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安,皇宫之中,御书房烛火通明。
    李世民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沉声道:“如何?”
    他的身旁,魏征神色疲倦,声音却依旧中气十足。
    “江南,没乱。”
    这四个字一说出,李世民身影一震,重重吐了口浊气,心头悬挂着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一瞬间汗水都出来了。
    他回头坐到了椅子上,双拳紧握,终于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唐的百姓没有让朕失望啊,他们的确是把朕给载起来了。”
    魏征也是有点激动,道:“八十万大军与各派修者,与数百万鱼妖在几百里旷野之中厮杀了一天两夜,我们损失惨重,据最新情报,八十万大军剩下不到十五万了,最初的十万精锐,还剩下四十九人。”
    “这一战,没有一人退缩。”
    听到此话,李世民瞳孔一阵紧缩,不禁闭上了眼。
    过了足足十多个呼吸,他才睁开眼,压着声音道:“那水族呢?”
    “几乎全军覆没。”
    魏征道:“我们杀了上百万的水族,剩下的水族妖孽由于太长时间远离海洋,一个个失去了战斗力,甚至失去了生命,我大唐将士乘胜追击,站在屠杀残余的水族,程将军下出的命令是,不死不休。”
    李世民揉了揉眼睛,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岁,缓缓道:“九十万大军,恐怕只能剩下十万人了,这些都是我大唐最英勇的战士啊。”
    “是啊。”
    魏征苦涩道:“还好江南的百姓没有乱,否则这一场战争终究还是我们败了,现在的局势看来,双方的损失都惨重无比。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没有胜,我们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江南也没有了任何防御,一旦混沌帝玉再次集结水怪,江南就真的守不住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眼中却是闪过厉光,森然道:“重新集结水怪?它没有那个机会了,朕说过,谁能载舟,亦能覆舟,混沌帝玉不把这些水族当生命对待,那必然会引起众怒,海洋,不再属于它了。”
    魏征一愣,顿时道:“那它岂不是败了?”
    “我们不算胜,但混沌帝玉是一定败了,江南不乱,他们的根本目的,就已经落空。”
    李世民站了起来,大声道:“龙啸云给朕的消息,东海南海各个海族已经是怒火滔天,数千万甚至上亿大军,正杀向东海龙宫,这一股力量没有人可以挡住。”
    魏征连忙道:“太好了,太好了,最艰难的南方,终于是保住了。”
    李世民却是摇头道:“谁说南方保住了?南部沿海数百里大地,都将是混沌帝玉的崭新根据地。”
    魏征道:“他们要占据南部?目标是江南?”
    “没用了。”
    李世民冷笑道:“他们人不够,得不到江南,屠杀没有意义,民心也不可能短时间收服,要和蚩尤拼速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手下所有的妖孽,一路朝长安杀来,端了长安,自然就相当于灭了大唐。”
    魏征脸色一变,立刻道:“那赶紧要下令,让各地守军全部回京,驻扎于长安之外,拱卫京师。”
    “哼。”
    李世民道:“不必,朕要打开大门,等他们来长安杀人。”
    “什么?”
    魏征下意识惊呼出声,却是不敢详细去问,他知道,陛下有陛下的考虑。
    而李世民又朝地图看去,脸色苍白,眼眶微红,颤声道:“魏卿,北方,要沦陷了。”
    魏征背脊一寒,不禁道:“陛下,您是说,国境城守不住?那可是三百万妖族大军啊。”
    李世民摇头道:“守不住的,你是丞相,你应该看过三年前第一次天下妖变的具体数据,多少的恶妖啊,那不是人可以挡住的。”
    “一场滔天大火,已经灭杀了大部分恶妖了,万兽岭和盘丝岭大军,面对上千万从大火之中逃出来的恶妖,或许能与之一战。但天下妖变,人死成鬼,妖死则成妖鬼,朕之前相信向程将军了解过,北方至少要诞生数万妖鬼。”
    “正是因为如此,朕才紧急招兵,几乎没有操练,便直接拉到了边关。”
    魏征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实在不敢说出这句话了。
    他平时在折子里是什么都敢说,可这一次,涉及到的是社稷根本,太敏感了。
    李世民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叹息道:“你猜得不错,这四十万大军,是去死的。在现实意义的角度来讲,他们只是刚刚招募来的新兵,朕在他们身上的投入并不大,死起来相对不可惜。”
    “可是魏卿啊,都是我大唐的子民,朕难道就不痛心?没有办法啊,其他的战士也是子民,以后是要上战场杀敌的。”
    “为了保存大唐的实力,为了那一丝希望,朕只有这样残忍。”
    “朕无一日不为他们而感到被悲痛。”
    魏征的脑中嗡嗡作响,顿时跪了下来,大声道:“臣惶恐!”
