京兆府衙门便是,何苦与他说这么多?

    李笙觉得有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挤出几滴泪水,哀嚎道:“求陛下救我,若得陛下相救,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陛下!”

    刘真俯身,望着地上哀嚎的李笙,笑道:“你此话当真?朕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笙连连点头,“当真!当真!只求陛下救我!”

    “那好,”刘真微笑,双手一拍,立时便从门外走进几个小厮,她指着床上的蓝心,“将这个,嗯,尸体,抬下去吧,记得好好安葬。”几个小厮面无表情,听到她吩咐,便领命而去。

    见小厮们都走了,哭泣的小丫头也不再哭泣,跟着小厮的步伐,也走了出去。

    见这状况,李笙怎么觉得自己被别人摆了个套?不过,他可不敢提出异议,万一陛下真把他提去京兆府,那可就惨了。

    刘真摇着玉扇,摇得一派风流,望着地上呆呆的李笙,笑着:“朕今天什么都没有见过,李公子尽可放心了。”

    李笙回她一个尴尬的微笑。

    当她快走至门口时,忽转过身,望着李笙:“朕告诉你,苏长时能为你带来什么,朕便能为你带来双倍,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李笙回她一个真挚的笑容。

    待刘真走后,李笙赶紧抹掉额上的汗水。今天真是招谁惹谁了?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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