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放心,织沫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陶织沫面色极为认真,陶凌雨欣慰,浅浅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陶织沫这下有些不乐意了,嘟了嘟嘴,可又觉得他的手冰凉得很,顿时觉得心疼起来。现在已是初春了,可他的手却仍如寒冬腊月一般。

    陶织沫轻轻抓着他冰冷的手,“四哥你答应我吧?”

    “答应什么?”他轻声问,眸色有些温柔。

    “好好治病呀!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样病才容易好,不要再郁结什么了!”

    “知道了,”他仍是浅浅一笑,“织沫能回来,我比谁都开心。”

    “那就好!”陶织沫站了起来,“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洛姑娘治病,那我可会生气的!”陶织沫不待他回答,又对洛遥思道,“遥思,你赶紧的,为我四哥配药吧。”

    “知道了,”洛遥思道,“我再把一次脉,好开方子。”

    听她这么一说,陶凌雨又将手轻轻放在了腕枕上。

    洛遥思对待病人的时候倒是很认真,事无巨细地问了他许多情况,碍于有些问题比较隐讳,陶织沫便回避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洛遥思才将她唤了回来,又对陶凌风道,“我这里开一些滋补之药,每日晚膳后服一剂,先服七日试试。这病主要还要靠食补,我再替他制好每日三餐,白日肚子饿的话可以吃一些温补之品,适宜的吃食我会一一列出来。还有一些食物会与他所服的药物有所冲突,这些是禁食的,我也列出一张单子来。你只要嘱咐一两个细心的人安排膳食便可。”

    陶凌风连连点头应是,此时的他没了往日在下属面前凌厉的气势,整个性子都沉稳了下来,看着十分老实,就如同世上每一个真切关怀弟妹的长兄一般。

    “真是太谢谢遥思了!”陶织沫喜形显露于色,毫不避讳对洛遥思的赞赏之情。

    “四妹,”陶凌雨轻声开口,“你这次回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母亲,不会为难你吧?”昨日听大哥说了之后,他喜忧掺半,昨晚更是彻夜未眠,喜的是四妹终于平安归来,忧的是,她却是要回来。

    “放心吧,四弟你莫担心,”陶凌风拍了拍他削瘦的肩,“大哥都安排好了,到时你也无需多说话,只管看着便行。”

    陶凌雨垂下双眸,低低道,“若我的说话有用,我定是会说上几句的。”

    他生来便有一双极其忧郁的眼,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种感同身受般的哀伤。他若一难过起来,那眼神便忧郁得让人心疼,是以他哀伤时从不与人对视。

    陶织沫也不知是他的忧伤成就了他的眼,还是他的眼造就了他的忧伤。

    她不禁有些感慨起来,其实四哥自小是极其聪慧的,资质丝毫不比那陶凌云差,只是因着身子虚弱未受扶持,也未上过学堂,倒有夫子曾来府中教过几年,后来不知怎么地都没教了。

    外人只知右相府中长子擅武,次子擅文,那病弱的四子却是被他们遗忘了的。

    先前听大哥说,四哥如今棋艺极佳,平日里爱独自埋头钻研棋艺,还破了不少残局。如此擅棋艺,想来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吧。

    不过是寻思间的事,陶织沫知陶夫人不喜他与她往来,便问道:“你这次过来,母亲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下午我们说不定又能再见了。”陶织沫安抚道,只是,也不知到时候能否说上一两句话。

    他欲言又止,又点了点头。

    送走陶凌雨没多久,陶凌风便安排妥当了,陶织沫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堂。一路行来,相府中的景致倒无太大变化,大致仍是记忆般的模样。

    下人见了陶织沫后,都纷纷有些惶恐。不是说这六小姐已经快病死了吗?躲在院中两三年都不见人,怎么今日一出来,面色盈润,步履沉稳,哪有一丝柔弱之态?还是那个小神医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后来便传了出来,这六小姐是中了毒,一直卧病在床,小神医一来便为她解了毒,是以康健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陶织沫在中堂中等候了近半个时辰,陶凌风差人请了陶夫人三次,陶夫人才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今日她穿着一套奢华的紫红直裾裙,头上梳着油光发亮的堕马髻,发髻上少说也插了三四只金灿碧玉的簪子,面上许是擦了不少粉吧,显得肤白细腻。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女,便是陶织锦了。

