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看着与礼部尚书乔屿并排躺在一块的人,眼中的漠然足够湮灭一切花火,穆离一字一顿的将那人的身份道出。“阴山之南,夏州,磴口镇,都尉秦川。”

    阴山之南属北周境内,而阴山之北则是突厥的地盘,夏州辖下的磴口镇是唯一一个与突厥隔河相望的小镇。从磴口镇过,北周到突厥不过两个时辰的事!

    往日若有黄河的隔阻,兴许突厥獠人还有几分胆怯;可若是遇上……

    半日,最多一日,穆离闭上双眼,她可以想象到,不足一日的时间,北周的国门便突厥贼人撬开,可悲的是,他们竟然还在窝里斗!

    穆离早有注意突厥的动向,可不想他们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元宵刚过……呵,元宵……一群贼人,过什么元宵?

    阴山之南,武川往西,夏州以北,贺兰山往东,一马平川!

    此刻穆离能够想到的问题,她身边站着的那人又如何会想不到?

    “你的意思是……夏州……失守!”

    穆离突然冷哼一声,“怎么可能?”她转过头冷眼看着那人,“你的意思是穆毓会蠢到把夏州交给一个庸碌无为之人?”

    “可是……”

    “夏州要是敢失,我亲自送穆毓上路,这北周的皇位我让他姓元!”穆离从来都不会相信夏州会在穆毓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守,这样岂不是有辱穆毓威名了?

    可让磴口镇的一个都尉前来报信,夏州节度使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一屋子人除却跟着穆离一起过来的那人以及两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废物之外,其余之人皆跪在地上,沉声不语。

    阴山、祁连山、贺兰山、还有就是接连洛阳的阳武,与长安城形成的包围之地,没有一寸不是穆离当年带着人打下来的。

    北周有一半的江山是穆离经过手,一寸寸亲自打下来的。

    当时她别无他想,就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江山该是她舅舅留给她的,任凭是谁,都不能把他抢走。

    穆离在战场上有多狠,他不是不知道。夏州从来都是穆离的老窝,不管从何处打仗归来,夏州是必停之地。

    就在那人以为穆离会发怒之时,他却又发现穆离忽然笑了,笑得毫无征兆,毫无理由,“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知道夏州节度使是谁吗?”

    “杜康?”

    穆离半眯着眼,望着床上躺着的两人,“杜康来头不小,三进三出朝堂,一生起起伏伏,几番下狱,几番被启用。夏州被破,可能吗?”

    那人见穆离如此一说,觉得确实不可能,他们是一见到这人的样子,以及穆离手底下人的回复还有那人怀中揣着的血书,才会想得有点多了。“那他……”

    “你跟邱行知的仇还没算完,这不,”穆离扬了扬下巴,指着床上的两人,“又添一笔!”

    “你是说……”那人瞪大着眼睛看着穆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邱行知身上去,可是事情似乎有点诡异。“吐谷浑是想要趁虚而入?慕容燕不是已经知道你身份了吗,怎么还?”

    穆离冷笑道:“慕容家可不止慕容燕一个人,不然你以为邱行知能蹦跶到现在?”

    “果然狼子野心!”

    不过只是脑中知道的事情多了点,可也就是多的那么一点事情,便让穆离决定了此事的做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明日上朝之前定要让穆毓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元一等人领命,答道:“是!”

    穆离离开的时候,再也没有来时的那股紧张气氛,一派坦然自若的神情,就好像屋内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即便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也跟她无甚关联。

    脸变得可真快!跟在穆离身旁的人,感受着穆离与来时不一样的气场,不由得在心中腹诽。

    这几日来穆离翻过的墙头已经够多了,这一次她不介意多翻一次!翻了一次又一次的墙头之后,穆离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刚一点燃屋中的烛火,便见于谨老神在在的坐在她房中,如神佛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穆离看。

    穆离见此却也见怪不怪,于谨爱在她房中入定,那她换个地方就好了,穆离转身将刚点燃的烛火熄灭,抬起脚步便要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中气十足的一声呵斥,当真就让穆离停住了远离的脚步。

    穆离转过身,在漆黑的夜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明知于谨不可能看见,她却还是一脸无辜的问道:“师父,你叫我啊?”

