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识不肯见百遇。

    萧景身为晚辈,自然要回去回复百遇,顾翎璇也跟着他。

    能让千识露出那种表情,顾翎璇实在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已是正午,萧景和顾翎璇虽然清晨就出发去见千识,只是和千识纠缠了许久,时间早就过去许多。

    萧景和顾翎璇走到悬剑峰底。悬剑峰陡峭,萧景抱着顾翎璇纵身跃起,翎璇窝在萧景怀里,眉眼弯弯,景哥哥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武功,可是他好像还是习惯于把自己当成什么都不会的那个小姑娘啊。

    萧景功夫好,气息均匀,抱着顾翎璇跃上千仞绝壁,也仿佛不费力气似的。

    顾翎璇看的扁了扁嘴,她知道江湖中盛传十二城的少宗主武功高强,天下年轻一代,无有出其右者,十七岁排进武林前十,只是她到底没有亲眼见过萧景动手。

    以往萧景和蒋卓言对招时往往瞬息万变,胜负难料,以顾翎璇的目力,纵使看得出二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到底也没觉得有多么凶险——因为心知两人手下都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了人。

    只是如今,萧景抱着自己跃上千仞绝壁,却气息不改,仿佛如履平地,这就叫顾翎璇惊愕了。

    千仞绝壁她不是没上过,只是她自己还好,要让她再带一个人,而且气息均匀,仿佛自己独身一般,她却是做不到的。

    顾翎璇第一次意识到,她与萧景之间的实力差距。

    “在乱想什么。”头顶传来萧景的声音。

    顾翎璇往萧景的怀里蹭了蹭,眼眸轻轻阖着,嘴角带了一点笑:“觉得景哥哥好厉害,我和你差了好多。”

    萧景目光柔和,山里的风扑面吹过来,扬起怀里人的发丝,扫过他的脸,乌黑的发,如玉的脸,越发显得萧景的姿容带了两分异于清华的昳丽。

    顾翎璇笼好自己的长发,埋头在他怀里不再吭声。

    萧景的速度快,不多时就到了悬剑峰顶。

    萧景站定,顾翎璇从他怀里轻巧的跳下来,悬剑峰顶果然立着一人,满头银发,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握着一只与千识一样的铁杖——是百遇。

    百遇见到两人,眼底陡然升起一股急切,与他往日淡然超脱的气质有些不符。

    他的目光掠过来两人,急急的向后张望,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她,没来。”

    这样陈述的语气,顾翎璇与萧景对视一眼,萧景握紧她的手,看向百遇:“前辈,千识前辈说六十年前的事情,她已经放下了,希望前辈也无需再纠结其中。”

    百遇仿佛苍老很多,他的背渐次驼下去,握着铁杖的手微微颤抖:“我等了六十年,她还是不愿见我......”

    顾翎璇开了口:“爷爷,您与千识奶奶,究竟有什么样的心结,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解开。”

    百遇看着面前牵着手的两个人,一个俊朗冷肃,一个清贵凌傲,相视时的一笑,真是大好的时候啊。

    他苍老的面容扯出一抹笑:“你们两个,是正好的时候。”他摇摇头,“我守了一辈子,也让我任性一回吧,憋了六十年,总得有个人知道我们的事。”

    萧景与顾翎璇对视一眼,安安静静的听着。

    “我叫夜央,而千识她,她的真名,叫沈纯。”百遇缓缓地开了口,说到千识名字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一样,说的小心翼翼,萧景却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珍惜。

    “沈纯沈纯......”百遇兀自念了多遍,像是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笑脸,苍老的面容也舒展开,带着笑意,声音也越发的温柔,“阿纯她,是我父亲的小师妹,真的是小师妹啊,她比父亲小了整整二十五岁,是被父亲与母亲当作女儿般养大的。”

    “她六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我,她常常帮着母亲照看我,可以说,我小时候,是阿纯看着长大的。母亲说,我总是跟在阿纯后面喊纯姐姐。”百遇笑着,回忆的幸福让他的笑容越发明朗起来。

    “我们是一处长大的,她虽然比我大了一辈,可我总是喊她姐姐,她只是装生气,并不恼我,她教我武功,教我识字,她真的很好。”百遇顿了顿。

    “她那么好,那么多人想要娶她。当那人登门拜见父亲时,我才发现,阿纯她,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已经十八岁,可我在她眼中,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百遇的声音有点痛苦。

    顾翎璇心头突地一跳,猛然想到千识对她说的话,素草已经十二了......

