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这么说,林恪果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原本以为贾府里没有聪明人,所以才混混沌沌地就被人抄家了。现在看来,这贾琏莫非一直都在扮猪吃虎?

    拉一把?还是无视?林恪思索了三秒就拿定了主意。这段日子听黛玉说凤姐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既然对方先露出好意了,花花轿子人抬人,自己指点一些也无甚大不了的。自己开铺子的事情本就不打算瞒过贾府人,早些知道晚些知道没有多大分别。

    “小弟惶恐,我本只专注于学业,母亲的那几个嫁妆铺子也都是家里老仆在打理。琏二哥要是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小弟可真是班门弄斧了。”林恪客气了一番,贾琏听到这话有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打理产业和做学问其实有一点是相同的,都要和旁人多多交流切磋,才能彼此进益。愚兄不才,也乐意以后多向林兄弟讨教呢!”

    “不知琏二哥打算开个什么铺子?想要稳妥些还是冒点儿风险也无妨?”林恪问完这话自己内心一笑,都知道贾琏的答案了。如果是凤姐,一定选后者,但眼前的贾琏嘛……

    “稳妥些吧。”贾琏想想如此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恪:“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也不多,总要为大姐儿留一点。”

    “稳妥些也好,琏二哥是老成持重之人。”林恪笑吟吟说着,又继续帮他盘算开来:“既然是稳妥些,那最先考虑的自然是衣食住行四样。这四种生意都容易做起来,但想要做大却并不容易。琏二哥若是打算不温不火的这么赚些钱,那就找些行业里的大师傅,花多点儿价钱将其请回来,之后店里弄得干净利索点,想必也能够支撑你们一个小家的花销了。”

    贾琏有些踌躇,他是想稳妥点没错,但只弄出个不上不下的铺子来,回家必然被那两个小浪蹄子笑话吧?见到他这番神情,林恪又说了几句:“富者必用奇胜。战国时猗顿起于盐业,郭纵起于冶铁,秦始皇时有乌氏倮,从事畜牧业,马牛之类多到不能细数,汉代以冶铁致富的最多。琏二哥虽不能与这些前朝能士相比,但由此也可看出,行业自古至今无非这么几种,想要赚银子必须要奇招,更要有魄力。”

    贾琏连连点头,他以往都是借着荣国府的招牌出门办事,此时突然听到这一番平民理论,顿时觉得既新鲜又有道理。被林恪这么一点拨,贾琏顿时就悟了:要想生意好,必须想的早!旁人没想到的,自己先想到;旁人不屑于做的,自己把他做好,如此一来何愁生意不旺盛?就像林兄弟的珍珠铺子一样,京城里钗环首饰那么多家,为何林兄弟的就那么赚钱?无非是‘新奇’二字,外加小二态度好!

    贾琏越想越觉得前景一片广阔,他兴冲冲地起身向林恪告辞,恨不得立刻就去街上转转,今日就能找到些旁人未曾注意的‘商机’来。

    林恪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询问何为‘奇招’的,却没想到这位琏二哥竟然就起身告辞了。真是个心里有分寸的!如果说林恪以前对贾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花天酒地上,那么这次他的行为,就让林恪更加认识了一层,结交之心也浓厚了一点。

    贾琏兴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过于心潮澎湃,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上。那人不过二十刚出头,只见他穿着一件素净的蓝衫,身后下人虽没几个,却依旧气度不凡。他见到贾琏这般手舞足蹈地模样,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是何人?”

    贾琏很想反问一句‘你又是何人’的,但抬头见到那人凌厉的眸子,突然就泄了气,语气有些诺诺起来:“我是贾琏。”

    “哦,原来是贾府的琏二爷。”那人点点头,拉长的音调带了丝漫不经心的味道,“以后走路小心些,别只顾得脚下。”

    贾琏头也不敢抬的走出了很远,再回头就见到那人的蓝衫衣角一飘,人已经进了林恪的院子。他这才松了口气,边气恼于自己刚才的不争气,边又忍不住用袖子拭汗。林兄弟结交的这人眼神也太锋利了,吓死个人!

    转念一想林恪连字都是当今赐下的,贾琏又觉得林恪结交这样的英才才是正理。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仍在内帷厮混的贾宝玉。这一比较,贾琏摇着头长吁短叹地去了,自己还是抓紧时间找铺子吧!

