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公子离突然说出口的一句告辞,慕容燕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道了句:“离殿下走好。”

    看着公子离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慕容燕对身后的邱行知说道:“此人倒是不失机警,但模仿始终都是模仿,浑身上下全无半点穆离……”慕容燕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穆离,最后只能作罢,道了句:“穆离是天生的皇孙贵胄,与人交往从不虚与委蛇。”

    邱行知想慕容燕估计是想说穆离有着高贵天定的身份,对人处事既不需要阿谀奉承、也没必要敷衍了事、直接坦坦荡荡的说便可。但也就是因为如此,穆离的心思才更加难以揣摩。

    邱行知笑道:“普天之下能与王爷相提并论之人,若是谁都能模仿出其精髓来,那个人还值得王爷如此看重吗?”

    慕容燕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不值。”

    邱行知问道:“那王爷还担心什么?王爷的敌人自始至终不都是只有穆离一人吗?”

    慕容燕今日借故试探公子离的目的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却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穆离才是他们要应对的敌人,而魏太子只不过是元闵推出来的挡箭牌罢了。只是所有人都自视甚高,因而忘却了他人其实也并不差而已。

    担心什么?慕容燕其实什么都不担心,只是想把在穆离身上失去的里子、面子,在眼前这个公子离身上找回来而已。

    只能说近日雨雪连绵,近来的日子着实是无趣得紧啊!

    奈何,那个公子离虽与穆离相差甚远,倒还是有两把刷子。就是心眼跟穆离相比还是差了点,但他还是着了那个人的道了,若是今日与他对弈之人是穆离的话,他估计自己……

    邱行知唤了几声都不见慕容燕有所反应之后,只能略带无奈的加大嗓门,大声喊道:“王爷……”

    慕容燕的思绪被打断,他略微不解的问邱行知道:“先生唤本王何事?”

    “无事,”邱行知面无表情的说:“夜深气寒,王爷该进府了。某也是时候回去了。”

    慕容燕抬眼望了望渐至中空的月亮,才知时辰不早了,于是对着邱行知道:“先生慢走。”

    邱行知对着慕容燕躬身告辞:“某告退!”等慕容燕抬脚进了府门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这边慕容燕对公子离今日的举止行为有一番自己的说辞,那边刚回到住处的公子离自然也是对慕容燕的举动有一番自己的看法。

    他屏退左右,在脑中反复细思自己今日的言辞举动,加之慕容燕身边的邱行知适时的帮他抵挡住一些慕容燕太过犀利的问话。

    他想,仅凭今日的接触,慕容燕是不可能知道他不是那个人的实情的。

    但,如今日这般亲密接触,还是有必要规避;一日两日不会发现,日子久了,便是他自己都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应对。能在棋艺上面赢了慕容燕,这全赖于那个人当年的一句赞赏。

    当时由于那个人突然造访元闵的庄子,使得还在学习的他避之不及,只好换上下人的衣服,待在一旁。

    奈何便是如此,还是被那人给叫来陪他对弈。一局下完,他已是汗流浃背;倒是那人神情依旧,笑问他:“学棋多久了?”

    他懦懦的回答一年之后,便听那人轻笑出声,道“一年便有此功力,着实不错,日后好好学习,切莫荒废。”

    也就是那人如此随意说出口的赞扬,让他欣喜若狂,直至那人离开,他还未从那喜悦之情走出来。亦是因此而更加努力此道。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但若非如此,哪里还有他的出头之日?

    元闵给他套上的枷锁,使得他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如今既有此机会,让他逃离,他又何必在死守那重重的枷锁?

    他是有心撇开元闵,只是不知,事情传到元闵耳中,他又会做出何种选择。

    而元闵近日来则是诸事不顺,估计是出门没看黄历,遇鬼了。

    前两日出门时平白无故被于谨的傻儿子给揍了。于谨手握兵权,虽不及穆毓的多,但好歹人家是有兵权的人,而他如今最缺的就是兵权。所以被打了,非但不能责怪,还得带着御医亲自上门,慰问一番。

    好不容易将太史令唤到府中询问一下哪天是黄道吉日,宜出行。却又被御史那老不死的给参了一本,说什么他滥用职权,随意派遣官员为己办事。

    什么滥用职权,亏苏焯那个老匹夫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给他添堵。

    明知道他近日诸事不顺,又是烧香拜佛、又是驱魔赶鬼的,不就是为了除晦吗?若不是大师告诫他近日不宜动怒,他早就不忍了,连点一把火直接烧了苏焯那老匹夫安乐窝的心思都起了。

    不过只是驱魔赶鬼怕是不行的了,估计还是得找枢元法师才行,那人虽说是个神棍,但本事确是极高的。

    元闵抬眼望着顶上的柱梁,突然想起自己是有多少年没有祭拜他们了,于是对一旁的管家说道:“你,去道山走一趟,把枢元法师给我请来,就说年关将至,请他来给我这屋子做做法,除除祟。”

    管家应声而去:“是。”

    只是没等管家走出房门,便又被元闵叫住,元闵说道:“备一份厚礼,心意一定要足。”

    “是,”管家回答后,又怕元闵并未交代清楚,于是问道:“国舅还有什么需要特意吩咐的吗?”

