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于信的反抗,于夫人无法,只得将怒气撒到于谨的身上,她一把甩开于谨伸过来的手,就在这时于信挣脱开于夫人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躲在侍女的身后。

    而一看已经离开自己的于信,于夫人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恰在这时于谨又将被甩开的手伸了过来,说道:“地上凉,你身子不好,有什么话还是起来再说吧!”

    “起来再说、起来再说,你永远都这样,永远都只有这一句话。”于夫人就这于谨的手站起身来,抡起拳头朝着于谨的胸膛就是不停歇的捶打,“我说了让他读书考功名,你偏偏要他习武当将军,现在好了,你看啊!这还算是将军吗?你把我儿还给我,你还给我……”

    “夫人……”于谨伸手握住于夫人的手腕,看了眼躲在侍女身后却还是露出个头满脸紧张的瞧着他们两人的于信,于谨复又低头看着于夫人满脸无奈的说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便是死……也要他自己来承担。为夫只是遵循他的意见而已。”

    “你们就不能为我想想吗?我失去了多少才得他一个……”话至此处,于夫人已满脸泪痕,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剩余的话她再也无法说出口。

    那是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痛苦,在失去三个孩子之后又面对一个痴傻儿子数十年的痛苦在今夜——这样一个毫无预警的日子里突然到来。

    于谨在于夫人的话语中想起过往,眼眶红了又红,但却耐于他身为一家之主的身份,不得已抬起手,朝着于夫人的肩头重重的砍了下去。于谨将倒在他怀里的于夫人打横抱起,一句话未留,大步跨出于信的寝室。

    于夫人走了,身为于夫人侍女的人自然也应该跟着一起走,侍女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浑身紧张的发抖的于信,她咬咬唇,决定还是选择了掰开于信紧抓着自己衣裳的手,“郎君,奴婢该回去伺候夫人了。”

    “娘……”于信大喊。

    侍女听到声音后,心中其实也是疼痛不已,但是若是她应了就真的会遭天打雷劈的。侍女闭上双眼深呼吸后又睁开双眼,抬脚继续往门外走去。

    “阿娘,不要走……”于信的声音已然带了一点点的哭腔。

    侍女听得心头颤抖,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可是为何她有种郎君其实不是再叫她而是望着已然远去的夫人在叫唤的感觉?只是等她顺着门口往外追寻于谨的背影时,却又听于信笑嘻嘻的说道:“阿娘,给你!”

    侍女看着于信递过来的大白馒头,确定于信只是将她当做是夫人之后,她笑着摇头说道:“你吃吧!”

    听到侍女准确的回答之后,于信乐呵呵的笑了,“好!阿娘不吃,我就留起来给我媳妇儿吃。”

    听到于信的傻言傻语之后,侍女摇头失笑,她弯着嘴角,道:“晚了,早些歇息,待会听侍女们的话,好好洗漱一番,你……娘明日来你。”

    “好!我听娘的话,走吧,走吧!”于信挥手赶侍女出去,“我要洗漱了,阿娘不能看。快走,快点……”

    “恩,”侍女点头笑笑,很快便抬脚踏出于信的寝室。

    经过一番洗漱之后,伺候于信的奴仆就跟打了一场大战一般,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于信是收拾妥当了,但是他们却快成为乞丐堆里爬出来的人了。

    一侍女将床铺铺好之后,哄着于信上了榻,转身却见于子安还坐在一旁并未入睡的意思,于是侍女不得提醒于子安道:“小郎君早些休息吧!奴婢就在外间,小郎君若是有事喊奴婢一声即可。”

    于子安看着于信的眼神连眨都不眨一下,他点头回道:“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侍女欠身退出里屋。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自己玩耍的于信,终于在许久之后看见还静坐在一旁的于子安,他停止翻动身子,坐起身,学着于子安的动作,单手撑着下巴,问道:“儿子?你不睡吗?”

    “爹,你老实告诉我,今晚你去哪儿了?”于子安起身走到榻前,与于信面对面的坐着,“你没有去膳房,你一不见的时候,儿子就去膳房找过了,但是膳房的火都熄了,厨娘也歇息去了。爹,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于子安的话说的很隐晦,其实若非他用身份来克制自己,他早就想问他爹是不是在装傻?

