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上第一缕光芒撕裂天地之间那层厚重的褶皱,照射在山河林间之时,北周迎来了第七个天和年!

    穆离伴着弥天大雪在满院梅花的见证下,用挺拔的脊背在木大侠夫妇的院中站出了一个将者该有的风度。

    时间的沙漏越流越快,将将一个时辰的等候,梅树满覆的白雪掉了又被新落下的雪花所替代,如此往复着雪花簌簌下落的声响。那扇紧闭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天空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肆无忌惮地飘洒在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却始终无法将这尘世间的污秽洗净,还世人一个铅华活法。

    茫茫天地间,穆离着冰冷外衣。对着紧闭的大门深鞠一躬,自此将心中仅存的仁慈埋葬在这肆虐的风雪当中。

    穆离转过身,仅在铺满白雪的路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属下参见公子!”

    看着齐刷刷跪下的十余人,穆离的背后是景致绝美的江南柔情。

    浮云散,流水意不断,清风逐影乱;

    芳菲染,轻雪拂江岸,明月带露寒。

    穆离走近马车,在临上马车时,脚步曾有一瞬的停顿,但却也仅仅只是停顿而已,她并未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最终她的脚触碰到马车,她冷声下令:“走吧!”

    马车在道路上疾驰,身后的景象恍惚而过。耳边忽而有琴声响起,若不细听怕是会就此错过。

    猜到是谁后,穆离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往上勾起。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清亮的嗓音响起,一曲《将军令》翩然入耳,不似战火纷飞时浑厚如钟吕暮鼓的激昂热烈,没有艰难险阻寸步难移时如青笛短箫般呜咽悲怆!有的只是对旧日遗憾的回味甘甜。

    穆离在清亮的歌声当中回顾着当年往事:有迫在眉睫的战火燎原,有高声笑谈的闲语家书,有殊死一搏的生死一念,有生灵涂炭的新魂枯骨……

    杏花微雨中,那扇紧闭的院门终于打开,木大侠从中走出,站到木夫人身旁,问道:“都去了?”

    木夫人望着远处的视线不变,声音轻柔如水,她嘴角微扬,道:“拦不住!”

    木大侠堵在胸中的气,硬生生的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痛心疾首道:“孽缘,当真就是孽缘!”

    木夫人偏转过头看了木大侠一眼后,复又将视线落在远处苍茫的大地之上,“谁说不是呢?你当初即拦不住楼欢,今日便别想拦住他们!他们可不是楼欢,不过这一回,你可真得想好了,不然毁的可不止是一个人了。”

    木大侠一直憋着一口气,舒不得。他少年时曾不满世家当中一派乌烟瘴气的风气而自请除名闯荡江湖。而后当家族真的不复存在的时候,他却又将曾被他遗弃的骨肉情亲拾起。

    木夫人回过头看着一脸郁色的木大侠,良久过后才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苏绰派人来寻你时,是如何说的?”

    木大侠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夫人怀疑他?”

    木夫人笑而不答,而是继续将自己的视线落在远处,久久过后,木夫人才将视线收起,转身往庄内走去。

    她离开时,留下这样一句话:“你早就在怀疑他不是吗?楼欢当初可是宁可死也不愿的!为何后来如此决绝,你这个当兄长的,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木大侠站在原处,任由风雪吹打着他。待霜雪落满全身时,木大侠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曲《将军令》终了,穆离尚有些意犹未尽,欲循着记忆在回味一番的时候,却听车外有人叫唤:“公子……”

    穆离问道:“何事?”

    清风身骑骏马,偏偏然独立山间,刚得的青霜剑被他拿在手上,正指着穆离的随从,他随手划拉一个角落,用满是傲气的口语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位置是我的吗?”

    听到声音的穆离,连忙掀了车帘,从中走了出来,她直起身子,对着面前的清风说道:“清风,长安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去吧!”

    清风将手中的青霜剑一收一放,剑安稳入鞘,他不满的看着穆离,气呼呼的说道:“明月都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再者说了,我现在还是先生你的随身侍卫,是得了明月的命令要护卫你左右的!”

    穆离本意是不带清风去长安的,有他在会出现太多的变数,木大侠如今心思如何她不得而知。有清风跟在她身边她做起事来将会很不方便,且清风与明月不同,以他的性格若随她前往长安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令她无法掌控的事情。

    穆离对着清风如是说道:“我此番回长安不同以往走商买卖。”

    “我知道啊!反正明月说了先生你去哪,我就要跟到哪,不然她便不与我一起闯荡江湖了。”这是三年前明月与他约定好了的。

    穆离实不想清风跟着,于是她劝诱清风道:“待我回到长安便让明月回来,你只需在此等候些时日,不必等到盛夏,你们自然可以一起闯荡江湖。”

    “师兄都跟我说了,明月她不愿回来。”明明说话的日好要一起闯荡江湖,明月怎么就可以出尔反尔,不守信言呢?