    隔世再见,陶织沫面色虽然从容,心中却未免唏嘘,如今的陶织锦终是比她记忆中的要幼嫩上一些,可是却已经是个让人初见便觉得惊艳的小美人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及胸襦裙,□□出来的白皙的项上戴着一圈色泽鲜艳的璎珞,肩绕淡金色披帛,襦裙上点缀着朵朵金丝线绣成的粉金玫瑰,发髻上斜插着金步摇,戴着如水光般若隐若现的流珠耳坠。

    显然她今日这一身行头也是经过精心打扮的,陶织沫与她目光交汇,二人皆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彼此眸色中既无憎恨,面色也是无惊无喜,倒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陶织锦就像没见到她一样,经过她身边后款款入座。她的一举一动,就如同每一位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一般,挑不出一丝瑕疵。

    陶织锦坐下后,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到了陶织沫身上。她今日穿着一套淡粉色真丝襦裙,袖口及裙摆渐渐开满淡雅的茉莉花,款款一动,便如置身于花海之上。一支红玉紫月簪半挽墨发,额前耳鬓覆着一片□□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余下未挽起的墨发与粉色丝绦缱绻缠绵,披于后背。

    她这身装束算不上低调淡雅,但凡有些眼色的人皆知她此身造价不菲。陶织锦看在心中,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掩在广袖中的柔荑却暗暗地扯紧了手帕。

    陶织沫微微抬眸,便对上了她隐着嫉恨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别过了眼。

    她没有忘记,前世的时候陶织锦一直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雍王妃,每日在下人面前雍容华贵,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就好像她永远都是上苍眷顾的宠儿一样。陶织沫也差点以为是了,如果她没有见过她歇斯底里得像个泼妇的模样的话。

    那是陶织锦唯一在她面前软弱过的一次。

    那一天的她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冲到她面前,对着她披头盖脸一顿打,像个疯婆子一样扯她的长发,抓她的脸。谁也想不到,那尊贵无比的雍王妃竟会与她这卑微的贱妾扭打在了一起。

    她只记得,陶织锦满脸泪痕,髮鬟凌乱,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上,神色极其崩溃,像是隐忍了多年来的爆发一般,撕心裂肺地冲她哭喊着:“你告诉我!陶织沫你告诉我!要怎样他才能爱我!要怎样他才能忘了你!我真想杀了你!真想杀了你啊!”

    那一天之后,陶织沫开始觉得,其实陶织锦比她还可怜,因为南宫辞从来就不爱她呀,哪怕是娶了她为王妃。

    她得到了他的人,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等等,陶织绵得到过南宫辞的人吗?陶织沫不禁有些怀疑,她入府四年,南宫辞一直无后,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小妾怀了身子。陶织沫忽然心跳迅速起来,难道是……南宫辞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陶织沫忽然意识到,她是他府中第一个怀孕的女人!

    “六小姐在外流落了三年,莫不是将府上的规矩都忘了?”上座忽然传来嬷嬷阴厉的斥声。

    陶织沫回过神来,面色却是有些苍白,她忽然觉得心好疼。

    见她面色变了,那嬷嬷以为是震慑到了她,不免心中窃喜,又继续板着脸道,“若是忘了规矩,那便请教导嬷嬷来教一教。”她就知道,陶织沫今日这一身装扮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这一身的贵重之物,想必也是准备了许久的,说不定还是和那个小神医借来的呢!

    陶织沫闻言,冷瞥她一眼,对上座的陶夫人福下身子,“织沫见过母亲。”

    陶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这才轻轻端起茶来,两只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轻捏起白玉瓷茶盖,徐徐地拨着茶沫,也不着急叫她起身。

    陶织沫面色从容,一动不动保持着福身的姿势。若连这点都不能忍,她又何必回府?

    “母亲,叫六妹起来吧。”一会儿后,陶凌风恭敬开口。

    陶夫人看他一眼,如今他已入了雍王麾下,听说雍王很是器重他,自然得给他一二薄面,便懒懒开口,“起来吧。”

    “谢母亲。”陶织沫从容起身,却是对上了她的眼,沉缓开口,“织沫在幽幽谷呆了三年,一直谨记母亲教诲。只是三年未曾回府,想来府中规矩也是有了一些变化,不知可否请教一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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