    “是啊,我不是傻子,我都记起来了。我记得你是我儿子,你叫独孤半夏;刚刚那个是我娘,叫……”于信歪着头想了老半天,最后才想出一个答案来,“叫我娘。”

    于子安有些挫败的看着于信,眼前的那个人还是他爹,是自他出生时起便一直如此的爹;他爹不是在装傻,是真傻,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实。于子安叹口气,略带无奈的解释道:“爹,儿子名为子安,为子女平安之意。”

    于信点头,而后指着自己说道:“我叫独孤半夏。”

    于子安一下子翻身到床榻的里头,跐溜一下钻进被窝,拉起锦被蒙住自己的头脸,闷声说道:“是,您叫独孤半夏,您是我爹,您早点睡觉吧!儿子已经睡着了,不能跟你讲话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天亮再说吧!”

    于信忽然想到什么,于是摇头,指着缩成一团的于子安说道:“不对,吾名于信,独孤半夏该是你才是。”

    缩在被窝中的于子安翻了个身,背对着于信,一言不发,紧闭双眼,睡觉。

    “也不对,吾乃前锋将军,于信该是吾副将。”

    “咦,好像还是不对,我还是叫独孤半夏算了吧!前锋将军是谁?前锋将军是于信。”

    ……

    时间的刻漏就这样在于信的纠结中缓慢的运转,直至于子安觉得耳边再无扰人安眠的嘀咕声,代而替之的则是熟悉的鼻鼾声。

    在外头守夜的侍女,带着满身的疲倦色伴着丝丝寒气走近床榻,看着安然熟睡的两个人,上前替他们捏好被角之后,又打着呵欠原路返回。

    一夜便如此般过去,其间虽说出了点事,最后出事的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如今正睡得沉稳呢。如此静谧祥和的夜晚,倒让人生出一种:但愿时光停留在此刻的心思。

    于谨府上于信及于子安深夜无故消失在自己寝室的闹剧就如此揭过去不提了,且说如今已达夏州的乐逊及书童两人。

    只差几天便就是除夕夜了,教授楼符学时的教书先生也早早给他们停了课,回家待来年开春时再回来授课。

    自穆离给穆昉说了穆氏子孙可坐不稳江山却不能打不下江山的话后,楼符是每日都被穆昉督促着蹲上一个时辰的马步。

    蹲马步的原因无他,只因穆昉自身的武艺并不出众,实话说吧:那也不算是不出众,就是当初他跟在于谨身后学的那些武艺都还给于谨了,随便一个壮汉抡一拳头下来他都挡不住,所以楼符就只能每日扎马步了,不是穆昉不教,而是他自己也不会。

    今日卯时刚过,这些日子已被穆昉训得有了一个新习惯的楼符,便打着哈欠,紧闭着双眼,摸着黑,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内,浑身无力的做了一个扎马步的动作,等着醒觉。

    “你这样不行,习武若都似你这般,是学不出什么来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楼符的耳边响起,他睁开右眼、从眼角缝中瞥见自家院子的墙头上坐着两人。楼符聚着神将墙头上的人看清之后又闭上了右眼,继续坐着软趴趴犹如棉花一般的动作。

    “童儿,你去,教教他,老夫怎么瞧着这孩子跟穆离那个死孩子一个脾性呢?老夫今日就偏不信这个邪了,小小年纪便如此……”嗯,如此什么呢?沉稳吗,不是。性格孤异吗,似乎也不是。那就只有这个了,“不尊老。”

    楼符在听到乐逊嘴里说出穆离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有一瞬是完全睁开来的,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下一息楼符便又闭上了双眼,继续扎马步。

    书童跟在乐逊身边也并未无一长技,武艺便是他最拿得出手的长处。早年跟着乐逊在洛阳宫教授离殿下学识之时,他常于独孤简比试过招,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实力相当。

    “先生,这样不好吧!您既要拿《步天经》,就得放下身段,如此做法……”书童有些迟疑的看着乐逊,其实他的内心是一百个愿意上前指导楼符的。不用乐逊说,他也早已发现楼符的脾性与当年的离殿下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乐逊瞥了书童一眼,冷哼一声后,说道:“老夫我好为人师,看到根不正的垂髫小儿,上前指教一番有何不可?”

    “奴奴……”

    穆昉叫唤的声音传来,楼符立马变了一个模样,根也正了,腰板也挺直了,眼睛不用说就知道已经睁开了。扎马步的姿势要多标准有多标准。

    楼符的动作把墙头上的两人看得惊呆了,乐逊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那肚子里的芯该多坏啊!刚才是谁说他跟穆离那死孩子一个样的?童儿是你说的吗?你看看这个,在想想穆离,穆离那死孩子,不知道比他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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