    元闵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既交代了管家要准备一份厚礼;管家自然会按照枢元法师的喜好来准备。

    故而他说道:“没有了,你尽早出发,”话一出口,元闵便觉得不妥,于是改口道:“不,你今日就出发,最好明日就能回来。”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说完,管家便躬身退到室外,转身离去。

    管家一离开,屋内就只余元闵一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为何,元闵浑身没劲,感觉特别不自在。

    元闵一觉不对劲,便立马起身来到中庭,孤身只影站在茫茫白雪之中。

    待夜幕降临,元闵依旧站在中庭,不愿走进屋内,有奴仆上前来请示元闵,是否需要摆饭。

    遭受了整整一天凛冽寒风洗礼的元闵,动了动已然僵硬的手脚,用手拍了拍自己冰冷的面庞,而后问道:“管家走了吗?”

    站在边上的奴仆回道:“回禀国舅,管家今日巳时三刻离府出发了。”

    “摆饭吧!”元闵挥退了奴仆,自己则动身往膳厅而去;但还未踏进膳厅的门,元闵便觉一股阴风迎面向他袭来,瞬间身体僵硬不止,动弹不得。

    一种恐惧之感油然升起,细细密密的汗水不断从额头冒出,元闵颤抖着身体,突然就大叫一声,而后砰然倒地。

    吓得上菜的奴婢随之惊叫起来,浑然不知手上的菜肴已倒翻在地。待她反应过来更是惊叫连连,那惨叫之声惊得整个府上的人,都不知所措,闹得人心惶惶。

    神志不清的元闵只知道眼前有很多人走来走去,耳边说话的声音很嘈杂,屋内的烛光忽明忽暗。

    他好像听到了皇姐的声音,好像也听到了皇兄的,也有父皇的声音,甚至离儿的声音。

    可就是没有听到她的……没有独孤南乔的声音……没有她的……她是不是还在恨着他?

    “南乔……”老人们常说,一个人在神志不清时还能忆起的那个人,必定是他此生最爱之人。

    元太后听到南乔两字从元闵口中吐出的时候,悬着的心一下子便安回肚子里了。她转头对御医说:“刚刚说话了,再给他看看。”

    御医应声上前,给元闵把完脉后,躬身对元太后说道:“国舅爷此番危急算是过去了,只需服用几副药便可痊愈。”

    元闵本是急火攻心加之寒邪入体才引起的突然昏厥,并无大碍,随便哪家医馆的大夫都能看。只是奈于是元太后在这世间唯一的亲眷,皇上又是个孝顺的主,于是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拉到国舅府上问诊来了。

    元太后凤眼一眯,冷冷淡淡的盯着太医院的院正说道:“你们最好保证他没事,不然,本宫会让尔等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

    元太后的话一出口,呼啦啦的一下,屋内所有人齐齐跪地,异口同声的说道:“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保证国舅爷玉体金安,完好如初。”

    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元太后既没有开口让他们起来、也没有转身就离开,而是转过头接过寻枫拧好的热毛巾,仔细的替元闵擦拭双手。

    待问夏将太医开的药熬好了,端过来之后,想连喂药这种事也一并做了的元太后,却被寻枫所阻止。

    寻枫恭敬的开口说道:“娘娘,喂药之事奴婢们来便可,如何敢要娘娘亲自动手。”

    寻枫见元太后并没有将手上端着的药碗交给她们的时候,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一旁的蔡嬷嬷,蔡嬷嬷想了想说道:“娘娘,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您都不宜亲自动手。您既为君又是长,喂药之事,让奴婢代劳便可。想必国舅爷若是醒转,也不会同意娘娘喂药的。”

    蔡嬷嬷将话说完给寻枫使了个眼色,寻枫会意,上前将元太后手中的药碗拿过来,跪坐在元闵塌前,小心翼翼的喂着药。

    元闵虽未醒转,但是好在不是意识全无,喂药之事寻枫进行得很顺利。

    元太后在元闵塌前守了许久,终于等元闵不在出冷汗、且体温恢复正常时,她却有些熬不住了。

    虽然心中甚觉疲惫,但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人前示弱,她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对着还跪着的一屋太医冷声说道:“好好盯着,若是出了一点差池,本宫连死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你们!”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保证国舅爷玉体安康,恢复如初。”

    在一屋子人,应付式的回答声中,元太后,终于大开金口,免了他们的礼。而自己则抬脚离去。

    经过太医院所有太医一整晚,不眠不休的照看、诊治,元闵终于在发病的第二日中午醒转过来。

    当他见到一屋子的太医时,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得知那是皇姐的做派时,不由得暖心一笑。

    其实皇姐比他还要痛恨这个天下,但是却因为离儿的心愿不得不漠视整个北周的江山、朝官以及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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