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谁都觉得这铺子开不长,谁都没料到它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开下来了,并且买卖还有越来越红火的趋势。不是没有好事者、嫉妒者、眼热者打探这铺子背后的主子,但在知道该铺子是得了忠顺王府的庇佑之后,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地放弃算计了,甚至连那嘲笑者都少了许多。忠顺王爷那可是什么规矩什么礼义都不顾忌的,否则也不会任由那个名叫琪官的戏子践踏王府名声了。此时为了这么个小铺子和那个庞然大物对上,不划算啊不划算!

    这位少年和身后的福伯刚进了店面,就见到一个小二笑着迎了上来。这小二眼神微微上下一扫,边笑着打开了话匣子:“二位是替家中姊妹们买些平日穿戴的小东西吗?还是要买下聘之礼?如果是前者,那我给客官推荐下这款八宝荷花簪,如果是后者,那这款点红宝石拧丝金簪更加合适一些。这边还有三色翡翠珠葫芦坠耳环、双面多宝簪、镂花弯杆珠宝步摇、珍珠八宝珠凤,这些都是近日比较受小姐们青睐的款式。”

    少年仔细看了他最先推荐的前两件首饰,就看前者大方后者华丽,但都是小巧精致的。对他这种看似气派实则囊中羞涩的人来说,果真再合适不过。

    “都说珍珠铺子的小二个顶个的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少年却是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扭捏,他甚至还笑着夸赞了这么一句。而对面那个小二反应也是有趣,就见得他眼神一亮,扭身朝着后面一个屋子吼了一嗓子:“兰大哥!刚才有客人夸奖我了,你听到了吧?可要给我记上!”

    “知道了!”随着这句话语,贾兰边揉捏着额头边走了出来,他先冲着少年笑了笑,这才朝着那小二笑骂了几句:“不过是多几个铜板,看把你急的!”

    “那能一样么!”小二显然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有自豪感和归属感,闻言不满地瞥了贾兰一眼,他在意的哪里是那几个铜板!这是――恩,荣誉好嘛!

    一边的少年看到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他总感觉眼前如此新奇又如此让人啧啧称赞的套路,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般?只是直到他买了小二推荐的一根簪子并一对耳坠,付了钱出了店铺,依旧没能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两人出了店铺就一路往家走去,走了一会儿之后,福伯见到自家大爷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大爷,手里。”

    手里?少年顺着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刚才无意捡到的那张纸,还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他下意识地将纸展开摊平,又折了几下顺手将纸塞到了怀里,这才仿佛解释一般地说了几句:“是个闺中女子写的,既然被我捡到了就把它带回家放着吧,左右不过顺手之劳。免得再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捡到,平白惹出些事端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纸上也不过写了七八句,写到最后还有墨汁沾染的痕迹,想来也是无力再续了。虽然这张纸上的诗词很好,字体也很让人赏心悦目。但他刚才看了那么久,好奇的并不是这两点,而是明明是恬淡中透露少许洒脱的字迹,又为何会写出那么一首愁苦凄凉的诗词来?

    不过关于这首诗词的小小猜测,少年也只是好奇了那么一会儿,等到了家就被抛到了脑后。毕竟殿试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举,将来他与妹妹的后半辈子是依旧寄人篱下还是能够就此脱离海阔天空,就看这一搏了!

    被推迟了将近三个月的殿试,终于在六月初六得以正式开始,司徒尧亲自命题时务策一道,简而言之就是‘如何能在不动摇国之根本的情况下开源节流’,林恪得知这个题目的第一想法就是,我次奥这皇帝真是穷疯了!第二个想法就是,这应该问我好嘛!

    这日殿试结束,众学子三三两两的出了宫,林恪在晚上也急忙打发了林清前去杨施府上道贺兼打探消息,在得知杨施回答是以稳妥为主之后,也放下了担忧的心思。

    殿试第二日,读卷大臣集于文华殿阅卷,之后向司徒尧呈上了本次殿试的前十本,由司徒尧最终确定名次。据说在这个环节,众大臣与司徒尧进行了激烈的争执,据传当日文华殿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当然对普通的升斗小民来说,这些据说不过是三言两语寥寥几句。但是对林恪来说,他即便不想听,也有司徒瑞时不时地借着传递消息这个理由过来溜达一圈。

    “杨施在第几?旁人我都不在乎!”林恪听司徒瑞唠叨了一堆状元、榜眼、探花的种种或风流或苦逼或励志的事迹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了。

    “杨施在二甲第三。”司徒瑞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向林恪灌输:“旁人也就算了,这届的状元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你日后遇到他要小心些才是!”

    “怎地就厉害了?”林恪冷哼一声,对司徒瑞这种‘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行径很是不满,难不成那人是三头六臂,值得他如此警惕?

    司徒瑞仿佛看出了林恪的想法,慢悠悠地扔出一颗炸弹:“当日文华殿的种种热闹,皆是因他一人而起。他提出的解决之道,刨除那些花团锦绣隐晦暗指,概括起来只有两个字――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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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林恪听到司徒瑞的话,很不优雅地喷了一口茶出来,“那些大臣没有反抗?”抄家这种事情,真想做偷摸地做了就是了,怎能如此大张旗鼓?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那些个臣子们肯定该抱成一团阻止司徒尧这个不靠谱的念头才对啊!

