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万丈霞光有如潮水,温柔与汹涌矛盾地调和在一起,由神宫深处喷瀑而出,转瞬间将整个蓬莱淹没在光海之中,七彩霞光冲破朱红色殿顶,化作巨大的神鸟,振翅长啸,直上云霄,九条翎尾仿佛割裂了天空!

    书有云:有鸟焉,五彩而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名曰——凤凰!

    所有人都被那光耀得睁不开眼睛,沐浴其中,内心却无比的祥和平静,那光有着平抚人心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想每隔五百年西天如来受天帝盛邀,偕诸佛来仙界与众仙家布坛辩道,观音大士身上普渡众生的佛光似乎也便是如此。

    七彩光柱穿透云层,缭绕的霞光在天空上形成圈圈涟漪,一层一层散开去,光幻化的神鸟之王那声清啸响彻天际,犹在耳边隆隆作响,眼前光景之瑰丽壮观,在场之人无不叹为观止!

    漫漫霞光渐渐凝成个人形,便像是从光芒中出世一般,涤出宛如霞光的发、飞扬的眉眼、紧闭的双唇、修长的手脚——

    他,是天地之初诞生的神鸟帝王!

    漫长的沉睡,漫长到连自己也记不得究竟是多久,漫长到……脑子里那张烙印般的面孔也宛若被风侵蚀了千万年的岩石,仅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变得面目全非。

    漫长到,似乎有什么已经被遗忘、被埋葬,深深的,渗出微不足道的悲伤。

    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目光如电,迎上迦楼罗毫无畏惧,甚至有着忤逆与警戒的视线。眼前除了他和他抱着的人,没有不在地上低伏表示畏惧与臣服的,耳边是族人喜形于色的高呼万寿无疆,心底却因为那眼神而轻颤,似乎有一个柔软的地方不经意被触动。

    谁初来到世上都不可能穿着衣服,凤凰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体被族人观赏,但凡神鸟族人也没有谁胆敢直直瞪着眼亵渎凤上主的千金贵体。

    踏着祥云徐徐而下,凤凰来到迦楼罗身前。

    男人已经晓得这个人不会威胁到狂夜澜的性命,还是上意识微微收紧了双臂。凤凰敏锐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数次,眼中盛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慈悲,和着甫失骨肉的怆凉,深深一声叹息,便那样滑出唇际。

    这一声叹息,饱含了凤凰此时的心情,又似他内心深处沉淀了千年的悲痛。殿前空旷的场地蓦地静谧无声,这声叹息便幽幽地散开了去,搅乱了心湖,涟漪阵阵,沉甸甸让人喘不过气,他的悲、他的哀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每一个族人的心里,并无限地扩大。

    最后那场龙凤之战后,凤主沉睡,凤众手足分离,如今更是闹得兄弟阋墙,一死数伤的境地,怎不叫人顿生哀戚?

    朱雀紧紧咬着下唇,只拿一双火红的眼恨恨盯着地面,一众神鸟族人脑袋垂得更低,一些年纪大的老者更是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金翅鸟,你的眼神与我任何一次见到的大鹏都不一样了。”凤凰缓缓地道,听不出是什么样的语气,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他伸手抚上狂夜澜的伤处,迦楼罗便看着那掌心大小、惊心动魄的伤口皮肤在灵光下渐渐愈合。

    “孔雀这孩子,戾气难除,残忍嗜杀,为了看住他不致造成无谓伤亡,我总是最疼着他,处处宠着他,但我记得谁都不愿亲近的他每一世里都很在意你——我早就晓得孔雀其实很孤独,想要亲近谁又不愿去相信。

    “我不知道我沉睡的这些年月里世上发生了何事,你们俩之间又发生了何事,抑或,你真的可以化解他身上深重的杀孽,化去他身上根深的魔性……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请你,好好地待他,莫要……在永远失去以后,才晓得追悔莫及。”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大鹏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然此番话,是迦楼罗在凤凰重生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他的对话,迦楼罗不明白凤凰究竟有没有看穿他的真实身份,当时的他,只是郑重地点一点头。

