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留恋这儿的芦蒿?

    ………………你这愚蠢固执的青鸟!

    …………难道听不见东海翻涌而至的白涛?

    ………………你说泪水沾湿了羽毛,

    ………………你说身陷泥沼,

    …………不就是为了去守着那该死的木雕。

    ………………你抖抖羽毛抽抽脚,

    …………就算你讨厌峰蝶的声色场,

    ………………也该逃亡,也该歌唱,

    …………也该拥有斑斓的曙光。

    ………………唉,你这不识时务的青鸟!

    奄奄一息的零归昏睡过去,但并没有死,只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眉间的青鸟,闯进陌生的棋场。横在它身前的是一个巨大棋盘,棋盘上散乱着各种棋子,它数了数共五十六颗,除了棋盘上有些许光亮外,四周都隐在黑暗中。它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只见棋盘上方竖着一根耀眼的光柱,光柱是空心的,从中看上去只能看到通向无尽的遥远。

    “天问棋局,四宫二十八宿。青鸟,你如果赢了对方,对方将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你输了,你也将成为别人的一部分,只有胜者才有资格穿过光畴,去揭晓那个秘密。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别无选择地要下赢这局棋。”黑暗中传来阴阳怪气的说话声。

    青鸟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然而棋盘的另一边却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随着身影的移动,轮廓和脸庞逐渐清晰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让青鸟感到如此的熟悉,青鸟仔细端详片刻后,心头慢慢地拽紧,那张脸明明就是自己的,而自己却变成了青鸟。

    不对,如果自己变成梦中的青鸟,那对面另一个我又是谁呢?或者是青鸟梦见它变成了我,而真正的自己就是看到的那个人,那这个梦到底是谁的呢?是青鸟的还是我的。它绞尽脑汁也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形,还未等它想明白,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开始移动,摆回原来的样子。

    “零归先行”黑暗中传来沉沉的号令声。

    青鸟恍惚了片刻,望着对面的自己,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零归,果然对面也不会下这种棋和自己一样,那刻在脸上的犹豫和迟疑,那担惊受怕的神情,那没有焦点的眼睛,不正是自己吗?

    它还从那人的眉宇间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从来不属于自己的,看着看着,那人的面容瞬间发生变化,那张脸下面似乎隐藏着另外一张惨白而诡异的脸。它使劲想去看清楚那张隐藏的脸到底是谁的,那张脸却瞬间消失了,接着他挥了挥手推进了一颗棋子。

    有人在帮他,青鸟这样想着,肯定是刚才隐藏着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如此陌生。现在轮到它落棋,而它以前根本就没碰过这种天问棋局,只能呆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

    “玄武宫斗位进四格。”忽然,青鸟的心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你是谁?”青鸟在心里疑惑地问道。

    “我是景魂,你还记得我吗?”那种声音再次传来。

    “当然,炼泅海里,我们见过。”青鸟轻声答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对手为何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我知道有人在帮他。”

    “谁”青鸟发问。

    “神离”

    “怎么可能,你说神离会去帮……帮剑魔。不对,既然连神离都无法分辨谁是真正的零归,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青鸟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证明在某些方面神离无法超越我,证明我能帮你赢这局棋。”

    “你现在身在何处,怎么找到我的?”青鸟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

    “我在天轴国雾都山的峰顶,至于怎么找到你的,你不要忘记我是星魔,继承着无数难以想象的观星术,想要和你沟通,就跟在炼泅海暗道里见到你一样简单。”

    “神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相信你,景魂。”

    天问棋局其实变成景魂和神离的一场对决,而青鸟的心里始终思索着,谁才是真正的自己。对面的那个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也是同样的问题?当这盘棋下到第五十三步时,青鸟这边的玄武宫已被对面的朱雀宫冲杀得支离破碎,而代价是被其余三宫二十一颗棋子团团包围。

    “白虎宫娄位跳三”

    “玄武宫虚位收尾”

    ……

    第一百二十三步,景魂放弃白虎宫的防守,让对面濒死的困兽朱雀宫逃出升天,从而保住只剩下五颗棋子的玄武宫。

    第一百五十步,那苟延残喘的玄武宫在景魂的精心策划下,变成了一字长蛇,悄悄地潜伏在对面青龙宫的肚子里。

    “最后一步,玄武宫壁位退七格,咬死青龙的心脏。”景魂对青鸟大声喊道。

    这时的青鸟竟然迟疑了,它久久不肯落下这绝杀的一步,它在想这局棋是该赢还是该输呢?

