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都不信?”

    坐在院子里秋千上,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周铨百无聊赖,看着地上的光影发呆,口里喃喃地说道。

    旁边的师师抿着嘴笑了起来。

    周铨那天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政策,虽然听得周侗与周傥一愣一愣的,但是,他们却不相信!

    就连现在与周铨关系大好的师师,也是半点不信,用小姑娘的话来说:“若是哥哥的话真能实现,哥哥可就是万家生佛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事!”

    因此,周铨的诸多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看来,还是要白手起家……这什么的最麻烦了!”

    周铨性子实在说不上勤快,想到自己要白手起家,他便头疼得紧,倒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怕麻烦。

    “笑什么笑?”看到师师在一边,始终咬着下唇偷笑,周铨坐正了问道,一脸很严肃的模样。

    王师师吐了一下舌头:“大老爷和老爷不是说了,只要哥哥能在这段时间内赚得一百贯,他们就支持你!”

    周铨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关在家里关了大半个月,怎么赚钱,又只给我十贯钱充当本钱……”

    周傥拒绝了周铨的请求,但是周侗还是给他留了一线希望。那批金玉,在汴京城中不好出手,所以周侗将之带往西京洛阳,在那儿出手换成铜钱。在这段时间里,若周铨能赚到一百贯,周侗将换来的钱尽数交与周铨处置。

    在他们看来,最长也不过两三个月时间,周铨想要凭借十贯钱当本钱,赚得一百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周侗已经带着岳飞离开了汴京。

    至于发生在京城中的那场厮杀,也不知周傥是使了什么手段,将他们参与的事情完全抹去,变成了摩尼教内讧,为此京师还大索数日,搅得鸡飞狗跳。

    有摩尼教顶缸,吕寿的案子便得已了结,开封府上下都如释重负,至于吕寿盗出的奉宸库金玉——连天子都忘了这回事,别人谁会去细究!

    “最让人烦的是,他们还不准我出门!”周铨又说道。

    明教,也就是摩尼教,在大宋是个极为诡异的教派。这一次周铨可谓坏了明教的好事,故此,周侗周傥都不准他外出,以免明教残余之人刺杀他。

    他正牢骚,院子门被推开,周傥走了进来:“怎么,不准你出门,你有意见了?”

    一见这便宜老子,周铨脸上堆上了笑:“哪有,哪有,这是爹爹你关爱孩儿呢!”

    此时周铨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这个身份,“爹爹”、“孩儿”说得甚是顺口。

    周傥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回失魂之后,他就感觉到周铨身上的变化,但是无论怎么变,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是独子。

    “这几日京城大索,再未找到明教教徒的踪迹,他们离开了。”周傥道。

    听得他这话,周铨一跃而起,高兴地道:“那我可以出门了!”

    就在周铨为自己重获自由而高兴时,汴京城外,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的布帘被掀起,十四叔从中伸出头来,左右看看,又回望汴京。

    他满脸都是苦涩之意,长长叹了口气:“十余载布局,不意竟然毁于一旦!”

    “哼!”

    少圣公在他身后,也伸出头来,眼中舛骜不服之色,极为明显。

    “此次失利,是属下之责,没有想到周傥的儿子,竟然也是一个人物……那小儿才十五岁啊……”

    明教派人潜入京城,为的可不只是盗出的金玉,还有禁中秘辛,但是因为周铨的卷入,他们前功尽弃。

    十四叔的感慨,让少圣公嘴角再度抽了抽,他负责主持京中之事,十四叔的感慨,岂不是说,他堂堂少圣公,败给了一个才十五岁的厢吏之子!

    “十四叔,你在从他口中得到消息后,就应当将之杀了!”想到这,少圣公恶狠狠地说道。

    十四叔苦笑起来,心知这位少圣公在寻找替罪羊。

    “是,是我误判了……当时不杀其人,一是怕此前口供有误,二则是因为他身边小姑娘……小圣公,那小姑娘与文佳皇帝遗像颇类。”

    小圣公浑身一抖,转脸看着十四叔,显然对十四叔此语不信。

    “当真如此?”好一会儿之后,小圣公才问道。

    “旁人不曾见过,我蒙圣公恩典,曾拜谒过文佳皇帝、赤天圣母之像,圣母年幼之像,与那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小圣公喃喃念叨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点头干涩地道:“未必是真的,女大十八变,再过几年,我当再入京中,亲自看看,那小姑娘是不是文佳皇帝降世!”

