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朝凤一句句的骂,落入陈娇的耳中,却也是说不出的舒畅。

    自己吃了个暗亏,无论是王珠算计,还是陈后心思,总是落得没脸,连爱女也是从此被软禁。如今陈娇自己虽不能做什么,却能看着这小妾为她出那么一口气。

    王珠再手腕厉害,会替陈后争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仍然被骂得狗血喷头,名声扫地。

    什么纯孝女子?狗屁!

    陈娇捏着自己手掌中的帕儿,却也是不觉慢慢的收紧,面颊更透出了幽幽冷色。

    而船上的叶灵犀,却不觉轻品茶水,心里舒坦得紧。

    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一点也不算如何。只是稍微给了那点颜色看看。

    敢跟自己争男人,这不过是小小手段,根本也不算什么。

    所以自己纵然是懒得下去,却也是总会添了那小小的手段,让王珠不痛快。

    叶灵犀面上顿时浮起了丝丝冷笑,什么王珠,那可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又算什么。

    杨炼却不觉眸色流转,心里从来没那么恼怒过。

    他不动声色,扫过了一张张面颊,这些人都是在瞧自己笑话,瞧着这个美妾落自己颜面。杨炼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自己为何居然瞧中这个货色?

    杨夫人固然不喜王珠,可见到自己亲儿受辱,却也是不由得火冒三丈。

    杨夫人不觉冷笑:“朝凤,你原本是我那府中丫鬟,见你老实本分,却方才让你侍候。你自己不肯饮下那逼子汤,却污蔑我儿,污蔑九公主,可真真儿刁滑。”

    不待朝凤分辨,杨夫人按住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便命杨家的家丁准备将朝凤捉住扯开。

    王珠却轻轻往前踏了一步,柔语温顺:“杨夫人且慢,我并未命人将这小妾落胎,此事若不分辨明白,岂不是有辱大夏皇室的声誉?”

    杨夫人面上微微尴尬,一时却不知如何自处。她心里却怨怪上王珠,只觉得王珠好生不知趣儿。这个公主,必定是刁蛮惯了,故而受不得一点点的委屈。可是王珠只图痛快,只会将自己脸皮作践得更厉害。她要作践自己脸皮也还罢了,可却连累自己儿子十分丢脸。

    一想到了这里,杨夫人却不觉添了几分恼怒。

    虽如此,杨夫人却敢怒不敢言。

    朝凤眼睛里流转了森森恨意,却暗笑王珠是徒劳无功。

    那堕胎药,是自己生生落下来的,是自己染的血。

    这个孩子,与其让杨炼生生打下去,还不如自己下手。

    而朝凤眼底更流转了那一时血腥之气,面颊冷冷,眸子生辉。

    “九公主,就算我出身卑贱,杨家也绝不肯帮衬于我,杨郎也抵不过你的淫威,既是如此,妾身也是宁可一死。含羞忍辱。若非你处处逼迫,妾身难道就不妾能安安分分做一个妾,难道就非得拼死污蔑不成?”

    而朝凤眼底更有浓浓恨意!

    若非杨炼将自己彻底无视,自己何至于如此?

    王珠轻纱之下,一双眸子宛如寒水,冷冷淡淡的:“既是如此,不若请随行御医为你看诊。”

    朝凤眼见王珠不肯死心,却也是不以为意。

    王珠根本不知自己曾经有孕,故而不肯相信此事。

    说不定她还以为,自己假装有孕,有意陷害。却不知晓,自己确确实实,是有孕在身!

    想到了此处,朝凤眼底更流转一丝狠意。

    既然是如此,自己再狠狠推王珠要一把。

    什么大夏公主,金枝玉叶?她的男人,还不是会偷腥尝鲜,还未成婚就送个孩子。

    王珠眸子冷了冷,面纱下的唇瓣却忽而绽放了一丝冷漠无比的笑容。

    随行御医诊断一番,却不觉皱眉:“这位婢女确实未曾有孕,只不过腹中曾长瘤子,又吃了什么大寒的药物,所以方才血流不止,这般骇人。”

    王珠却眉宇温柔,柔声轻叹了一口气,不觉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既然如此,还是身子要紧,瞧来还是扶下去用些药吧。”

    朝凤脸蛋儿扬了扬,误会?哪里有什么误会?

    王珠这样子拙劣的手段,莫非将在场的人纷纷当傻子不成?

    一想到了此处,朝凤更尖锐无比的说道:“九公主,你把人当傻子不成,此时此地,你命宫中御医为你撒谎,不过是粉饰你的名声。”

    王珠淡淡的叹了口气:“杨夫人,我想不到你们府上的婢女居然是有疯癫之疾,既然是这样子,实在不应该怪她了。”

    杨夫人唯唯诺诺,却不知如何言语。

    王珠此言,确实也十分可笑。

    然而杨炼却不觉死死的盯住了王珠,那锋锐眼神似要穿透王珠面纱,将王珠看得更清楚一些。

    王珠语调之中,却不觉有丝丝的悲悯:“既然如此,让兖州主事请当地名医瞧一瞧,我从未做过这等事情,又如何会害了你那腹中的孩儿?只是你身子不好,如此僵持,未免有些可怜。”

    王珠嗓音丝丝微柔,流转一股子悲悯:“为我王珠,原本也是不必这样子的麻烦。然而此事关系大夏皇室脸面,珠儿也是不敢怠慢。”

    众人眼中王珠许也是出事狠辣,然而见她容色淡然,蓦然遇见这般事情却也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却也确实流露几分镇定的风韵。

    朝凤那张绝美面孔之上,一双眸子却不觉隐隐透出了几许怨毒。

    都到了这个时候,王珠却并没有慌乱的样子,这不觉让朝凤是焦躁。她甚至想要跳过来,亲自撕开王珠那看似镇定的面容,让王珠流露出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也不多时,几名老者也尽数前来,无不是兖州名医。

    也许是因为当众检查这等尴尬事情,这几名老者无不是有些微微忐忑。

    眼见王珠镇定自若,朝凤内心蓦然流转了几许的慌乱。

    可仔细想想,王珠再神通广大,也算不到自己会落胎陷害。

    可能王珠以为自己是假孕,所以方才是如此的气定神闲,认定自己必定是那等作假。

    岂知自己陷害是真,没了孩子也是真。

    想到了这里,朝凤的内心顿时也是不觉定了定。

    等到撕破王珠脸皮,看王珠又如何立足?