    司徒瑞到了林恪书房的时候,这人正在写写画画地琢磨方才的事情。按照贾琏的性子,想必会弄个酒楼?若是他真找不到好主意,不然将他拉过来打理庄子上的蔬菜也不错,那摊子到现在也没人照看呢!

    司徒瑞咳嗽了好几声,林恪才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你怎地又来了?”

    “忠顺王托我向你说个事情。”司徒瑞灵机一动说起安插人手的事情,果然就见林恪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们来吧。”正好百味斋还需要几个坐镇的人,他们一来李秉言也会轻松不少。

    “你别觉得心里不痛快。”司徒瑞见到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反倒有些摸不准他的脉络了,“他不是想监视你,主要是想着探听下京城里的消息。”

    “我知道。”林恪点点头,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有甚可忌讳可不痛快的。上辈子他亲生大哥安插了人手,他都装作没看见,这辈子还能在意一个陌生人不成?

    见到他果真不在意的模样,司徒瑞松了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我和你说件事情。”

    “你说。”林恪头也不抬。

    “我……”司徒瑞咬咬牙,心底那句‘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这话憋在胸口半天死活说不出口,神情都变得有些狰狞了。

    “你怎么了?”林恪等了半天没等到下半句,好奇地抬头看看他,就见到他一脸便秘的模样。

    司徒瑞再次深吸几口气,突然见到林恪桌案上放着一把华丽的小刀,于是眼睛一亮几步过去抓了起来,没等林恪反应过来,他就刷刷挥舞几刀割下了一片袖子,眼睛灼灼生辉地将小刀连带袖子递到了林恪面前:“你懂了?”

    林恪神情凝重,半晌才挑了挑眉毛:“所以,你要与我割袍断义?”——

    作者有话要说:庆春节随机掉落二更^_^

    ☆、第章

    “你!你!我!你……”司徒瑞你你我我的口吃了半天,最后手指颤抖地指着林恪,脸色涨红,一向沉稳有度的身形都不太稳了:“你有没有常识!懂不懂典故!你见过哪家的割袍断义是割袖子的!”

    “早跟你说过我父子二人读书少,以后说话请尽量用俗语。”林恪语气悠然,又细细欣赏了一遍司徒瑞脸上又气又恼的困窘表情,感觉上午被人赶出来的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他这才恢复了往日知心小精灵的模样:“好了,我知道了。”

    断袖这种事情他两辈子见得难道还少了?上辈子过于遥远就不提了,这辈子龙阳之好更是遍地都是,就连那些深宅主母对这种事情都是一笑置之的,可见这社会风气是多么的开明了。也只有面前这个纯情的人,才能为了一个断袖这么的尴尬忐忑不安的。

    “你都知道了?”司徒瑞知道林恪一向都是聪明的,莫非他已经从自己今天的反常来推断出了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他脸上表情又是担忧又是紧张,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着林恪的回应。

    “自然!”林恪点点头,为了安慰这位大概是普天下第一位被自己性取向吓到的家伙,还顺便附赠温柔治愈笑容一枚。

    如此柔和温暖的笑容几乎很难在林恪脸上出现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冷清的,偶尔也有嘲讽、无奈、鄙夷等神情,但一般来说司徒瑞能见到的都是后几种。今日他竟然露出了这个表情,这说明了什么!司徒瑞想到此处,心跟着激烈跳动起来,脚下也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林恪……”两人此时相距咫尺,司徒瑞的气息带着灼热湿润喷洒到了林恪脸上,这让林恪有些不太舒服地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一步。

    司徒瑞地拉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比刚认识时更加让人挂念的人,终于明白从和他闹别扭之后,那种疲惫无助的感觉是为何了,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这就是伯牙子期说的知音呢!

    要不是上次惠太妃和太后问起他可有心仪的女子,他脑海中瞬间划过林恪的脸;要不是林恪说起帮他介绍大家闺秀,他恼羞成怒地将他赶了出去。想必他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好在现在还不晚,司徒瑞带着叹息和满足,仿佛呢喃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以后你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可好?”

    “断袖也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是断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林恪淡淡地说着。真正的友情是什么?真正的友情就是对方绝望地说‘我竟然喜欢男人’的时候,你要勇敢而大无畏的告诉他‘怕什么,我从来都是被男人喜欢的!’

    这种你惨其实你看我更惨的论调,绝壁很治愈的!林恪当初靠着这个杀手锏让小小黛玉无数次的破涕为笑,现在难道还安慰不了一个司徒瑞?