    “你底下要是没人,你跟我说一声,我还会亏待你吗?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稍有差池,你让我……”

    于谨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穆离却还只是站在原处一句话未说,只是渐红的眼圈却早已揭露了她此刻的心思。

    “磴口镇失守了,北周与突厥早晚会来的一仗,来了。吐谷浑早就想着要分一杯羹,十年的休养生息,足够了。他们咽不下这一口气。”

    于谨其实很想问穆离:那你就咽的下这口气?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数度咽了下去。于谨站起身来,重新点燃了屋内的烛火,突然的光亮让穆离有些不适应,她眨了眨眼睛之后,发现于谨此刻已然走到了她身侧。

    于谨原本想揉搓穆离发丝的手,终于放在了穆离的肩上,他淡淡的说道:“趁着老头我手上还宽裕,有什么事别在独自一人去做。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若是走丢了,为师我上哪儿找你去。”

    穆离心中明白于谨说的是什么意思,于谨只是她的武艺师父,对她却甚如亲父,这份恩情,不知从何时起,穆离已经还不起了。

    “师父,”听到穆离叫唤的于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穆离,这时穆离才开口对于谨说道:“事情结束之后,你辞官吧!穆脩不是我,您也不是穆毓,没必要守着他。”

    于谨在穆离将话说完之前便已回过头去,他点头哽咽道:“哎!”

    房门被渐渐关上,于谨佝偻的身躯被一扇门所阻挡,穆离在门被完全阖上的那个瞬间,满眼的是于谨当年提着她满校场揍得情形。

    一夜不眠,睁眼数着滴漏到天明。

    不知元一等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总之秦川跟乔屿两人是被穆毓捡回去了。

    当天早朝穆毓便带着秦川怀中揣着的血书上了朝堂。

    血书一出,太极殿内一片哗然!

    苏焯明显没有想到,穆毓会已这样的形式来请战;而元闵却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就好像他当真是在今日早朝,在穆毓将血书拿出时,才知道突厥进攻的实情。

    穆毓今日是打定了注意一句话不说的,他只是负责将事端挑起,而事情该如何发展,最后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完全不是他所在意的。

    反正他若是想要一战到底,下了朝,他就可以出发。但是他却还是想看看苏焯跟元闵两人有何做法。

    元闵是巴不得穆毓请战,最好是赶快走,越早走越好。为此他还不惜大开口,将行军之中所有的一切粮草兵.器等军资包揽下来,只求穆毓尽早开口,答应开战!

    穆毓冷眼旁观一切,听着元闵说要迎战的时候,他这才在心中嗤笑,元闵截杀乔屿的缘由,竟然是这样的吗?

    事态紧急了,元闵便以为他就一定会迎战吗?真不愧是元闵,这次还真让他猜着了。

    元闵心急火燎的想要让穆毓开拔出发迎战,这让苏焯很不理解,但是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吐谷浑边界,刑琛与慕容燕往来繁密一事虽然说是捕风捉影,但是穆离的行踪却早已严明一切。这一点是穆离没有跟他明说的事情。

    魏朝旧部跟刑琛以及吐谷浑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协议,这是苏焯怎么样也无法得知的事情。

    但是元闵主站,那么他就一定是要主和的。不过只是一个磴口镇,它身后还有一个夏州,夏州节度使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以说不清楚,但是在杜康手上吃了许多次亏得苏焯却是不能说不清楚的。

    他就不信,一个杜康,会连那么一点突厥盗贼都抵挡不住?若真是如此,那么别说他不满意,便是穆毓自己都早早把夏州节度使给换了下去,哪里还轮得到杜康。

    元闵与苏焯两人一个主战一个主和,而穆毓却又一直一言不发,这样的情形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穆脩还是忍不住头疼。

    磴口镇失守一事,毫无预兆,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警示,这样突然出现的一封血书,以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着实很难让穆脩就此确定磴口镇失守了。

    穆毓手中兵权甚重,这点穆脩不得不防,穆毓的兵都在边疆,从突厥与北周的边界,一直到北周与北齐的疆界,再到后面的南陈,北周边疆所到之处,除却吐谷浑交界处,无一不是穆毓的人在把守。

    放虎归山这样的事情,穆脩不愿意做,但是可若是磴口镇的事情是真的,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最终,穆脩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了穆毓的头上,“不知皇叔对此有何见解?”

    “臣,愿亲赴夏州,驱逐鞑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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