    然而等给朝凤检查完毕,这几名大夫也是纷纷舒展眉头。

    “这个女子确实也没曾怀孕。”

    “不错,她不过是腹中生过一个肉瘤,故而食欲不振,呕吐不止。然而却并非当真有孕!”

    “是这女子服用了什么十分烈性的寒性之药,故而下面方才是流血不止。”

    这言语与方才御医如出一辙,众人顿时也是信了。

    算计也好,陷害也罢,这几个大夫都是兖州的名医,更是兖州的土著。

    九公主初来乍到,又如何能做到众口一词?

    看来这个杨家的美妾,却也是并没有怀孕。

    杨夫人不知内情,顿时松了口气,内心叫了一声阿弥陀佛。

    没有怀孕,这倒是好了。

    可杨薰却一脸惊愕,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朝凤有孕,她自然知晓,甚至请大夫反复诊脉,绝不会有错。这最普通的喜脉,大夫又如何会诊断不出来呢?

    怎么现在又变得没有怀孕了?

    杨薰都已然是如此,朝凤更是觉得一场噩梦,不可思议。

    自己分明是有孕在身,又如何会说变就变?

    已经接连请大夫瞧过,可那都是众口一词,莫非王珠还能都一一收买不成?

    还是王珠刻意让自己吞下什么药物,让别人觉得自己脉象瞧来,并未怀孕?

    “是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被九公主收买了吧,你们都是帮着王珠那个贱人说话!”

    朝凤眼睛已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之色,森然无比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她恨,可又万般困惑。

    同春堂的大夫黄春却不觉皱眉,甚至伸手,轻轻抚摸自己下巴胡须:“这位姑娘此言差矣,我等第一次见面,就是九公主也是如此。既然是这个样子,何谈什么作假?”

    朝凤想要指证,可此时此刻,这份指证却也是顿时显得是那般无力了。

    别的且也是不必说了,给她看诊的大夫也绝不止一位,这九公主哪里能有这般大本事。

    王珠幽幽叹了口气:“看来,你是实在想要替杨公子生个孩子,故而脑子也糊涂起来。只可惜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委实令人觉得十分可惜。”

    朝凤尖声说道:“我没有,我分明怀了孩子,是你,若非你王珠,我的孩子却怎么会没有?”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血腥味浓浓,更宛如疯妇。

    王珠眼波流转,似十分惋惜:“既然如此,你总该找一个,能证明你当真怀孕的人,否则,恐怕你还是不要做什么白日梦。”

    王珠的话似乎提点了朝凤,使得朝凤蓦然死死的朝着杨薰望了过去!

    杨薰寒毛直竖,她自然也并不怕朝凤,可是却生怕被扯出来。

    只盼朝凤没那么愚蠢,这贱人不会拉自己下水。

    然而朝凤却已然是死死盯住了她,并且飞快扑到了杨薰跟前,死死的扯住了她的裙摆:“二小姐,你知道的,你能替我证明,我当真是有怀孕的,我,我当真有孩子的!”

    原本杨薰是想要好好看戏,又如何能想得到自己居然成为关注焦点。

    王珠忽而微微一笑,眸光浅浅。

    杨薰一咬牙,蓦然一把将她给推开。

    “你胡说什么话儿,你说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凤如今容色惶恐狰狞,脸颊上沾染了几许鲜血,她虽然仍然只是个弱女子,却莫名的令人心惊起来。就连杨薰,触及对方那双狂热的眸子,却也不觉有些心惊。

    朝凤被推开了些许,却也是仍然禁不住再次给扑了过去。

    此时此刻,杨薰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唯独杨薰,方才能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更不必提,此时此刻,一道属于杨炼的森然眸光不觉掠来,让杨薰顿时打了个寒颤!

    身为亲妹妹,却是比旁人多了解杨炼几分。

    既是如此,也更是知晓,眼前的杨炼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她不觉咬牙,确实也是颇为可恨。

    原本那一桩神不知鬼不觉之事,居然是扯到面前。

    然而如今杨薰宛如朝凤一根救命稻草,朝凤又怎生肯放?

    她死死的扯住了朝凤的衣衫,凄然欲绝:“二小姐,整个杨家唯独你是个好人,是你保住我腹中孩子,公子对我薄情,你也是处处为我出头。你心肠好,如今那九公主一手遮天,你告诉大家,我,我是当真有孩子的。”

    杨薰下意识的扫过了杨炼脸颊,却见杨炼额头一枚红痣鲜润欲滴,却森森的朝着杨薰一笑。

    而这点笑容,顿时不觉让杨薰打了个寒颤!

    耳边,却听到了王珠有些讶然的温润嗓音:“二小姐,为何这婢女却说你曾经照顾过她?这可是于理不合啊。”

    听到王珠如此言语,杨薰却不觉心中暗恼。

    王珠,王珠——

    她委实可恨啊!