    “你还在等什么?最后一步,我们就赢了。”景魂有点失控地嚷道。

    “也许……,这局棋只有输,才能算是真正的赢。”青鸟埋头嘀咕了句,随后将玄武宫壁位前进了三格,正好撞到青龙宫的獠牙上被一口咬死。

    局势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它知道景魂是想帮它赢这局棋,但是它似乎更明白这个关于青鸟的梦,真正的对手其实就是对面的自己,这局棋只有输才能让自己赢,它打算赌一把。让它惴惴不安的并不是这局莫名的天问,而是神离为什么要帮他呢?这是一个阴谋还是……

    青鸟作为输的一方化成一团绿色光球,融进零归的身体,接着所有意识都陷入混沌,这在外界看来只见两种异物合二为一,从时空境的角落里升起,穿过一条狭窄的光畴,到达另外一个未知的地域。

    这回清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不再是青鸟而是真正的零归,那个梦被强行解除,他摸着眉间凸起的青鸟印记,便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被外界的表象所迷惑,但却总感觉有些东西已从生命内部流失,再也找不回来。

    眼前终于明晰起来,出现的是他曾见到过的那片废墟,七张破烂不堪的旌幡有序地插在祭坛周围,祭坛中央那座漆黑古塔的金属门前站着一个女人。这儿的风很大,吹得旌幡猎猎作响,吹得那人的衣袂翻滚不断,那人始终背对着他。等待风稍微小些的时候,那女子才开口说话:

    “你们费尽心机地想要揭开太虚境的秘密,而我们则不顾一切地想要守护,我不能因为任何人而破例,就让这里成为所有人心中最后的谜题。”

    难道时轨门后面的秘密就是太虚境,难道太虚境里就只有那么一座无关紧要的古塔,零归心想,绝不能如此轻易放弃这次机会,如果表现的太过无知,反而达不到目的,于是他故作高深地呵斥道:

    “你们是想一辈子背负着那些罪过,像蝼蚁一样躲在这里偷生吗?”

    那女子听到零归的呵斥微微一怔,自然下垂的双臂也交叉于胸前,竟是久久地沉默下去。零归见这样有用,便更加咄咄逼人起来,胡乱的说:

    “为什么不走出桎梏,去告诉世人关于时轨、法屠和太虚的真相。”

    这次那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零归以为是自己露馅了,正思索着如何补救,没想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知道真相又能怎样,难道世人在谜题中活着还不满足吗?踏入禁塔后面的世界,你看到的只能是虚妄,是真相大白后的索然无味,生活就不在是生活。”

    零归没有听懂那些话背后的深意,以为是想忽悠他早早离开的诡辩,继续追问道:

    “言心婉,她还好吗?”

    “就当她死了吧!把你那些小聪明都收起来,我知道你是谁。零归,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真相,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那女子转过身来,半张脸显得那么突兀,尽管前不久还见过一面,但仍然让他心神俱颤。

    “你们都活在我们的梦中。”

    那轻飘飘的话语刚刚落地,祁絮已经退回到禁塔中,那扇金属大门“吱嘎”紧紧关上。零归连忙飞奔上前,但那扇门只留下一缕狭小的缝隙,透不出一丝光线。他使劲地敲打着,妄图能有人来帮他打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零归在时空境中苏醒过来,身后的墙消失不见,那条走过的路又出现在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还没有走出这个该死的迷宫。太虚境中祁絮的最后一句话,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感觉到那句话非常重要,却必须是要忘记的。他累的有点虚脱,直接躺在地上休息,竟发现此时的夜空是那么的美,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子,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本不该移动的星星居然在移动,隐隐约约描绘出一张笑脸,随后很快散乱开来,组合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曲线。零归马上明白过来,便跟着曲线走去,那张笑脸是景魂的,这个远在天轴的观星师正在帮他走出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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