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田仰生闻言,立刻满脸严肃的鞠躬应了。那神色,那举动说不出的认真恭敬,只是这番作态总是若有若无的透露出一股子促狭,众人看在眼中,不由得会心一笑。

    薛蟠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田仰生的机灵配合十分满意。又冲着童克茶一脸友好的笑道:“如果童二公子不嫌弃的话,在下倒是有个提议。以后我们薛家再告竣的工程,便请二公子过来检查一番。不过二公子放心,以我们薛家的商业信誉,向来认同的都是按劳取酬,绝对不会让您做白工就是。”

    看着面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的童克茶,薛蟠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小厮举着的黑漆填金的托盘,开口笑道:“检验一次,封你五千两黄金的红包,如何?”

    说到五千两黄金的时候,薛蟠还特地加重了语气。清脆的嗓音带着刻意拉长音儿的婉转阴柔,配合着那时不时看向托盘上的银两的突出举动,徒煌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大堂内强忍着笑意的客户们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一时间众人哄堂大笑,欢声笑语霎时间响彻云霄。守在外头的车马行以及别府的下人小厮们好奇的探着头往里头瞧着,都暗暗猜测着众人是见了什么才能笑的这样愉快。

    而与此同时,被薛蟠肆意取笑的童克茶已经彻底青黑了脸色。他自知口舌之上再难说过薛蟠,便也不再和他纠缠。只是面色难堪的看了徒煌和徒藉一眼。这一眼,自然也认出了两位王爷的身份。猜到薛蟠之前的话尤其是讲究太后和皇后那一段儿极有可能被站在薛蟠身后的两位王爷听到了,童克茶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目光肆意的打量着两位王爷,眼神讳莫如深。

    徒煌和徒藉两个见状,也没怎么在意。先别说他们两个的母妃和童太后对不对付,自前几年两位王爷走了薛蟠的门路向徒臻投诚,世人便将他们两个划拉到了薛家的阵营当中。并且今日薛家招标会开展,徒藉两个也确实是收了薛蟠的请柬过来撑场子的。直到目前为止,混的顺风顺水的徒藉两个还没有反水的心思。自然也就不会和薛家有仇的童家如何客气寒暄了。

    这是立场问题,倒也不是说徒藉两个有多么看不起童家或者童克茶。

    因此两人也只是矜持的冲着童克茶点了点头,神色疏离淡漠。徒藉却向着薛蟠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和童二公子扯了这半日的闲,嘴上倒是爽快了,仔细耽误了开标会的正经事情。”

    这一句话出口,也算是隐隐提点着薛蟠别图一时之快将童家逼得狗急跳墙,延误了正事。虽然立场是站在薛家这边,可暗地里也算是帮童克茶解了个难堪。

    毕竟,童家乃是皇太后的母家,也算是大雍朝的皇亲。童克茶今日表现如此难堪,虽说是咎由自取,但也是丢了皇家的颜面。徒藉身为大雍朝的嫡系血脉,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薛蟠一脸赞赏的看了徒藉一眼。怪不得世人都赞忠廉亲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只这一句话,其玲珑心思可见一斑。

    可气急败坏的童克茶却不这么想。童太后原本就和宜太妃等人不对付。这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此刻徒藉两个又公然站到了薛家一面和自己作对。碍于宜太妃的娘家势力,童克茶倒也不敢对徒煌如何。可是面对外家势力等同于零且自身又受了上皇厌弃一身势力被折腾的七零八落,后又接连几次被打压甚至连皇子宗籍都保不住的徒藉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极为不屑的打量徒藉两的冷笑道:“忠廉亲王向来以清高君子自诩,怎地此番却忘了规矩,竟然也学起了蝇头鼠辈听壁角的勾当?岂不知君子行事,非礼爀听,非礼爀视?还是说……忠廉亲王原本就是个汲汲于名利的碌碌小人?”

