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近近的,如此亲昵,从未有过的柔软,她竟是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要不,咱们就站到天亮。你一日不肯么,咱们就一日如此。横竖,我是不会放开。”

    莞初忽地喘不上气,心通通跳,只觉浑身酸楚……“我,我站得住。”

    “我也站得住。咱们试试?”

    ……

    天边一线细细的鱼肚白,晨曦淡淡洒在窗棱,房中暗暗的,两个相拥而立的人……

    她僵着,他合着双目,十分悠然。大半个时辰过去,那怀中终是有了一点点,一点点的动静,他低头,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怎的?困了?”

    “相公……”

    “莫再叫我相公,我当不起。”

    “你……今儿不往柜上去么?歇一会儿吧。”

    “要歇就一起歇,要么,一会儿天亮,我自己走就是。”

    他轻描淡写的,如此坚定,她低了头,轻轻咬着唇……

    “丫头,丫头……”

    她终是轻轻地,轻轻地靠进他怀里,“那你……真的答应我……不……”

    他眼中满含了笑意,“放心,哪能强着我的丫头呢?嗯?”

    一弯腰,打横将人抱起……

    ……

    宽大的锦被之下,软软香柔拥进怀中,这一刻,浑身疏解……

    ☆、第64章

    ……

    窝在怀中,她始终背对着他,他忍不得想抱紧,亦不敢太用力,拢得她像一只弯弯的小月牙儿……

    低头,轻轻嗅在她耳边,绒绒的小发,暖暖清香,这是他丫头的味道,好是熟悉,好窝心;只是此刻,嗅得小心翼翼,一点点,熨在心肺里,越适宜越有些求之不得的贪婪……

    她累了,屏着精神僵了一会儿,终是在他怀中安然睡去。他轻轻地,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朦胧的晨曦里,蹙了眉……

    齐天睿,离经叛道,少年得志;极狂妄,又极隐忍。今夜里,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强出一招,不过是仗着一个相公的虚名,而他生平,最恨虚名!

    一纸聘书,十年的渊源;他不屑,叶从夕不屑,宁家更不屑!若是料得不错,亡母之愿才是丫头肯嫁给他的唯一因由,他从不在意因由,却是十分执拗这从此往后的结果。

    乖乖的小女孩儿,玲珑剔透,这么聪明,又这么坚忍,一时入了他的心,只觉从此宠着她便顺心顺意;谁曾想,她竟然就是自己一曲牵肠、心心念念寻了两年的杜仲子,狂喜之下,怎能不怕……

    她的琴音起自两年前,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是怎样的阅历,怎样的坎坷,才能谱下那样清清灵灵、跳脱尘世的曲子?山间水上,市井人家,旋律如此流畅,似那汩汩流淌的泉水,甘甜,清澈;转合如此老练,将人一点的心思都要化在其中;若非人间精灵,如何看透这凡尘、嬉戏游玩?

    与杜仲子,他早早心意相通;可丫头,懵懵懂懂,鸳鸯帐下,与他千里之遥……

    他知道她与叶从夕并未表明心意,可是这一夜,湖边的琴音分明就是他二人的耳语,情窦悄悄绽开,那小心眼儿里若是有一个男人,一定是叶从夕!难怪义兄笃定,这样的女孩儿,若非贴了她的心,栓在身边也亲近不得。

    头一次,齐天睿心里没了底,曾经大风大浪,赔上身家的买卖他都不曾失了盘算,这一回,竟是有些无从下手……

    低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耳垂,听着那娇娇的气息,丫头,我拿什么来宠,你能与我回应?我拿什么来换,能得着那颗小小玲珑心?

    若你果然是心仪于你的叶先生,那我……岂非相去甚远?

