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丘,北国村营帐中,叶子英正和师傅临迟争论不休,这支队伍越拉越大甚至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谁来领导这股势力便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自古权力之争比战场上兵戈相见还要惨烈百倍,而正在这种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叶子英更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绝不能把军队交到一个外邦人手里。”临迟对账下其余十村族长愤愤地说。

    “大首领说得对,莫不是我们废丘人,怎么能让他来带领这近十万的卡拉族军队。”众人纷纷应和。

    “我们在座的所有人谁有统领十万大军的才能,我不行,你们也不行,但南皇莫行,无论他是外邦人还是本族人,只要他能带领我们卡拉族走出困境,他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叶子英尽量用一种委曲求全的语气说。

    “你说带我们卡拉族走出困境,是什么意思?”一个心思缜密的族长走了出来,问道。

    叶子英望了望一旁坐着的临迟,示意让他来给大家说,临迟冲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神色略带忧郁地说:

    “这次组建军队,将族人团结在一起,并非是个人野心,而是我们卡拉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过不了多久,达曼族的军队就会踏进废丘,扬言要将我们卡拉族人赶尽杀绝,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反抗。”

    “大首领不要危言耸听,我们也没见到达曼人的军队有何动向。”白村族长曲良笑道。

    “这消息是我从黑帝城带出来的,血洗废丘的命令是西泽瑞尔教皇下达给三宗的,保证不会有假。”叶子英明白临迟的意思,并没有将掘潭灌水和伐木造船的行动计划透露出来,这种担心是没有错的。

    “危及种族存亡,那更不能相信一个外邦人。”下面的族长都纷纷议论开来。

    “请各位族长放心,我们的军队由大首领和莫共同带领,以我师傅的威望,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差错,大家以为如何?”叶子英心里明白临迟这次带着十村族长前来聚会无非就是逼自己交出统军大权,为了族人的未来他可以交出军权,但想要十万大军令行禁止,拧成一股绳非南皇莫不可,便只好让临迟和莫共同统领废丘大军。

    对于自己的师傅临迟,叶子英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有莫在军队里面,就不怕任何人有坏心思。聚会结束后,叶子英就匆匆地赶到龙首村给莫好好交代了一番,龙首村刚刚收复,自此废丘十二村全部被整合在一起,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乱成一盘散沙了。待军务调度妥当,叶子英去了一趟青阳村,零归和子虚正在废寝忘食地赶制最后一批船。所有造好的船都派人在夜里拖到眢浅湖上藏匿起来,整整几千艘大船荡漾在眢浅北畔,就像成群结队在湖边汲水的白鸽,展翅待飞。

    “我听说你师傅临迟最近调动了几万军队北上,看来还是想要去守毒涎潭,万一被达曼人看出些什么......”子虚停下手里的活,担忧地说。

    “就算让他们知道我们对他们的行动有所察觉,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已经打造出千艘帆船,随时准备强渡眢浅。”叶子英递给子虚一杯水说道。

    “前些日子的族长大会,我也听说了,刚开始拉起队伍的是你和莫,你师傅临迟虽然没有暗中阻拦,却也没有全力以赴,如今这支队伍成了气候,却都变成他的了。如果他能从一而终地坚持南渡眢浅,不要和达曼族开战,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最近北方的一些传闻,着实令人担忧啊!”子虚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喂,当初说带领族人强渡眢浅是我们两个人决定的,你别不说话呀!”叶子英盯着一旁正专心擦拭着古钝剑的零归,打趣道。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你的师傅,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我全力支持。”无论零归如何擦拭那把剑,古钝终究是平钝粗糙,但他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叶子英在夜里也爬上眢浅,看到那一字排开的千帆大船,悬在心上石头终于跌落下来,随后匆匆地就连夜往回赶,着手组织第一批南下的人,就在叶子英走后不久,青阳村一座小山坡上,零归和子虚相对沉默。

    “让人担心的恐怕不仅仅是临迟吧!莫最近这一段时间平静得太过异常,以莫和如烟那种朦胧的关系,如烟被达曼族人抓走,莫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帮卡拉族人做事,除非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子虚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子虚,你怎么现在也变得喜欢在背后猜忌别人了。”零归冷冷的一句话,让子虚有点神情恍惚,让他搞不清楚零归、莫和他自己到底是谁变了。