    顿了顿,又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道:“那就难怪了,毕竟上皇曾亲口说过忠廉亲王无君无父,性格狡诈,生性媃奸。看来上皇的眼睛,还是很亮的。”

    此言一出,别说是脾气不怎么好的薛蟠和徒煌,就连向来温润和煦的徒藉也忍不住的沉下了脸色,目光冰冷的看着童克茶。

    正所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被褫夺皇子宗籍乃是徒藉生平最为避讳的事情。此刻却被童克茶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出来。看着周围人霎时间变得缩头缩脑,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一股子怒气从心底升腾而起。不过徒藉生性隐忍,即便是心里不快,常年贵族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如泼妇骂街一般的吵嚷起来。只是面上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了,神色淡淡的,负着双手站在一旁,眼眸闪烁不已。

    徒煌当场便怒了,指着童克茶的鼻子骂道:“我呸你个吃软饭的怂货,你是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对爷儿们行事指手画脚。先别说爷儿们站在这干嘛,只听你这一句话,以下犯上的罪名我看你怎么担待!”

    薛蟠的脸上也首次没了笑容。一脸讥讽不屑的看着童克茶,不假思索的嘲讽道:“童克茶你好歹也算是京中世家的公子哥儿,说不过人直接认怂也就罢了。输的光明磊落也算你是个男人。偏像个娘儿们骂街似的攀扯别人做什么?再者你是个什么身份,忠廉王爷贵为大雍亲王,别说你一个区区从六品的余荫小官儿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过,即便看在忠廉亲王为朝廷敬忠职守这么多年的辛劳份儿上,也没有被你个纨绔子弟教训的道理?”

    顿了顿,又道:“不愧是靠着女人立世的国丈之家,行事也同女人一般磨磨唧唧,牵三扯四的,一点儿也不爽朗。“

    童克茶听在耳中,不以为然的哼了两声。将徒藉做筏子的事儿,他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徒藉的生母杨氏原就是身份最低等的宫婢,只是相貌十分出众,性格又温柔和顺,这才得了上皇的青眼宠幸一回。可是后来杨氏有了身孕,上皇却觉得杨氏的身份太过卑贱从而对刚刚出生的徒藉也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幼年时候的徒藉在宫里受尽白眼,即便是寻常体面的宫女太监都能慢待徒藉,何况是童克茶这个国丈童家最为看好的嫡系子嗣之一?

    因此童克茶在当年给太子做伴读的时候,就没少欺辱这个沉默寡言性格柔顺的徒藉,即便是后来徒藉功成名就了,童克茶仗着自家的势力也没怎么将徒藉放在眼里。更何况徒藉后来又被上皇彻底厌弃了。

    因此今日童克茶难堪之余,下意识拿着徒藉撒气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徒煌则不同。徒煌的母妃乃是宜太妃牛氏,为人性格爽利,快言快语,即便是在后宫这种勾心斗角的圈子里照样混的人缘顶好,上上下下交口称赞。除了因为其本人手段伶俐之外,其家族势力自然也同姓氏一般的牛气冲天。虽然宜太妃的品衔没有童太后高,可是宜太妃家里面三个哥哥俱都是上皇依赖的封疆大吏。虽然这些个哥哥们平日里不言不语,甚为低调。但是宫里头也没人会真的将这三个锯嘴葫芦似的大山不当回事儿。因此童家即便是有童太后撑腰,对于家族势力堪称夯实的牛家也不敢太过分。

    个中缘由曲折啰嗦,自然不是薛蟠这个只管搂钱的皮包大臣能够晓得的。只是徒藉再怎么说都是薛蟠请来的客人,被童克茶如此谩骂,他自然也拉不下脸面。当即摆了摆手,神色冷厉的吩咐道:“看来童二公子这是明摆着来找茬的。也罢,我虽然不怕你,但也用不着为了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好汤。来人,将童二公子给我驾出去,这些箱子也给我原封不动的扔出去。”

    旁边的田仰生等人立刻称是,伸出双掌连击两下,立刻从大堂内走出一队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语不发的将童家众人包括童克茶在内插了出去。

    童克茶被两个粗鲁的汉子双脚离地的架着,看情形真要将自己扔出去一般。也不由得有些慌乱。立刻开口喊道:“薛蟠你敢,我是交了入场费的——”

    薛蟠冷冷说道:“将那五千两黄金也给扔出去,我们薛家不缺这两个钱。”

    童克茶见状,不由得更慌了。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若是真被薛家的小厮给扔出了福源馆,他今后也没脸面在京城里混下去了。

