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珞一惊,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屋内,对着铜镜一瞧,顿时傻了眼了:只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发丝凌乱,那藕红色的衣襟上也脏污了一块,哪里还有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神韵!怪不得……景昀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等宁珞重新收拾好自己,看看离午膳的时候还早,便领着绿松到了自己这听云轩的小库房中,她琢磨着找几件祖母喜欢的宝贝来缓和一下祖母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秦湘兰是江南首富秦家的嫡女,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她嫁到宁国公府时,秦家为她置办了大量的地产、商铺作为嫁妆,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老夫人并不太喜这些阿堵之物,宁珞也连带着觉得这些东西俗气,好些外祖家送来的宝贝也不用,只是堆放在了库房里,到了最后宁臻川为了不连累宁国公府执意分家离开,才发现秦湘兰名下的好些东西都早已徒有虚名而无实物,商铺都是赔本赚着吆喝,而库房里的珍宝更是被一些刁奴偷偷拿去变卖,外祖也因为母亲的事情迁怒于整个宁府,和宁臻川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宁珞的小库房里东西是她自幼攒下的,两把钥匙一把由绿松保管,一把由田嬷嬷保管,而田嬷嬷是秦湘兰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之一,打小看着宁珞长大,一年前应老夫人的要求宁珞独住了听云轩,秦湘兰怕几个丫鬟伺候不好她,就派了田嬷嬷过来替她打理日常事务。

    田嬷嬷迈着小脚一溜儿地赶了过来,赔笑着说:“姑娘今儿个怎么得闲到这地方来,是要什么物件吗?我替姑娘取了送过去就是。”

    宁珞笑着道:“好些日子没来瞧我那些宝贝了,不知道有没有沾灰了,我来瞧瞧。”

    田嬷嬷怔了一下道,略有些不悦地道:“这是谁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子编排我了不成?我可尽心尽力替姑娘管着家呢,半分都不敢懈怠的。”

    宁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容淡了下来:“田嬷嬷你多心了,没人说你的不是,今儿个我要在库房里找两样东西,你开门就是了。”

    “姑娘这不是刚醒过来嘛,嬷嬷怕你劳累了,要是有个闪失,夫人可要责怪我不够细心了,”田嬷嬷的眼神一滞,旋即过来扶住了宁珞,压低声音道,“夫人前几日刚刚叮嘱过我,让我要多替姑娘着想,尽心伺候,这府里的人呐,从上到下一个个都……唉……我真是心疼夫人。”

    宁珞笑了笑:“田嬷嬷谨言慎行,要是被传到祖母耳朵里,还以为母亲在你们下人面前胡说呢。祖母向来公正,对母亲就算严厉些,那也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

    田嬷嬷的脸色变了变,不以为然地别开脸去。

    “你们在宁府也有十多年了,宁府的规矩也该知晓,不要替自家主母惹来祸端,不然,只怕到时候我和母亲也保不住你们。”宁珞看向绿松和紫晶,语声温柔却隐含威严。

    绿松和紫晶齐齐地应了一声,田嬷嬷也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是”。

    “开门吧。”宁珞淡淡地道,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宁府四代国公,在老夫人的操持下家规森严,底下的家仆都不敢行差踏错,而秦湘兰出身商贾,对上下尊卑之分并不严谨,二房的家仆好些都是她从江南带过来的,难免亲厚宽待了些。前世祖母和母亲关系如此之僵,和这些家仆的挑唆不无关系。

    门开了,里面倒是收拾得挺干净的,秦湘兰对这个女儿向来宠爱,外祖家更是三不五时就会送来礼品,以至于这个小库房看上去也珠光宝气。

    宁珞四下看了看,随口道:“把名录拿过来我瞧瞧。”

    田嬷嬷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姑娘喜欢哪个直接看就是了,拿名录也没什么用处。”

    宁珞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田嬷嬷,伸出了手去。

    十四岁的少女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意,却有种不怒自威的贵气,田嬷嬷心里直打鼓,不得不从抽屉中取出了名录。

    宁珞接过来一看便沉下脸来,那名录上有多处涂改,上面的字迹更是有好几种。她那时候虽然知道有刁奴将家中物品拿出倒卖,却不知道具体是谁,也不知后来宁臻川是如何处置的,难道这里面也有田嬷嬷的一份吗?

    “这是怎么回事?”宁珞冷冷地问。

    田嬷嬷连忙答道:“姑娘,我们几个不太识字,录入的时候难免出错,便改了几处,绿松当时也在,她也改过了。”

    绿松一怔,慌忙道:“嬷嬷说改一下没事,奴婢就改了。”

    “难道没有即刻重新誊写一份干净的留存?”宁珞问。

    绿松摇了摇头,怯怯地问:“姑娘,这……难道不对吗?”

    宁珞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田嬷嬷经验老道,算计一个稚嫩的绿松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左右无事,你们俩就索性一起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点一遍重新造册,名录给我也抄录一份。”

    “这……不就是涂改了几下,不妨事吧?”田嬷嬷赔笑着道。

    “点吧。”宁珞不置可否,坐在了紫晶搬来的凳子上毫不松口。

    这一点就花了一个多时辰,除去涂改和划掉的,名录上一共有一百五十二件,实际一共一百四十八件,有一对和田玉佩、赤金镶宝石项圈等四件不知所踪。

    田嬷嬷满头大汗,指天发誓道:“姑娘,我可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每次进出我都是和绿松一起的,物件都拿放得万分小心,我跟了夫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纰漏,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昀:我的戏份为何这么少?