    “先生若是嫌我碍事,你大可放心,我只是不识去往长安的路而已,待我到了长安,找到明月自不会纠缠于你。”

    为了表明他跟着穆离一起前往长安只是为了找明月,清风甚至连指天发誓的举动都做出来了。“先生若是不信,我可对天发誓:我顾清风再此立誓……”

    “罢了,你若真想跟着便跟着吧!”立誓这种东西,穆离是全然不信的,但拗不过清风,只怕此番她若是不答应,清风又不知会寻什么路数跟上来,未免他独自一人上路出事,只得答应。

    “只一条,万事只能听我吩咐。若不然,你需得知道,你在我手下走不到五十招。”

    清风一听万事都只能听穆离的吩咐,心下一沉,脸上的欣喜尚未完满的表现,下一息便被不情不愿所替代,他低下头,不乐意的回道:“是!”

    寻常清风跟着穆离出行,穆离从未拘着他,只要不闯出祸端来影响到她的计划,穆离从来都只是对清风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次穆离却不能依着清风随意动作了,长安之行,世事万物皆有联系,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穆离所掌控的东西都不足以让她心安的以为能够稳赢不输,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她无法掌控的事物。

    “我需得在七日之内抵达长安,日夜兼程自是少不了,若是受不了,你现在便可回去!”

    祈谷节定在上辛日的最末一日,即为初十,在此之前穆离尚有事情要办,不然前面的所作所为便白白浪费了。

    清风立马将马掉转个头,强行□□穆离随行侍卫的队伍里,一口白牙坚定的咬住,“我不回去。”

    穆离见此再无言语,只是躬身进入马车,待坐稳后,对外头的人说了一声“启程!”

    穆离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七日的傍晚抵达长安城外的一个庄子。

    当夜,穆离派人给苏绰备了一份礼。

    苏绰在书房盯着书案上的黑色匣子看了许久,他实不明白穆离这份礼到底有何寓意!

    他想会不会是穆离想要告诉他是打算对付礼部,但是却又无法确定是否穆离的心思真如他所猜测一般,打算对付礼部。

    再有三日便是祈谷节,苏绰特意派人打探了一些礼部及鸿胪寺等对于祈谷节一切事宜的进展。

    从打探得来的结果,他并未发现礼部有何差错!

    且此次祈谷节大小事宜皆由晋国公一一过目,想要出错,难!想要从毫无错处的地方抓住别人的痛脚,从而将那人拉下台来,难上加难!

    故此苏绰陷入了他给他自己设定的谜团当中。他不认为穆离给他送礼只是单纯的送礼,但却又无法想出穆离最后到底会以何种方式拿下礼部!

    反观穆离这边,将礼送给苏绰之后,穆离再未主动联系苏绰。

    这些日子,她也并未如当初来时说的那般要清风做事一切按照她的吩咐来做!

    她不管清风,清风才算是乐得自在,这两日没有一次不是清晨天不亮便离开庄子、在外转悠到夜幕降临才归来。

    初九日夜晚,清风刚一回来,便被侍女叫到穆离书房。

    “先生……”清风有些心虚的看着穆离,这两日他的所作所为,他相信定是逃不过穆离的眼睛。

    “我看你这两日早出晚归的,到底所谓何事?须得整日往外跑?”穆离放下手中的竹简,将刚烫好的一壶酒到了满满的一杯递给清风,说道:“先暖暖。”

    先生这一招一定是叫做先礼后兵!清风在心中如是想到,于是刚欲接过酒杯的手,在触碰的酒杯的那一瞬又迅速的缩了回来。

    清风正襟危坐,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认真的说道:“先生,我不冷!”

    穆离见清风不敢接过酒杯,心中觉得好笑,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自己讲杯中之酒喝入喉肠,而后她问道:“听说你跟山上的一位老先生很聊得来?”

    “先生说的是卢延?”清风一听穆离的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说的是卢延就好了,反正他们两人只是忘年之交而已,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在的。

    穆离问清风道:“你可知那位卢延是何人?”

    清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是清风观的道长吗?”

    穆离语气缓慢的回道:“算是吧!”

    每当穆离对一个人很好,动作、说话语气变得与平常不太一样的时候,就表明了她于设计陷害别人,或者说已经陷害那人了。

    清风只要一想到穆离或许会想要对山上的道长不利,心内便是一片煎熬,他立马为卢延辩护道:“先生,那只是一个道长,与长安城内的大官不同!”

    “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位道长每年生辰之日便会前往城西的一座寺庙内上香。正巧明日便是那位道长的生辰之日。”

    清风问道:“先生是不想卢延明日去寺庙上香吗?”

    穆离淡然一笑,道:“不,你明日陪他去上香,若是他欲推脱,你便是绑也要绑他去上香!”

    清风瞠目结舌的看着穆离,什么?他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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