    这不是当众更狠狠踩了自己一脚。

    可旋即王珠却话锋一转,恍然大悟说道:“必定是这个婢女,早就神智不清楚,已经疯掉了,所以胡言乱语。她分明没有孩子,二小姐又怎么会为她而保胎了。”

    朝凤疯了?

    这是王珠再次提及这桩事情。

    方才无人留意,如今却也是惹得在场的人也若有所思。

    这个美婢,莫非当真是个疯子?

    而杨薰也宛如抓到了什么头绪,顿时也是眼前一亮。

    不错,这贱婢必定是疯了!方才好像一条疯狗一样扑到自己跟前随口污蔑。

    杨薰运足了力气,用尽那吃奶的劲儿,朝着朝凤那张充满期待的脸颊,狠狠的抽下去。

    啪的一下清脆耳光声响,朝凤也是顺势倒在了一边。

    杨薰顿时也是如受惊的兔子躲在了杨夫人的身后,带着哭腔说道:“母亲,女儿好生委屈,这个朝凤说的什么事情,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先侮辱九公主,然后莫名其妙的将那一盆污水泼在了我的身上。女儿,女儿当真是不知晓如何自处啊!她,她当真是疯了。”

    打人的分明是她,然而杨薰却是呜呜的哭起来,仿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杨夫人轻轻抚摸女儿的肩膀,却也是不觉说道:“不错,一个脑子不清楚,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想疯了的女人,居然如此污蔑九公主,如此污蔑杨家,当真是可怜了九公主这金枝玉叶。”

    而朝凤也不顾自己腹部的剧痛,不觉尖声嚷嚷:“我没有疯,根本没有疯呀。你们一个个,分明都是污蔑于我。你们,你们都是要害我。”

    她手指指着自己丰润的胸口,凄然说道:“我当真怀了公子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的,他们喂了我的药,然后每次我都吐出来。”

    朝凤这样子的控诉,只因为她想让别人相信,自己确实是已经怀上过的。

    然而她却并不知晓,她这般模样,在别人眼中,更是近乎疯癫!

    就连那张藻,此刻也不觉细思,这个美妾指不定是疯掉了。

    朝凤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可偏生没人相信。

    王珠垂头,瞧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既然是疯了,那就带下去好生看病,冲撞之事,那也不必计较。”

    贺兰知顿时也不觉凑向前去:“都是我不是,处置不当,方才让这般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公主。”

    王珠眼波流转,却不觉轻扫了一旁的张藻一眼。

    因为陈娇母女的关系,王珠对贺兰知也不置可否,可说到通透,却远比这个张藻通透。

    张藻也脸一热,若细细论来,原本合该自个儿将那朝凤给拦住,免得引起骚乱。

    可那朝凤,是杨家的妾,他自认这不过是内宅的争风吃醋,所以也是不想插手。

    可如今证明朝凤是疯癫,自然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已经有人捉住了朝凤,可朝凤看着王珠背影,眼底却也是流转深深的怨毒!

    “王珠,是你算计我,是你让我没了孩子!”

    “为什么,我明明有孕,孩子到哪里去了?”

    可如今她已经被认为是疯癫,既然是如此,任由朝凤如何嘶吼,却也是无人理会的。

    叶家商船之上,林墨初轻轻拢起了帘子,眉宇却甚是悲悯。

    叶灵溪也没想到结局会如此,面色却不觉有些难看。

    照她想来,此事原本合该王珠出乖露丑,怎么却不是这般呢?

    朝凤仍然是哭得梨花带雨——

    这种灰尘一般的人,叶灵溪原本也不会在意的。

    可不知为什么,叶灵溪内心之中,却忽而禁不住一阵烦躁。

    林墨初忽而轻柔:“当真是可怜,这个女子无论说什么话儿,都是没有用了,杨家也是容不得她。将心比心,若这般被算计的人是小姐你,小姐可知是何等感觉?”

    然而林墨初这般言语,却顿时让叶灵溪目露不屑!

    “与她一般?当真是可笑之极。她是什么人,我又是谁?王珠算计一个妾而已,难道还能将我如何?”

    叶灵溪美艳的眉宇之中流转了一丝忿怒,面颊上却顿生恼恨之意。

    可也许是朝凤那嗓音实在是太过于凄厉,叶灵溪内心之中烦躁之意却更加深了一些。

    教唆杨薰,自己是干干净净的。

    这次没算计到王珠,是她将王珠小瞧了些。

    可是,那又如何?

    最初也不过是给王珠一个下马威而已,王珠不过破了个小小的局,林墨初居然是嘲讽有加。

    莫非林墨初也是有意针对自己?

    叶灵溪俏脸上流转了几许的不快,冷冷的看着林墨初。

    然而林墨初却全没留意这位叶家大小姐,他看着王珠,眼睛里不觉有浓浓的兴趣。

    从他第一次见到王珠,就知道这个公主绝不简单。

    流言蜚语也罢,其他也罢,林墨初只相信属于自己的直觉。

    那朝凤亦然被捂住了嘴唇,被死死的拖走。

    地上一团团的血污,瞧着也是触目惊心。

    也不知是否太过于不甘,朝凤这一个纤弱女子,居然是奋力挣脱,不觉挣扎到了杨炼面前。

    对于杨薰,朝凤已然是死了心。

    想到了从前杨炼对自己的柔情蜜意,想到了以后自己的悲惨命运,朝凤却忍不住想要恳求,想要得到一丝解脱的机会。

    “公子,公子,求你念着曾经的情分,求你救救我。”

    杨炼却也是冷眼旁观,不置可否,唇角却不觉绽放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这个女人,她还有脸求情,当众给自己没脸,他也是恨不得将这女子千刀万剐。

    朝凤原本哭得稀里哗啦,如今触及杨炼眼底的森然,却顿时打了个寒颤,不觉手掌一软。

    侍卫已经赶过来,将朝凤给生生撤走。

    朝凤浑浑噩噩的,再无反抗。

    她挣扎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已经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人人都说自己是疯子。

    等到朝凤离去,杨炼方才弯下身,拂去了朝凤手掌抓住自己衣衫落下的污秽。

    他知道朝凤没有疯,也确实为自己怀过孩子,可那又如何?只有这样子,方才能解除自己心头之恨。

    想到了这里,杨炼不觉轻轻望向了王珠。

    莫非这一切,都是王珠所安排的?