    大堂内一众人等也颇为心惊,连忙站起身来往这边看着,全都静悄悄的一句话不说。

    事态直转而下,童克茶再也忍不住的服软道:“算我一时口误得罪了忠廉王爷,童克茶在此赔礼就是。薛蟠,京中世家向来都是以礼相待,你真要同我们童家撕破脸吗?难道你不怕太后娘娘凤颜大怒吗?”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反而是适才躺着也中枪的忠廉亲王。

    徒藉整理了一番思绪,微微勾着嘴角说道:“今日乃是薛家第一次举办招标会,按照商家迎来送往和气生财的规矩,自然来者是客。蟠儿岂可为了小王坏了你们薛家立世的规矩。童二公子既然花钱买了入场券,自然是可以进门参与的。如若不然,要让他出去四处宣扬,说皇商薛家定下的规矩也不外如是,只要惹了你们,就没了所谓的公平规矩可言。届时天下传扬薛家无规无距,岂不成了小王的罪过?”

    对于徒藉的话,薛蟠嗤之以鼻,他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开口说道:“我们薛家定的规矩,其执行的前提自然是我们薛家看着顺眼,行的舒服。不然所有挑衅敌对的人家都跑到我面前要公平,要利益,还一副我瞧不起你我看不上你的态度。我吃饱了撑的跟他讲公平。总而言之一句话,对待朋友,我们讲的是规矩。对待敌人,我们讲的是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说着,极其轻蔑的看了童克茶一眼,开口道:“也别将那些个虚伪客套的伪君子行径套用在我的身上。在我们薛家面前,大千众生只分为两种——朋友,敌人。”

    “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火炮。不服的上来试试。我不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跟你姓。”

    说完,摆摆手不耐烦的道:“愣着干什么,快不给我扔出去。”

    自家大爷说的是“扔”,拿人钱财的护卫们自然也听话照做。当即使劲了力气将童家众人轮了两圈,刚要撒手,就听童克茶仿若被暴徒强了的少妇一般失声尖叫道:“薛蟠你敢,我可是童家的二公子,朝廷从六品的官员。你如此待我,太后娘娘定然饶不了你——”

    “且慢!”

    薛蟠极其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看着再次叫停的徒藉挥了挥手臂,一群下人立刻稳住了童家众人的身子,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薛蟠——有什么话不能一气儿说完,总这么抡人也挺累的。

    徒藉看着薛家众人理直气壮地模样险些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还请小侯爷三思才是。”

    说着,又凑到薛蟠耳边低声提点道:“我看你之前的态度,好像埋了许多坑准备让童家跳一跳。现如今却轻易的放过了童家,又要冒着败坏薛蟠名声的风险,岂不可惜?”

    薛蟠一脸鄙视的看了徒藉一样。他就说徒藉看着实在也不像是个圣母般的良善之人。果然,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甚合我意。

    薛蟠笑眯眯的看了徒藉一样,挥手说道:“将人放下吧。”

    一双脚终于从半空中踏上了实地,童克茶还是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他勉强吞了吞口水,有些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嘴唇。脚步轻浮的走到薛蟠面前,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

    薛蟠淡然笑道:“再用手指着我,给你撅折了。”

    童克茶飞快的抽回了手臂,视线扫过薛蟠眼中的嘲笑,不由得恼羞成怒的说道:“薛蟠,我童家此番前来参加你薛家举办的招标会,一言一行可都是符合你们薛家的规矩的。现如今却被你们薛家的人如此侮辱。你不光是欺辱了我童家满门,就连宫中皇太后以及皇后娘娘的面子都被你一扫而光。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即便是告到御前,我童家也在所不惜。”

    薛蟠轻笑一声,刚要开口说话。一旁负责招标会进程的田文镜走上前来,凑到薛蟠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薛蟠皱了皱眉,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大堂正中挂着的一个大壁钟,神色郑重的说道:“依童二公子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童克茶只看到徒藉提了一嘴皇太后娘娘,薛蟠便将自己放下了。自然以为薛蟠再是嚣张对于童太后还是很有顾忌的。当即得意的挺了挺胸,仰头说道:“自然是要向我赔礼道歉的。不然的话,今天晚上,我便一状告到太后跟前。”

    童克茶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扬声,因此大堂内许多人以及二楼三楼开着房门的雅间儿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二楼正对着大堂内的某处雅间儿里,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旁边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白皙男子捋了捋胡须,仿佛不经意的笑道:“这童家……果然嚣张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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