    “这不是猜忌,是担心卡拉族人的未来。”子虚叹了口气说。

    “子虚,我们到了野丘,把离冢交给湿罗萨婆,就真的可以回谅衣了吗?”零归慵懒地躺在草坪上,猛睁着失明的双眼,看到的却只是无穷的黑夜,好像心都整个地沉在黑夜里似的。

    “听你说到那些锁叶殿和诛心境的事,好像我们都在被别人利用,一直按照别人设计好的路线向前走,这种感觉让人抓狂,真不知道身后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危险”

    “在强渡眢浅之前,我想先到上面去探探路,你和我一起去吧!”零归杵着古钝剑,面朝堰塞湖。

    “前些日子,莫曾派人来叫我过去一趟,我找个熟悉山路的人陪你去。你们路上要多加小心,不要随意深入险境。”说完,子虚将零归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有点匆忙地转身离开。

    子虚找的那人叫浦施,是一位威望极高的当地樵夫,他常年在山里活动,对周围山势地形了如指掌,由他带路,零归心理也扎实不少。就在零归和浦施前往眢浅不久,子虚在龙首村见到了莫,莫一身戎装,手握天跃剑,俨然一副当年南皇的风范。两人见着面都欣喜万分,接着便开始谈天说地,子虚在谈话中提到如烟的事情,不知是怎样的误会,两人就开始争吵起来。

    也许是无意或者怂恿,气愤中的子虚竟拿离冢开起了玩笑,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不过那句玩笑话却在莫的心底里惊起了波澜。对少次在莫受伤的时候,都是如烟在他身旁悉心照顾,而现今如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莫这些日子里来心中压抑的烦闷如同洪水般泛滥开来。当初得知她罗网五魅的身份时,那份忐忑仍然记忆犹深,从凉衣到丹朱,再从丹朱到奉归,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悲欢遭际被揪紧,又被抚散。莫望着子虚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的烦闷无法消遣,只能将天跃剑狠狠地插在地上,咬紧牙关才挤出些许几个字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无边无际的眢浅,是天穹悬着的巢湖,湖心的南卮乔木,一半在凋零,一半在盼顾。浦施卖力地划着木浆,偏舟就像一梭齿鱼离岸而去,漂泊在茫茫的湖面上,于朦胧的迷雾中时隐时现,不知踪迹。那氤氲着的森森白雾如同万千潜行着的幽灵,一步步引诱着他们,窜入无岸的绝境,让人恐惧的并非是不休止的漂流,而是这种漂流无岸可依。

    “我......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有点冷。”万籁俱静的湖面上让划桨声和低语声格外空冥。

    “我们此行是来探路的,必须要找到方向,渡往对岸。”零归端坐在船头仔细聆听着空湖传响,嗅着无比清新洁净的气息,触摸着四周荡漾的舒适水氛。

    桨声汩———汩,此时蔷薇色的湖水黏着小船,船身的下方亮着幽微的绿光,那好像是潜伏在深湖里的巨兽,露着贪婪的双瞳。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渐次密集起来,而划桨声却徐徐消散,最后终止。

    零归仍然端坐在船头,身心都融进眢浅,但船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却依旧浑然不觉。

    “呜嗷———呜嗷”

    “呜嗷———呜嗷”

    尖锐的声响从湖底传来,就像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得让人发寒。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湖面拉扯着船只开始剧烈晃荡起来,一阵摇摆彻底将零归堕醒。

    “浦施,发生什么事了?”零归双手紧紧抓着船沿喊道。

    “浦施,你怎么了?你在哪?”过了许久也未听见有人回答,零归更加焦急地接着喊道。

    正在此时,一个黑黢黢长满毛发的脑袋露出了水面,那双骇人的青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船上的零归,跃跃欲试。

    零归并不知道小船此时已经渡到湖心神树的巨大华盖之下,更不知道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在盯着他,心里正为浦施的神秘失踪而惶恐不安。

    船越来越接近南卮神树那根粗壮的枝干,越来越靠近那个潜伏在湖心的怪物。那东西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未等小船完全靠近,它便腾空而起向零归扑了过去。只见那怪物的脑袋和人差不多大,身体却极度臃肿,后肢相互黏合就像鱼的尾鳍,但那种黏合着实令人难受,明显能看出是两条人类的大腿硬生生地长在了一起。那东西的前肢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略微长了许多,仔细看时还能发现怪物的尾鳍上缠着一根长满青苔的铁链,随着它的移动而发出巨大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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