    若是如此,王珠安排的,可谓合极了自己的胃口。将这等贱人狠狠的踩到了地上,那样子方才是痛快无比的。而且明着,自己还干干净净,不落一点污秽。

    王珠这般行事,竟好似像极了自己的风格。

    一时之间,杨炼内心百感交集,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而王珠那一袭红衣,更如艳丽的火焰,生生灼伤了自己的双眸。那般妖艳的红色,分明是如此的娇艳,却又透出了几许的神秘的味道。

    明明是一朵绝毒的花儿,却偏生在自己面前总是怯弱弱的样儿。

    也许是王珠欲擒故纵,然而无可否认,这确实是引起杨炼的兴趣。

    人前王珠也是没有对杨家之人有什么亲切,只浅浅含笑,继续应酬。

    兖州气候温润,土地肥沃,水路陆路俱是通顺,纵然不比江南一带秀润多情,也算得上是那等灵秀之地。就连那白云书院,也是立于兖州。这西南之地不如江南那般容易中举,而西南学府之地,则正可推举这兖州白云书院。

    如今朝中西南出身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从这白云书院读书读出来的。

    既然当地读书人多,想来这地方官员也会受几分掣肘。

    王珠轻拢发丝,眼底不觉流转幽幽光彩。

    贺兰知容貌儒雅,谈笑风生,不但对王珠颇为亲切,还为王珠引荐兖州官员。

    再来则是当地的豪强,首推当然是兖州的陈家。如今兖州知府贺兰知,据说都是因为依附陈家方才能坐稳这个位置。许多贺兰知处置不了的事情,陈家一封帖子也更为管用。故而陈娇这个正房夫人的位置可谓稳如泰山,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王珠想到了这里,不觉也是微微冷笑。

    陈娇的父亲陈渊是陈家长房之主,更是陈家家主,也有宁国公的封号。是因当初平定清王叛乱,故而方才得到国公的封号。而陈渊之妻宁氏,则是如今陈家的老祖宗,在陈家后宅有那说一不二的生杀大权。

    陈家是当地大族,其余各房有功名做官的比比皆是。

    更不必提,就连一个陈家的绝户女,居然也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如今风头在兖州更没谁能比。

    陈娇既然是长房嫡女,难怪养出那般眼界,还在皇后跟前招摇。

    今日宁国公陈渊也是到了,原本要给王珠见礼,王珠却也是不肯,立刻推脱过去。

    陈渊略让了让,实则也是并未十分要求。

    虽然君臣有别,然而陈渊也算是王珠长辈,若王珠受了这礼,也未免显得太张扬了。

    接着引荐则是萧家家主萧云。萧家如何,王珠也略略从卷宗之中知晓一些。

    而在陈家以军功崛起之前,兖州的地方豪强原本是萧家。

    萧家祖上曾经也是官宦出身,只是之后子孙并不争气,上不能继承祖上爵位,下不能自己博得功名,声势也渐渐压下来了。这一任萧家的家主萧云不过是举人出身,五品虚职,据说也是花银子弄的,只为面子上好看。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然是如此,萧家在兖州底蕴颇丰,仍然不失为富贵人家。

    萧云的独子萧景更是喜爱经商,不将功名放在心上。据说如今萧家筹谋给萧景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也好多条门路。

    萧云也还罢了,那萧景虽然礼数周全,却禁不住直勾勾的看着王珠,似对王珠颇为好奇。

    至于这兖州晏家,今日王珠却并未见着。

    若非刻意探听,从前王珠只听闻晏家小侯爷恶霸纨绔的名声,怎么会想得到缙云侯离开京城所定居的老家居然是兖州。

    晏侯爷当年勇武无双,被称为夏国战神,之后的白将军也远远不如。正因为他功勋了得,故而被封为缙云侯,风头一时无二。只可惜他春秋鼎盛的时候,双眼忽而就盲了,这些年来空有爵位,却是十分低调,也不怎么见人。

    曾经缙云侯手掌西南兵权,是何等厉害人物,如今却幽幽独居,并不见人。

    饶是如此,任他如何低调,以他爵位也能在兖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压一压。

    提到缙云侯,王珠顿时就想到了晏修。

    那日灯会之上,晏修的侧影十分美妙,可谁能想得到他居然是个纨绔子弟呢。

    王珠想起对方送自己那让人哭笑不得的兔子花灯,忍不住轻翘唇瓣,颇为不屑。

    前世也听闻这位小侯爷是如何的可恨,在京城居然也是闹得人仰马翻,让无数人恨得咬牙切齿。可实则如今缙云侯已然是失势,料来晏修闹一闹,无非是些小把戏,并未惊动一些真正有权柄的人。否则这个晏修,是不会到如今仍然是安然无恙的。