    醋哥:先治几个刁仆。

    景昀:直接娶进侯府,我来治!

    醋哥:……(那我还写啥文啊摔)

    ☆、第5章

    田嬷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用手捶着脑袋一边嚎哭了起来。

    绿松也吓坏了,跪在地上啜泣着:“奴婢万万不敢偷取藏私,姑娘明察!”

    宁珞心里跟那明镜似的,沉吟了片刻道:“莫不是取放不小心被人打碎了?”

    就算是打碎了也该有残骸,这四件宝贝肯定是被人偷藏走了,然而此事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要查势必要劳师动众,还要牵扯到绿松,更何况田嬷嬷的丈夫还是替秦湘兰在外掌管部分商铺的管事,这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夫人呢……我要去找夫人做主,”田嬷嬷哭道,“备不住是有些小蹄子手痒,偷偷多摸了几下,碎了坏了便扔了,倒把这黑锅扔给老奴了……”

    “田嬷嬷你不要血口喷人!”绿松急了眼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要是碰坏了直接和姑娘说了领板子就是了,就算打死我也不怨!”

    “好,我们一起去找夫人评理,”田嬷嬷一把拽住了她,绿松气得推了她一把,两个人顿时厮打了起来,一旁的紫晶惶恐地上前劝架,身上挨了好几下也快哭了。

    “够了!”宁珞厉声喝道,“你们再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把这件事情禀告祖母由她处置。”

    田嬷嬷一凛,顿时松了手,伏在地上哭道:“姑娘可不要啊……老奴真的冤枉……”

    宁珞的语气稍缓:“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你跟了我母亲这么久,我自然是信你的,好了,也是几个不太值钱的东西,就当你们得个教训,以后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也不能小心大意了,不然的话,就算搬出母亲也没用,祖母定会报官处置。”

    田嬷嬷不敢再撒泼,颤声道:“是,谢姑娘恩典。”

    宁珞站了起来,直视着田嬷嬷:“好了,嬷嬷你先到一旁去,我挑两件东西,到时候一并记到名录里,何年何月何人取走,就算是我也不可懈怠。”

    三人齐声应了声“是”,宁珞也不再管她们,径自在两旁的架子来回走了片刻,选了一串紫檀手珠和一个缠枝牡丹纹鎏金熏炉。

    这一耽搁,眼看着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宁珞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赶到宁珩的住处,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宁珞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理了理鬓发,这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宁珩懒洋洋地坐在书案旁,手里折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了窗外的一棵冬青上。

    “哥,你一个人?”宁珞有些失望,其实见到景昀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想知道的事,现在的景昀也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想多看几眼,看看这个前世据说对她深情刻骨的男人。

    宁珩没看出妹妹的小心思,把书一丢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头疼着呢,待会儿午膳的时候你和爹敲敲边鼓,这个春闱……我就不去了?”

    宁珞好笑地看着自家兄长,宁珩和祖父一样喜武,一提到舞枪弄剑、兵法兵书便眉飞色舞,一读书却不甘不愿。祖父还在时在孙子辈中最喜爱宁珩,说此子根骨奇佳,可以继承他的衣钵,一早便替他找好了师傅——名扬天下的长信侯曾霁安,然而宁臻川却希望宁珩习文,在祖父去世后,宁臻川更是铁了心要把宁珩从武学之路上拽回来,逼着他就读了琼华书院。

    算了算日子,今年应该就是宁珩参加春闱的日子,去年秋试,宁珩勉强以倒数第二入了围,宁臻川略显失望,更加严格地督促宁珩,盼着他春闱也能得个功名。

    “哥,爹爹也是为你好,”宁珞劝道,前世宁珩战死沙场,她也不希望哥哥走以前的老路,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一家人平安顺遂,“你要是从了军,我们就要分开了,我舍不得你。”

    “傻妹妹,北周居心叵测,乌桓虎视眈眈,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以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为重,怎可贪恋私情。”宁珩的声音铿锵,眉宇间还带着青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宁珞呆了呆,心里一阵难过,这春闱一去,便是宁珩和宁臻川几乎断绝关系的四年:宁珩故意喝得酩酊大醉,没去参加春闱,被宁臻川赶出家门,一人搬出了宁国公府,一年多后更是不顾家里反对跟随长信侯从了军,最后在和北周一战中身死。

    “保家卫国并不一定要习武从军,身为文官更是责任重大,你看爹爹,不也是为了大陈在操劳吗?”宁珞反驳道。

    “那不一样。”宁珩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好了,你就说帮还是不帮吧?不帮我自己想办法。”

    宁珞无奈地道:“好,这事得从长计议,我会劝爹爹的,可你也别太执拗了。”

    两兄妹一路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宁臻川的院中。家仆已经备好了午膳,宁臻川和秦湘兰正坐在厅内,两个人轻言细语地说着话,秦湘兰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但依然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精致,那目光一直温柔地停留在宁臻川的身上,还不时地替他整理衣襟。

    宁珞眼底有些发热,这场景是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就在半年后,因为祖母的坚持和信阳长公主的撮合,父亲被逼无奈,纳了一直仰慕他的安国公家孙女为妾,从此之后,家里便再无宁日,最后秦湘兰含恨郁郁而终。

    “珞儿,珩儿,”秦湘兰一见一双儿女,顿时眉眼都笑了开来,柔声叫道,“快些坐下,今日有你们喜欢吃的虾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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