    只可惜林恪安慰的太早了。后来无数个日夜里,他无数次的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当时,他不要这么嘴快,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同。后话暂且不提,此时林恪与司徒瑞这两句话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一秒不差的同时响起。

    林恪愣了。

    司徒瑞愣了。

    三秒钟之后,两人的声音再次同时响起:“你说什么?!”

    林恪脸白了,司徒瑞脸红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各自脑海中闪现着数种念头以及各种应对之策,酝酿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我什么都没说!”林恪觉得自己苦逼透了,他刚才那句安慰要是晚说一秒钟,现在也可以一句‘呵呵你喜欢我啊,那真是不好意思哇,其实我不喜欢男人的’来糊弄过去了,哪里会弄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

    “我听到了!”司徒瑞才不会给林恪否认的机会,斩钉截铁地定下基调。就算眼前这人目前对他没心情没兴趣没想法,只要他承认他也喜欢男人就好!他以后就依旧有机会!

    首轮回合结束,二人各自出招,林恪完败!

    “我不是断袖!”林恪义正言辞地说着,努力昂首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挺不食人间烟火的。

    “别想不承认。”比起林恪的义正言辞来,司徒瑞倒是心里轻松了许多,尤其是看到他故作镇定的模样,更加笑意盎然了。他语气带着满满地愉悦,“林恪,若是你晚会儿说,事情就与现在大不相同了。可见老天也是站在我这边的,这就是缘分,你觉得呢?”

    缘你妹!份你妹!

    林恪想了半天试图找些特别犀利的话语回击回去,但脑袋里乱糟糟一片,他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脑中光芒一闪,眼睛瞬间亮了:“就算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但是你要结婚生子,我也要结婚生子,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就是如此!找到了杀手锏的林恪理直气壮地瞪了司徒瑞一眼,眼睛中满是挑衅。司徒瑞听到这番话,也收起了愉悦的神情,带了些认真:“其实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曾经也想过找皇兄帮忙,不必给我赐婚。但是林恪,如果我真这么做了,我必然不会让你结婚生子的,你能做到吗?你愿意么?”

    问他愿意不愿意?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上辈子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他过够了,这辈子难得社会风气也很开放,他自然要像个正常人一般的过完这辈子。况且他是嫡长子,他要真这么做了,黛玉怎么嫁人,林忱哪里还有前途可言,自家父亲也会被气死吧?

    “你怎么能让皇上不给你赐婚?”林恪不想回答司徒瑞的问题,直说太伤人了。即便是这样,见到林恪避重就轻地问话,司徒瑞的眼神也稍稍黯淡了一点,回答的也有些心不在焉了:“随便找些克妻之类的由头不就可以了。”

    林恪小小的噎了一下,他倒是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林恪低头想了想,又看到眼前司徒瑞神情有些低落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我们以前那样子不是挺好的么,你为什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句话来?”从知己知音猛地变成了爱恋者,这过程要不要这么迅速,能不能不要这么惊悚!他能做到心平气和的和他同往常一样说话,已经是很有定力很有克制力了!

    司徒瑞闻言立刻叫屈起来:“是我先说的么!不是你先说你知道的!”他说完这话,口中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我果然不能对你这方面的悟性抱有期待。”

    “你说什么?”林恪眯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说如果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将来要是对你动手动脚,你肯定不乐意的!”司徒瑞如此说着,见到林恪想反驳的模样,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勉强你的,只要没事能抱抱你摸摸你就够了。”

    “你给我滚出去!”林恪气急败坏之下,顺手抓起放到桌案上的那把断袖小刀,挥舞着将司徒瑞赶了出去。

    丫的越说越流氓了!这是林恪气喘吁吁地回到屋里之后,脑海中闪现地第一个念头。他呼哧呼哧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气,又灌了一壶茶下肚,再回想了两人刚才的对话,突然呻/吟了一声:“真是活该笨死啊!”

    我刚才为什么要罗里吧嗦地和他腻腻歪歪说那么一堆,就高贵冷艳、邪魅狂狷地说一句‘我喜欢男人,但不喜欢你’绝壁就搞定了啊!哪里还有后面那一堆纠缠?!

    林恪很想现在就追出去到司徒瑞面前说这么一句话的,但是想想他真如此做的话,司徒瑞一定以为他是欲盖弥彰吧?一定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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