    不过今日晏修并未到此,王珠也是没见到晏家人。

    这么大的架子,王珠冷冷一笑,越发厌恶这晏家纨绔。

    抛却这些官宦人家,如今兖州最有财势三家分别是江、周、韩三家。

    明着这三家俱是商户,财帛颇丰,然而实则必定暗中与官府有所勾结。

    若非如此,恐也不能立足。

    至于那幕后之人,盘根纠结,一时却也是并不能深究。

    兖州是西南重镇,故而这三家商户放眼整个西南,也是数一数二,也算得上当地巨贾。

    然而这些巨贾,放在王珠这大夏公主面前,却也是不算如何。

    贺兰知虽会介绍一二,却也省略许多。

    实则今日能见王珠的,哪个不是兖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就是这三家商户,也只略略提了提,其余的人连在王珠面前报名字都是不配。

    这三家家主,王珠也独独留意那江余几眼。

    对方人到中年,却也是十分儒雅俊美,竟然是个翩翩美男子。如今这般年纪,江余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王珠也好生感慨,单单看这一张脸,实在也跟什么衣冠禽兽沾不上边际。

    对方朝着王珠微微一笑,显得颇为亲善,王珠也是略略点点头。

    杨炼却不觉追寻王珠的身影,今日王珠初来兖州,她的风仪可谓是无可挑剔。

    就算被朝凤这么闹一闹,王珠仍然是未受到那丝毫的影响。

    这个九公主,倒是颇给自己欣喜。

    想到了这里,杨炼眸色更为幽深。

    他容貌清俊绮丽,额头上那一颗红痣却也是越发鲜润,仿若要滴出血也似。

    一番应酬之后,队伍也是直去设在兖州的木兰行宫。

    萧家的嫡子萧景却轻轻拍拍尘土,有些不快撇撇唇角。

    一名中年美妇疼惜无比的过来,正是萧景的母亲温氏。

    她轻轻捏着自己的手帕,不觉呵斥一边丫鬟:“一个个都是死了不是?却不知服侍少爷。”

    几个妙龄丫鬟顿时过来,为萧景打扇抹汗,还有丫鬟用一碧玉碗送了冰镇藕汁给萧景吃。

    旁人见到了,不觉纷纷摇头。

    这个萧景因为是萧家嫡长子,素来也是被呵护备至,养得太过于骄纵了。

    然而温氏却并不觉得,仍然是温柔款款,十分呵护。

    萧景不觉撒娇:“母亲,那个公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女孩子,咱们却为了等候她,从早上等到现在,果真是好生无趣。孩儿这个样子,站得腿都酸了。”

    温氏顿时说道:“你快别这么说了,若叫别人听见,去和九公主一说,恐怕要治罪说我们不恭敬。”

    她口中是在责备萧景,可那口气软绵绵的,一点儿威慑力都是没有。

    几个丫鬟却也是见怪不怪,若非温氏总是这般性儿,也是不会将萧景养成这般模样。

    温氏打发那几个丫鬟走开,却压低嗓音:“今日你在公主面前露脸,她可是有多瞧你几眼。”

    萧景却不觉冷笑:“她不过是个公主,女流之辈而已,却那般高傲,实在可气。而且她脸上戴着面纱,孩儿无论怎么瞧,都是瞧不清她容貌如何,也不知道她美不美。”

    温氏叹了口气:“人家是公主,容貌有什么重要的呢。咱们温家原本已经不如从前了,可若能尚主,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只是这桩事情,如今却也是好生麻烦。”

    想到了这里,温氏却不觉狠狠的搅住了自己手中的手帕。

    别的且也是不必说了,她原本以为王珠被逐出宫中,姻缘必定是会不顺。若是温家肯娶王珠,王珠必定会感恩戴德才是。

    可没想到,王珠居然是如此受恩宠。她被打发到这里之后,没想到杨炼也跟随来此处。

    那个杨炼,可当真是个俊美男儿啊。

    不知怎么,温氏内心忽而就升起了一丝嫉妒之意。

    王珠原本应该苦苦哀求,求萧家求娶才是。

    正这个时候,萧景却不觉插口:“其实美貌不美貌,我也不是那么如何介意,正妻不好看,还可以纳妾。我方才细细想来,觉得娶了九公主也很是不错,母亲,不若我们就娶了她吧。”

    温氏内心却忽而流转了一丝阴郁。

    原本就嫉妒王珠的好命,想不到萧景居然也很想娶王珠。

    温氏软绵绵的说道:“景儿你不是原本不喜欢,怎么突然就又想要了?”

    萧景想了想,认认真真的说道:“我觉得她性儿好,又大度,那个婢女疯疯癫癫的,她也不生气,还要给那婢女治病,更不怪杨公子,可不是贤惠大度得很?”

    温氏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委实,委实没想到萧景居然说出这般白痴的言语。

    但凡有眼珠子的,必定会瞧出王珠不简单,连消带打,绝地反击,可谓十分精彩。

    恐怕唯独萧景这般傻子,才能看出几分贤惠大度。

    萧景想了想,顿时欢喜起来:“母亲,我就要娶她,仔细想想,我们兖州的女子都是十分凶悍,哪里有京城女子的温柔。若是娶了她,我与阿修往来,她定然不会说什么的。”

    温氏眼皮跳了跳,生生将胸中的恼怒给压下来。

    一旁的丫鬟们也是无不神色奇异。

    萧景是个断袖,萧家压了又压,可到底还是有些人知晓的。

    主母一直盼望为萧景谋一门好拿捏的婚事,好来遮丑。

    可小门小户的,主母也是瞧不上。

    温氏叹了口气,杨炼既然是来了,王珠也必定不能屈就。萧景就算想要,那也是要不到。

    可是话到唇边,却也是让温氏生生咽下去。

    那杨炼虽是盖了王珠的印章,可到底并没有当真领了旨意。

    若是王珠自己坏了清白,和萧景有些什么,陛下必定不好说些什么。

    萧景的才学平平,又一贯愚蠢,想来也是跟功名无缘。

    可若让他尚主,必定能借着王珠这公主的身份为萧家谋算些个好处。

    况且萧景别的不必说了,这张脸可是生得当真俊俏。拿出去,也是说得过去。就是实在不爱女子,难免会让那妻子独守空房。

    温氏也是不知道想到了,忽而眼底却也是有淡淡的讽刺。

    那九公主既然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守一守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既然是高贵之躯,自然也是不必想这淫秽之事。