    “我想尽一切办法破坏她的婚事,阿纯那么好,那些人怎么配得上我的阿纯。”

    “前辈?”顾翎璇掩住嘴。

    百遇笑笑:“是啊,我爱上她了,爱的几乎要疯了。”

    他闭上眼:“我拖到了十五岁那年,她已经二十一了,父亲和母亲带着我们去了靖国战王府,也就是你家。”他伸手指了指萧景。

    萧景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萧哲那家伙脾气臭的不行,想要挑战父亲。阿纯看不下去,出手教训了他一顿。萧哲就缠上阿纯了,非要阿纯指点他武功,阿纯不耐烦,就把萧哲扔给我,我们俩就这么打了好几次,然后就熟悉了。”

    “萧哲命好,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可是我喜欢的姑娘依旧把我当作小孩子。”

    百遇想起那天,他看到一个男子送了沈纯回去,沈纯笑的那么好看,两腮上都染了淡淡的红,看的他一颗心都凉了。

    他知道了那个男子是什么门派的少主,年轻有为,父亲和母亲也对他很满意,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沈纯喜欢他!

    他觉得天都要塌了,浑浑噩噩的找了萧哲出去喝酒。喝到醉醺醺的时候,萧哲拍着他的肩膀打着酒嗝:“夜央,又有人向沈纯提亲了,叫,叫郭什么,哦,郭肃。”

    夜央不耐烦地推开他:“滚,都滚!”

    萧哲推他:“那么生气干嘛?难不成,你喜欢沈纯?”

    夜央灌了一大壶酒下去:“沈纯,沈纯,我喜欢她啊,喜欢的要死了。”他的眼泪流下来,“可是有用吗?有个屁用,她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萧哲拍着他的头:“她还不知道吧?”

    夜央直愣愣地瞅着萧哲:“她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对啊,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嗝,”萧哲明显也喝多了,趴在桌子上,“沈纯可不好惹,你,你小心。”

    夜央晃晃荡荡得走出去:“对,我得告诉她,不要嫁给他们,我喜欢她。”

    他晃晃荡荡去找沈纯,沈纯正准备歇息,听见夜央的声音开了门,就见他满身酒气的站在门口。

    他一言不发的进来,沈纯去给他倒茶水:“你和萧哲出去喝酒去了?”沈纯语气狠狠的,“这臭小子,不会教你点好的,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她把茶水递给他:“你先喝点解解酒,一会回去好好睡一觉。”

    沈纯坐在他身边:“你今天出去了,没见到郭肃,他父亲是藏虹庄的庄主,那个人挺逗的,改天你也见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夜央忽然摔了杯子。

    沈纯吓了一跳:“这是发什么疯呢?受什么刺激了?”她没生气,似是开玩笑的语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不要学大人喝酒,都是萧哲带坏了你......”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夜央已经猛地抱住她,双臂箍的紧紧的,沈纯笑:“你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夜央抱紧她:“纯姐姐。”

    “嗯。”

    “沈纯。”

    “嗯?”

    “我喜欢你。”

    不待她反应过来,夜央已经深深的吻下去,带着浓浓的酒气、不满、愤怒,还有一点喜欢。

    沈纯整个人都怔住了,夜央毫无章法的吻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想要抱紧她,不放手。

    沈纯的武功比夜央高,待她反应过来时,夜央已经把她整个扣在怀里,沈纯把他扔了出去,声音冷冷地:“滚。”

    夜央整个人都清醒了,就如同寒冬腊月里一桶冰水泼下来,冷的他脸上一片惨白。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我,对不起,还有,我喜欢你。”他就那么僵直的离开,连走的同手同脚了都没有察觉到。

    从那一天后,沈纯拒绝了郭家的求亲,后来更是放出话来“终身不嫁,如违此言,血逆而亡”。

    同样,沈纯也再不像从前那样,她的确不把他再当作小孩子了,可是她把他当作了同其他男子一样的人。

    没有一句话,没有笑容,她依然是千识,他依然是百遇,只是两个人,再没有并肩在一起过。

    从此是路人......

    百遇叹了口气:“她知道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他自嘲地笑笑:“她一向洒脱,只是我,还在往事中挣扎着。”他抬头看向两人,“小景是我选中的人,阿璇是她选中的人,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奈何无缘成就夫妻。”他目光慈爱地看着两人,“但愿,你们能破除万难,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百遇看着远方:“你二人命中有劫,虽险,却都自有命数,我今日离去,来日有缘,还可再见。”

    他背转过身:“阿璇,帮我带一句话吧。”

    “爷爷您说。”顾翎璇道。

    百遇笑的很轻:“我努力了六十年,可是还是没能忘掉。如果这辈子见不到,那么下辈子我还会等着她。”他的身影渐渐远了,声音苍凉。

    顾翎璇觉得心酸,下意识地握着萧景的手。

    萧景神色晦暗,把她笼进怀里,看着百遇渐行渐远,嘴角轻微抿起:那是百遇和千识,不是他和阿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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