    他的眼前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画面,乌斯藏血海滔天,恶妖与妖兽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最终万兽岭和盘丝岭在妖鬼的袭扰下彻底崩溃,整个战线失守。
    从防线中穿过的恶妖直扑国境城,加上国境城本来的守军,一共五十万大军镇守国境城,与恶妖决一死战,最后城破人亡。
    恶妖长驱直入,所剩数量已然不多,但大唐北方的百姓们,却是很难逃命了。
    国难啊!天下之殇啊!
    第一次天下妖变,死了无数人,大转移死了无数人,南北双方的战士们死了上百万,现在北方的百姓又将遭到屠戮。
    大唐啊,百姓啊,为什么要承受如此天大的祸端。
    想到此处,魏征是双目通红,几乎要掉下老泪来。
    这一段时间,他也几乎快崩溃了,疲倦,日夜的操劳,无数的噩耗,他年老的身躯,真怕是顶不住太久了。
    李世民看着北方,喃喃道:“大唐的命数,到底还有吗?”
    这个疑问恐怕无人能够回答。
    而此刻,在东南方向,江南的入境之处,叶青峰等人早已是法力枯竭。
    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恢复自身,但什么也做不到了,他们嗓子都哑了,只能干吼道:“杀,杀了这群杂种。”
    战争到了这一步,仇恨早已是淹没了理智,剩下的十多万战士,追着已经失去了战斗了的水族战士,一路狂杀回去。
    夜深,月明,他们像是疯了一样。
    “报仇!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不死不休!”
    “杀啊!”
    无数的声音在狂吼,所有人的嗓子都哑了,剑折断,刀卷刃,但杀意却永不平息。
    这一场血与火的战斗中,所有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即使是没有法力者在,叶青峰等人也受了伤,因为他们的法力耗尽,最后也像一个普通人那般战斗。
    而北方呢?
    慕凌风扶着血玲珑,艰难朝深山里逃去。
    血玲珑满脸泪痕,还在大声道:“别拦住我,让我继续杀下去,别拦我。”
    “挡不住了!”
    慕凌风咬牙道:“别倔强了,我们挡不住了,我们的防线奔溃了。”
    血玲珑痛哭道:“那就死,让我死在战场上。”
    “别傻了。”
    慕凌风平时的轻佻已经不在了,他的目光是冷静的,一字一句道:“你死了,盘丝岭的心就彻底散了,你要其他妖兽怎么办?让它们去听谁的?”
    “这一场战斗我们尽力了,我们几乎把妖兽都杀光了,最多剩下几十万而已,该他们了,该大唐了。”
    血玲珑眼泪一直往下流,颤声道:“三百万军队,打光了,打光了吗?”
    慕凌风道:“或许散去了几万吧,你看看,看看战场吧。”
    透过密林,血玲珑朝下望去,只见从半山腰以下,树木全断,草木皆毁,大地赤红一片,鲜血洒满疆场。
    无数残破的尸体铺满了大地,绵延了不知道多远,那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修罗炼狱。
    “呜呜......”
    血玲珑痛哭出声,不禁扑进了慕凌风的怀里。
    慕凌风突然觉得好无力,他只能抱着血玲珑,咬牙道:“会结束的,我们会赢的,盘丝岭还有妖兽,无数的妖兽,我们去集结它们,我们继续战斗。”
    血玲珑道:“可是它们已经不再相信盘丝岭了。”
    “不,它们会相信的。”
    慕凌风道:“盘丝岭给它们带来了几百年的和平,它们会明白这些的。”
    血玲珑哭着摇头道:“太难了,心都散了。”
    慕凌风按住血玲珑的肩膀,他一字一句道:“难,也要去做,我们没有选择,三界也没有选择。”
    他拉着血玲珑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们没有过错,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我们与恶兽厮杀到了最后一刻。没有人可以指责我们败了,每一个人都该尊敬我们。”
    “现在我们应该回到盘丝岭去,去做我们认为最艰难的事,召集剩下的妖兽,继续战斗,守护我们的世界。”
    “玲珑师妹,你是坚强的人,无论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战死的生命,或是为了世界,我们都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
    血玲珑抬起头来,看着目光坚定的慕凌风,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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