    想到了此处,温氏顿时也是软绵绵的说道:“我儿想要什么,母亲一定是为你筹谋。你若想要九公主,母亲就帮你挑到这个九公主。”

    可温氏这般开口,她身边侍女却也是顿时不觉失色。

    公子虽有一副好样貌,却也是分明就是龙阳之癖!既然是如此,又如何能娶那尊贵的公主?

    萧景却也是浑然不觉,只笑起来,眼睛里却也是亮晶晶的笑意。

    这张俊秀面孔,实在也是英挺可人,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

    周围丫鬟无不觉得可惜,生得这般俊,可惜人是个傻的。

    温氏死死的盯住了萧景的面容,那股子熟悉的,莫名的焦躁之意,顿时也是再次的在温氏心头翻腾。

    萧景一笑,却不觉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母亲,我就是知晓,无论我要些什么,你一定是会给我的。”

    照年龄算,萧景也合该早便成婚,可如今仍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儿。

    听到了母亲两个字,温氏蓦然一阵子心浮气躁,那软绵绵的脸颊上似乎要忍不住露出什么。

    可看着萧景,温氏却也是生生将自己火气给压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妙龄的丫鬟盈盈而来,容色娇艳:“萧夫人,我乃叶家的婢女,我家小姐有请。”

    听到叶家的邀请,温氏也是不觉流露出那受宠若惊的神色。

    叶家,是何等身份,却也是居然是邀约自己,当真是给予自个儿长长脸面。

    叶灵犀眉宇眼波流转,轻轻拨动琴弦。

    杨薰这个棋子是蠢了些,现在可不就是有另外可利用的?

    她亲身动手,却也是嫌自个儿手脏了。

    不过要对付王珠的人多得不能再多,她好生提点一二,却也不是十分有趣?

    想到此处,叶灵犀眸光潋滟,眼底却不觉添了几分淡淡的光华。

    王珠踏上了马车,墨柔正自在马车之中等候。

    王珠轻扫了墨柔一眼:“你可知晓那朝凤为何会被算计之后,却偏生无可奈何?”

    墨柔没有回答,隐隐猜测得到,却不敢回答。

    王珠微微冷笑,如今墨柔该知晓自己并不是那等善心之人了吧。

    可能墨柔只觉得眼熟,只觉得似曾相识,譬如她的姐姐,当初就是被这般指证疯癫,然后被生生拖曳下去。

    也许触景生情,墨柔脸颊也白若冰雪。

    王珠瞧着自己雪白水嫩的指尖儿,慢悠悠的说道:“我当然要试一试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那日这个美妾来我船舱之中闹过,虽然她身份卑微,可是我从没有小瞧那任何卑微之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暗中探察之下,方才知晓这美妾居然是杨二小姐悄然收留,并且有孕在身。”

    “所以我托人给这位江叔叔带了个口信,只说自己初来兖州,孤苦无依,还被夫家的妾欺辱上门来。求他买通大夫,说这美妾并没有怀孕,一切都因为她染了癫狂之疾。我随行的御医,虽然肯帮我说话儿,可是到底没有兖州本地的名医说得令人信服。我初来贵地,又怎么会收买本地的名医呢?”

    墨柔身躯轻轻发抖:“不错,江余这个畜生,他就是能做出此等事情。如今他这么样子帮公主,当年就是这般陷害我的姐姐安如意!”

    她唇瓣轻颤,心中悲愤莫名。

    王珠从袖中轻轻摸出了那一卷纸张:“之前我命你将当初之事巨细无遗的写在上面,你果然写得十分细致,连当初给安如意看诊的几名大夫名字都写在上面。可巧的是,今日来的大夫,其中有三位,就是当年给安如意看诊的人。”

    今日能为她王珠说谎,栽赃一个妾室疯癫,当然也能帮江余栽赃别的人。

    墨柔不觉抬头:“可是江余这畜生绝不会随意帮衬,公主初入兖州,就已经是落下把柄在他手中了。”

    王珠不得不承认,墨柔心思敏捷,脑子也转得快。如今她身边宫女虽然也被调教得忠心耿耿,可是比之墨柔却也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她将一枚枚镶嵌了宝石的指甲套儿轻轻的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随意晃一晃,顿时也是光彩辉煌。

    有些事情,她不会回答墨柔的。那个朝凤,绝对不会是什么把柄,会很快被灭口的。可是这灭口的事情却不是她王珠来做,而是由杨炼代劳。

    朝凤诋毁杨炼,杨炼必定不容。更何况跟随杨炼多年,朝凤多多少少也是会知晓些杨炼私密的事儿。

    想到这里,王珠宛如清荷般秀润脸颊却也是不觉绽放冉冉笑容,轻柔无比的说道:“只是江家能为我所用,如此讨好,我为你申冤,又能有什么好处?”

    墨柔听得心头一震,她一个孤女,所能给的又哪里比得上财大气粗的江家?