    凤上主涅磐数千年终于重生,却又在不久之后行踪不明——这却是后话来。

    且说天瞾、伏羲二人由未然居出来,商议着什么时候潜入皇宫面见人间的皇帝,然而天瞾始终放不下萧楚的事,伏羲便由着他,奇的是萧楚一去仿若湮灭了般杳无影踪,火树妖盘伏在京城附近,他二人又不便远离,只暗自心惊,如今萧楚究竟成了什么样子,恐怕他二人也料不到。两人扮作游戏人间的贵公子,大隐隐于市,状似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实则暗中遣出不少符灵使四处查探萧楚的去向,不知不觉已在京城待了有十数日。刻下离天黑尚有两个时辰,二人于京都西面近郊的一间茶楼听雨阁要下个包间品茗,决定天一入黑便进宫去。

    北地数京城最为繁华,不论白昼抑或夜间皆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赶上节日,更是热闹非凡。如此喧嚣红尘中,倒难得有这般清雅的地儿,甫进得这听雨阁,便觉一阵茶香迎面而来。卖唱伶女含苞待放的二八年纪,一把嗓子生得好,琴师是个面貌秀挺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雅的儒生气,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是长年抚惯了琴弦的。

    合着琴师指下丁丁咚咚的琴音,伶女轻张檀口,脆生生地唱开来:

    洪荒星宇不知尽,

    紧随心所系……

    山岂知水之意,

    沧沧郁郁,

    水独泠泠万年清响。

    吾心寥兮无所寄寓,

    音回响天地独余惆怅。

    问知己多少?

    身在何方?

    余喜胡兮澹澹汤汤。

    数星催夜恨不插翅,

    日月精艺望乞终偿。

    春雨针织不尽,

    夏雷咚咚震肠,

    秋月寒霜入骨,

    冬雪无声沾裳。

    勿求在身,

    只盼勿忘……

    伏羲听着这曲子,蓦地想起了什么,扬扬眉,握着茶杯的手亦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天瞾一身雪衣外套了件薄绿纱袍,斜斜倚在贵妃椅上,肘子下垫了个软枕,提着一枚黑子,正琢磨着该往哪里摆。伏羲的小动作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然仅仅是掀了掀眼皮,平静的脸上不见波动,那子却是不落了,只在几根白玉般的指间灵活地翻转来回。

    两人交换了眼神,只见男神笑了笑,放下茶杯,抚掌送出不疾不徐的几下掌声,只见泼墨雅竹的纸门“咿呀”轻响,自行开启,恰恰能看见厅中央以供琴师抚琴、伶人卖唱娱客用的小台子。

    伏羲道:“当真是余音绕梁,在下这等不晓音律的粗人,也不禁为先生琴技所折服,为姑娘歌声所沉醉。但凭香茶一壶斗胆相邀,不知可否请得二位赏面?”

    那琴师微微一笑,抱琴起身,那伶女便跟着他入了伏羲、天瞾二人的包间,男子低头见礼,少女也跟着福了一福。

    天瞾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便笑道:“说起来,本帝倒是头一回听你唱曲儿。料不到我的小太乙,化作女娃儿不仅模样可人,嗓子也是不错的。”

    那伶女面上一红,转眼便幻化成个长身玉立,眉目清俊的青年来,正是昆仑十二仙之一的——太乙真人。

    “属下拜见帝君、伏羲神君。”太乙真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小仙见过三皇人王伏羲、天瞾圣帝君。”

    一旁的中年男子也过来作揖,抬眼再看,现下哪里还有什么琴师、伶女,刻下二人面前站着的,分明是帝皇紫微星君,与那昆仑太乙真人。

    “原来是紫微星君与太乙真人,”伏羲道,“二位前来,想是受陛下所托,给咱们带口信来了?”

    二人面色凝重,太乙一时情急,扑过去便拉住天瞾嚷道:

    “帝君,这回当真大大的不妙!幽冥一众妖魔杀上仙界,我们来的时候南天门已破,情况是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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