    他们说到那位文佳皇帝、赤天圣母之时,眼中既有崇敬,又有不忍之色。

    “是,到时我陪小圣公一起入京,若当真是文佳皇帝降世,那是天佑我教大兴,天佑圣公、小圣公成就大业,这江山社稷,也该我教去坐坐了!”十四叔道。

    师师长得象那个“文佳皇帝”,这一个发现,足以让小圣公忘掉京城的失利,如果十四叔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此次京城之行,他可是为摩尼教立下了大功!

    再望了汴京的城垣一眼,小圣公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一定要将这座繁华至极的城市,揽入自己的手中!

    周铨终于被解除禁足,出来之后,他没有犹豫,便向家宅旁的小巷行去,径直走到了小巷尽头。

    那是三仙姑家,如同上回一般,他才到近前,就听到三仙姑的叫骂哭泣之声。

    在外头听了听,周铨笑了一下,然后一脚就踹在门上。

    那门本来就不结实,周铨的力气不小,这一脚,直接将门踢破。

    被这响声惊动,矮壮的李宝蹭地跳了出来,一见是周铨,二话不说,抡着拳头就要打。

    “想赚钱不?跟我走,给你五十文一日!”周铨飞快地说道。

    就在李宝的拳头要打中周铨时,他又生生收住了拳头,呆呆地看着周铨,然后瓮声瓮气地道:“你说什么?”

    周铨看着李宝,脸上浮起了笑容。这笑容甚是和煦,可是看到师师眼中,让师师打了个寒颤。

    就象当初对着摩尼教徒时一般,自家这位兄长,又露出这种笑容了。

    “李宝,想不想赚大钱,穿好衣裳?”周铨问。

    这话让李宝略有些呆滞,过了会儿,才点头:“想。”

    “想不想吃香的喝辣的,象那相扑手马汉一般,人人称羡?”

    “想!”

    “想不想在街坊邻里扬眉吐气,让你老娘能过上有丫环仆役的日子?”

    “想……你说这做什么!”李宝连说了三个想字,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羞恼地问道。

    周铨嘿的一声笑:“想就好,想就跟我来吧!”

    他甩下一句话,背手而走。

    李宝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直到出了门,他才回过神来:自己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中,便成了这家伙的跟班了。

    就在刚才,自己还想着要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呢。

    “妹子!”周铨对站在门外的王师师道。

    王师师正迷糊呢,方才李宝还气势汹汹要找周铨打架,可是周铨三言两语,就将这小子忽悠住了,不仅不再要打架,还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处境说与周铨听。

    她不大明白,为何自己这位“哥哥”看似随便的几句话,就能起到这种效果。

    因此,周铨叫她两遍,她才反应过来:“啊……兄长,何事?”

    “你的字写得如何?”周铨问道。

    “还行。”师师很谦逊地说道。

    事实上,自打李蕴收养她开始,她就一直在学习琴棋书画,只以书法而言,虽然不足以称名家,却也是相当不错。

    “还行就好,可以凑合了……”周铨喃喃说道。

    他们正待离开,背后三仙姑冲了出来,一把将李宝拉住,直往自己身后扯,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周铨:“你想做什么,你又想祸害我家宝儿?”

    “喂,三仙姑,我何时祸害他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铨不乐意了。

    “上回你来之后,我家宝儿已经连接被三家铺子辞工,若不是沾了你身上溺死鬼的晦气,如何至此!”三仙姑叫道。

    周铨愣了愣,看着李宝,李宝却是低头不语。

    师师在旁边一扬眉,她也是市井出来的,能装大家闺秀,也能撒泼叫骂。见周铨发愣,她便踏出来:“三姑,你少血口喷人,我家哥哥哪里有什么晦气,你儿子被铺子辞工,那是他笨手笨脚,不是砸了铺子里的东西,就是误了师傅的事情,你这蠢妇生得蠢儿子,与我家哥哥何干?你若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喊我娘来打烂你的嘴!”

    她小嘴噼噼叭叭地说,如同炒豆一般,哪怕三仙姑舌尖牙利,都给她憋得喘不过气。有心再和她对骂,却想到周母可是一根蜡杆扫遍街坊的头号悍妇,自己不是对手,便只有生咽了这口怒气。

    “不管怎么说,我不让宝儿跟你走,他是我儿子!”

    周铨见此情形,摇了摇头。

    他想做的事情,倒不是非李宝不可,只不过这小子心憨力大,易于支使罢了。既然三仙姑不愿意,那就算了,街坊有的是半大小子,总有人手。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一句没劝掉头就走,反让三仙姑愣了愣,那边师师眼珠微微一转,开口补了一句:“我家哥哥可怜你母子,想要提携你这傻儿子一回,你却不知好歹,哼!”

    她说完之后,也是转身便走,但这一句话,却在三姑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也让她生出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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