    然而王珠诸般费心,瞧来也不像是要偏向江家的样子。

    墨柔绞尽脑汁,方才说道:“民女所会的,不过是医术,我必定会殚精竭虑,为皇后娘娘瞧病。公主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王珠不觉微怔,轻轻看着墨柔:“安如意也死了七八年了吧,为了一个死人,你就这般费尽心思。”

    墨柔没有说话,这就是情意,别说七八个年头,便算是十年二十年,那都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事情。

    可些话儿,她对着王珠,却也是不太能说出口。

    这些情意,对这位九公主,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王珠忽而又问:“安如意是如何死的,你可知晓?”

    当初安如意是被判关入那疯人塔中,却并非处决,之后死因也是语焉不详。王珠翻阅卷宗,那也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以妻告夫,且是诬告,照着律令,我姐姐原本应当发配流放。那畜生却惺惺作态,说不过是因为姐姐有病,所以方才说出那些话儿。服刑流放却也是不必了,只锁入城中的疯人塔就是。此言更为他博得了贤德之名!要知晓,姐姐原本要将他置于死地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姐姐不肯让我上公堂,我假扮成个小子,就混在了人群里面。我看着姐姐大喊大叫,却是生生的被人拖下去。可别的人一个个的,更加认定她是个疯子!那时候我不敢出声,可是我已经发现,这个畜生是十分十分的可怕。可我总想着,只要姐姐没有死,总是会有希望的。”

    “那江余其实命人到处寻我,我东躲西藏,过了三个多月,方才是到了疯人塔。可我看到,看到一个男人从关着我姐姐的地方出来。那人不是江余,是城中一个叫武三的无赖。我只觉得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发生,却想也不敢多想。那天月亮白惨惨的,我悄悄的过去。姐姐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她衣不蔽体,形容十分憔悴,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她吃力的告诉我,她这样子的弱女子,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那些世上最恶心的男子,都欺辱了她的身子。连最下贱的马夫与无赖,都能得逞兽欲。她说才来这里三天,她就想要死了,可却连死的机会都没有。江余那个畜生不肯让她去死,连根筷子都没留下。”

    “其实没了清白,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救出姐姐,我们还是能相依为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不成的,真的做不到的。姐姐苦笑解开了她衣衫,她肩膀被一个生锈的铁链子拴住了,好像她是什么畜生一样。这铁链子却深埋地下,与镇塔铁兽用生铁汁浇筑在一起。那一天,我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可是有什么法子了,我们没有用,那样子的无力。我十岁时候,姐姐送我一枚发钗,作为我生辰之礼,走的时候,我将那枚她送我的发钗留下来。”

    那些最不堪的往事,如今一桩桩的浮起在墨柔的脑海里,让墨柔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她终于崩溃也似,扑住了哇哇大哭,这些年来,这些事情就好像梦魇一般缠绕在墨柔心中。

    日日夜夜的,都是让墨柔不得解脱。

    而王珠只是淡淡的瞧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在。

    马车外,张藻听到了马车之中传来的哭泣声音,顿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九公主的私事,他并不想如何的理会。可如今瞧来,这个九公主却是个暴虐的人。

    也不知道下人犯了什么过错,王珠却这般折磨人,将人都折磨得这样子哭出来,当真是蛇蝎心肠。

    只是张藻虽埋怨王珠是蛇蝎心肠,却没有那等阻止王珠的意思在。

    王珠等到墨柔发泄足够了,方才也是掏出了手帕,轻轻为墨柔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

    她伸出手的瞬间,不但是墨柔,连王珠身边宫女都是惊呆了。

    “放心,我是绝不会包庇江家,反而对笼络于你颇有兴趣。”

    墨柔略略发呆之时,已经是任由王珠给她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

    旋即,王珠却将自己手中的帕子塞入墨柔的手中了。

    重生之中,王珠发现自己的洁癖似乎是越来也严重。这块帕子擦过了墨柔脸颊上的泪水了,王珠自个儿也是绝不会再要就是。

    墨柔却没察觉王珠的嫌弃,不觉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珠。

    “我确实是那等冷漠无情,多疑善虑的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那等能被人收买的大夫来瞧我与母后的身体?如此想来,整个兖州,但凡大夫,恐怕都不脱江家的掌控就是。此为其一。”

    “再来便是我无情多疑,也不代表我爱与那等与我一般的人合作。江家是绝不会真心实意,帮衬于我的。”

    王珠瞧出了墨柔眼底里的感激,也相信从今以后墨柔必定是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这就是御人之术,用人之法。

    至于为何不用江家,王珠却并未说明那更深更真原因。

    江家财帛,是因为自己外祖父外祖母落在他手中。不错,这也亏得江余多年来苦心经营,不择手段,方才有如此规模。

    可这块肥肉被她王珠这个饿狼给生生盯上了。

    若江余重情义,将帐算清楚,知晓孝敬皇后。那么王珠就算馋这肥肉,多少顾忌母后面子,顾忌些许情分,也只能生生吞下自己的馋咽,忍住不伸出自己的爪子。

    这这江余,居然准备含糊下去。

    瞧瞧,居然还对安家做出这等邪恶的,无耻的事情。

    既是如此,她这等正义之辈,又如何不义愤填膺,狠狠的咬下去回报一二?

    王珠发现自己是喜欢恶人的,唯独恶人,方才能让自己肆无忌惮的行事。

    就在此时,侍卫特意前来禀告,只说江家有东西要送上来。

    若寻常富贾,就算在兖州那是有头有脸,送给王珠的东西,那也是不必立刻便送到了王珠跟前。然而这江余,与皇后关系匪浅,算得上是王珠的亲眷。既然是如此,这些个东西,也是很快就送到了王珠面前。

    王珠打开匣子,匣子里放置了几枚薄薄的白玉管。

    她手指抽出了一枚,凑到了鼻端嗅了嗅,这白玉管之中蕴含的则是极上等的龙檀,价值可谓千金难求,可是极为不容易得到这物件儿。

    王珠黑漆漆的眼睛里不觉流转一丝光亮,对于母后的喜爱,她可谓了如指掌。

    龙檀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香料,就算每月有岁贡,可能得到的也绝没有多少。

    想到了这里,王珠面颊却也是不觉暗了暗。她并不喜欢别的男子,对母后的喜爱这般了解,这般上心,这会透出了若有若无的暧昧。更何况自己母后是何等人物,江余那等下贱胚子如何配觊觎一二?