    眉头蹙了蹙,手臂不觉就又紧了些,她轻轻哼了一声,在他怀中蹭了蹭,一时的他就心软,埋下头,嗅在那暖暖的领口……

    老天毕竟待他不薄,叶从夕,就算你占尽先机,又怎奈得我日夜相守?你隔窗相望,又如何敌得过这怀中温存……

    ……

    直到她悄悄起床离了他,怀中空去,齐天睿这才转了个身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日头高高的,遮了一点子云,满屋子里的光暖暖的,倒不晃眼。

    齐天睿起身,瞅一眼玻璃鈡,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不过精神倒好。洗漱后,桌上有热茶点心,自己斟了一杯,坐下来,见桌上一沓子纸张,拿过来翻翻,是她从秀筠那儿弄来的花样子,涂涂抹抹的,一看就不是个仔细做针线的。

    齐天睿笑笑,正准备搁了,忽见后头一张上满是墨迹,捡出来,看着那上面添添补补、两厢交错字迹,茶盅不觉就僵在口边……

    这是那一夜他自己回想玉鸟儿啼鸣的谱子,横竖解不通,就搁了。此刻看着那中间的填补,从头来过,婉转清啼又在耳边,虽说与琴谱还有少许不一样,可这清新欢快的曲子,非她莫属。曲者也有喜有悲,有起有伏,不该凭谱即辨,可于杜仲子,他就是有这个本事能一眼辨得。若是那日,他不是被她的小模样迷了心神,这鸟曲儿必定逃不过他的耳朵,端端的就错过了这么些天,真真是……

    “相公,你起来了?”

    正是一个人感叹,门被推开,身后脆生生的小声儿。齐天睿回头,见她换了昨儿的衣裳,此刻身上一身女孩儿旧衣裙,发上只有一支小簪,明明那胸前已是娇娇颤颤,那浅浅的琥珀清凌凌的干净,如此青涩,正似他想嵌在琴上那只小莲骨朵儿,落在眼中恰恰得趣,心头一热,他唇边的笑越发晕开,“来,过来。”

    莞初走过来,被他揽了拢在膝头,一道看着那琴谱,“填了怎的也不告诉我?”

    “你听不真章又怨得谁?”

    “还敢笑话我?”

    她掩嘴儿笑,“想给你看来着,后来总弄那戏谱子就忘了。”

    “往后可不许,你知道我好这个。”

    看他说的一本正经,莞初轻轻抿了抿唇,“相公,”

    “嗯,”

    “你好谁的琴?好谁的谱子?”

    他闻言一挑眉,“好谁的琴?”

    “嗯,江南有六大戏班,也有各式各样的舞乐教坊、名家琴师,你推崇哪个?”

    “那天还嫌弃秦淮河,今儿倒说起教坊?”

    他一眯眼,嘴角的笑一瞬就坏,莞初挣挣小眉,“这如何比得?教坊之中舞娘乐师以歌舞怡人,正似那戏台上的生旦之角,卖艺并非卖笑,多少琴师堪称大家。我听爹爹说,如今宫里的乐师总领方显就是曾经金陵城素琴房的一位琴师,更况,便是那身不由己的去处也不乏身怀绝艺之人,埋没罢了。我虽不曾见识,可也听说过一些,相公你一好琴,二好戏,这一好,好的是哪个?”

    浅浅清澈的眸映着他的脸庞,齐天睿笑笑,交叠了手臂拢着怀中,斟酌了一下道,“嗯,原先倒是捧过几个角儿,后来忙,也就罢了。”

    “不曾有十分推崇之人?”

    齐天睿想了想,摇摇头,“琴艺再好也要心清净,虽说琴音传心音,太多心绪交杂,就盖过谱子的初衷了。”

    莞初闻言,轻轻点头,瞥他一眼,悄悄地咬了一下唇,“那……曲谱呢,好哪个?”

    这一问,正入心坎儿,他眼中顿生笑意,遮也遮不得,好是拉长了音,“曲谱啊,唯好一个。”

    “谁啊?”

    “嗯……杜仲子。”

    近近的,小脸飞了红晕,两只小涡儿喜滋滋的,全都落在他眼中,齐天睿看得心软,只要她认,只要她认,今儿就不能再放过她!

    “你那天……不是还说我比他强来着?”

    “你啊,你差远了。”

    当头一盆凉水,莞初撅了撅嘴,立刻想要与他理论,转念又一想,不如等你拉琴,咱们再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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