    想到了此处,王珠顿时微微含笑,面颊上顿时流转了几许森然之意。

    江余就算有那一点半点的心思,自己必定也还是要狠狠处置,让他万劫不复。

    然而王珠心里虽然是动怒,唇瓣却也是不觉绽放笑容。

    “是江先生有心了,居然是如此上心。”

    打赏了送礼的人,王珠却也是不露半点内心愠怒。

    若不结交,若不攀附,又如何能相互算计?

    也不多时,马车也是到了木兰行宫。

    王珠捉摸着陈后也是累了,顿时也是先行安置了陈后。

    这木兰行宫虽然比不上皇宫,却也是布置得颇为气派。

    行宫之中,却也是一片好大的荷花池,如今正值夏日,一片片的荷叶宛如翡翠雕琢一般片片浮在了清水之上。而那一朵朵的荷花,粉的红的,正自幽幽吐出芬芳,一朵朵的浮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岸边,则布置那黄顶圆伞,下弄软榻,几上摆放了时新的瓜果。

    清风徐来,花香果香盈盈,却是也是让人疲乏顿消,为之神清气爽。

    这个去处,没有后宫那么多嫔妃,自然也少了那些莺莺燕燕的打搅。这诸般事情,都是让王珠处置,也不必看谁脸色。

    一想到了这里,王珠自然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对于这番布置,王珠也还是满意的。

    以后陈后在这里养病,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就在这时,宫人前来禀告,只说这城中的官宦人家女眷也前来请安。

    方才码头之上,这些女眷虽一并来相迎,不过却只站在一边。

    如今王珠等在行宫之中安排妥当了,方才好细细的叙话。

    这些女眷名义上自然也是来见陈后的,不过她们都是知晓,如今陈后可是有疾在身。故而她们前来,至多也只能见到王珠而已。

    紫枝不觉叹了口气,埋怨道:“公主才来兖州没有多久,这些人就一波一波的来了,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王珠淡淡的说道:“这是礼数,若她们不讲礼数,我反而是不知如何才是。咱们初入兖州,不知深浅,还不知晓以后会如何呢?”

    画梅赶紧过来,给王珠送上清茶,让王珠喝口茶水,再吃了块点心垫垫饥。

    含黛取了粉盒儿,为王珠均了脸面,描了眉毛。因为王珠是去见女眷,这面纱也是不必戴了。

    王珠抚摸自己手腕上的金丝芙蓉镯子,这镯子固然是名贵,可又显得太招摇了。故而旋即,王珠命人换了那么一双天青色润玉镯子,同样是尊贵,而且也是不失低调雍容。

    大厅之中,这些女眷已经是候着,年长已婚的站在前面,年轻些的却也是干脆站着在后面些。这些年轻的女眷,本来便好动些,眼见王珠没来,便私下轻轻的议论。

    如今王珠虽被打发来兖州,却可见圣眷正浓,十分被眷顾。

    不过这所谓情分,也是时时刻刻的要凑到眼前的,如今王珠虽圣眷正浓,以后却不见得如此了。

    所以众人虽然是恭顺,内心却不觉猜测,等王珠到这里日子久了,恐怕就没多少情分。

    这些年轻女眷,唯独陈家的长房嫡女陈蕊别有风流,让人眼前一亮。

    论家世论容貌,陈蕊也是件件都十分出挑,故而在这兖州贵女之中别具风头。

    此时此刻,陈蕊却扫了贺兰月一眼,禁不住若有所思。

    若是往常,贺兰月必定和陈蕊争奇斗艳。贺兰家与陈家是姻亲,贺兰知又是兖州知府,陈蕊和贺兰月虽然是亲戚,可一山难容二虎,平日里也少不得掐尖要强,争风吃醋,相互使绊。

    如今贺兰月的丑事已经传遍兖州,平素奉承贺兰月的人也是不见踪影。

    陈蕊幸灾乐祸之余,却也是不觉有几分好奇。

    贺兰月什么心性她如何不知,怎么一到京城就跟那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全然没点鲜活气儿。莫非这京城女子都这么厉害,将贺兰月毁得没点活气儿。

    想到此处,陈蕊反而有些好奇起来。

    她是陈家的娇贵女儿,本来就随心所欲,倒是很想跟王珠比一比。

    听说那王珠,生得并不如何美丽,这桩事情早就在兖州议论。

    试想王珠本来就身份尊贵,若又生得美丽,谢玄朗又如何不会动心?

    说来说去,王珠必定是有什么缺陷,所以方才得不到谢玄朗的喜欢。

    如今众人跟前,陈蕊也自然不好嘲讽贺兰月,以免损及自己那贤惠大方的名声。

    要损贺兰月,以后也是有的是机会。

    陈蕊漫不经心的想着,伸手轻轻转动别在自己发侧的红宝石钗儿。

    今日自己可也算是盛装打扮,她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个九公主究竟是何等样貌,何等姿容。

    瞧一瞧,自己到底能不能将王珠给比下去——

    方才她们这些贵女虽然是有去码头迎接,不过隔得老远,只瞧见王珠一袭红衣,头顶面纱。

    就在此时,那宫人通传,只说九公主到了。

    而在场贵女亦纷纷起身,向着王珠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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