    现在他们不但没有阻止成功,竟然还让提出这个想法的学子当了状元!林恪突然森森的觉得,这些大臣的战斗力惨不忍睹。

    “反抗?”司徒瑞嗤笑了一声,“又不是抄他们的家,那状元的矛头直指那些个根子已经烂掉的老旧世家。还说日后定下律例,将获罪臣子家族的财物都统一清点装箱上缴国库,任何人不得从中牟利。”

    世家和能臣本就是一山里的两只老虎,尤其提出这个想法的学子还曾经是世家中的一员,他们爱自相残杀就自相残杀呗,谁乐意去趟这摊子浑水?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抱着祸水必须东引的不厚道想法,那些个大臣能阻止才怪了!

    “这个人……”林恪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状元可真是够有魄力的,连自己这个穿越人士都自叹不如,“他叫什么名字?”

    “柳义彦。”想必这几天,这个人一定会成为各世家望族新的心头恨。司徒瑞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京城柳家是以军功起家,柳义彦的父亲是这代的长房嫡子,七八年前在一次边关激战中丧命,他母亲当时正怀有八月大的身孕,听到这个消息当晚就早产了,后来勉力生下一女,也跟着难产而去。”

    “之后这兄妹二人就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不过听说他家的婶娘也不是个仁慈之人。这人曾经也提出过分出去带着妹妹单过,不过屡次都被他叔叔婶婶以‘年纪太小不能没有长辈照顾’为由驳了回去。”司徒瑞说道这里,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据说,柳义彦的妹妹,小时候只是体弱,并无其他的毛病。但是近些年,听说已经渐渐不会说话了。”

    “他家婶娘做的手脚?”世家贵族的套路无外乎下毒、羞辱,或者扔到一个屋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不好说。”司徒瑞摇摇头,所以他劝林恪不要和这人过于亲近,心思太重。林恪沉吟了下,展眉一笑:“这次怕是要真的如他所愿了。”一道策论将京城的世家望族得罪个了遍,他家叔叔婶婶这次没有任何理由不将他们分出去单过了,除非他们也想跟着拉拉仇恨。

    这位新科状元,到底是想做纯臣,还是奸臣,或者是――权臣?话又说回来,柳义彦这个名字,他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林恪和司徒瑞分析的时候,柳家宅院此时正处于悲喜交加中。汪氏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柳义彦,半天才猛地嚎了一嗓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供你们吃,供你们穿,最后竟然养出了两只白眼狼!天要亡我柳家啊!”

    汪氏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原本正低头思索,听到汪氏这话冷喝了一声:“行了,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

    “你还护着他们!”汪氏一腔愤怒被柳澹勾引出来,猛地就冲了过去,边扯着柳澹的袖子边怒吼着:“你平日里只想着他们兄妹二人,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他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还护着他们!你怎不想想叶儿就要议亲了?出了这种事情,她将来可怎么办?!”

    汪氏说道这里,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听到汪氏凄厉的哭声,柳义彦身后的一个小女孩忍不住颤了□子,眼神里也满是惊惶不安。

    柳义彦将她又藏得严实了一点,这才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出大戏。见到汪氏这模样,柳澹心烦意乱地招呼丫鬟将她扶回了屋中,又在院里转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停到了柳义彦身边:“义彦,你不是一直想带着妹妹出去单过吗?”

    柳义彦平静地点头,柳澹思量再三,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那不如你带着妹妹先出去暂避些日子罢。”

    “侄儿听叔父的。”柳义彦语气平板无波,握着妹妹的手却下意识地紧了紧,“叔父也不必给我们太多东西,侄儿记得柳家在城南还有栋老宅子,我与妹妹就在那里栖身便够了,左右有福伯照看着,也不会有事的。”

    “唉,也好。”柳澹张张口想再嘱咐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他有些落寞地拍了拍柳义彦的肩膀:“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再没自己的主意,怕妹妹就快死在柳家了!柳义彦紧抿着嘴唇,忍耐着听着柳澹的絮叨,直到他有些黯然地离开了,柳义彦这才拉着妹妹的手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见到福伯远远的迎上来,脸上满是凝重,他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地微笑:“福伯,我们要去老宅子了。”虽然代价大了点,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是老天开眼!”福伯脸上的褶子立刻舒展开来,担忧了一下午的心也放下了。他笑着双手合十拜过了漫天神佛,这才欢喜的下去收拾行李了。柳义彦回头看到自家妹妹黝黑眸子中透露出的好奇与不安,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就算一直一直说不了话也没关系,嫁不出去更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殿试之后放榜的日子里,各大世家的视线果然集中到了柳义彦一个人身上。而司徒尧钦点了柳义彦为状元之后,很耐人寻味地将他安置到了兵部主事的位置上。以往状元一般都是任翰林院修撰的,这个兵部主事到底算是当今青眼,还算是打压磨练?

    众人正议论纷纷着,但紧接着出现的一件事情让各大世家的注意立刻转移了过去,柳义彦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新皇登基的第一次妃嫔待选,终于在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贾氏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周氏婉若加封周贵妃。

    吴氏凝秀加封吴贵妃。

    李氏妙然封为嫔,赐封号‘莲’……

    其他国公王府的消息林恪并不知道,单说贾府这边知道了元春晋封的消息,喜得连主子带下人走路都虎虎生风,颇有些天子门下第一家的气势。甚至就连一向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李纨都喜得来黛玉这边串了几回门,言谈间满是高兴自得。

    当然有得意的,自然也有岿然不动的。比如凤姐和贾琏,两人办事归办事,和以往没事都爱出风头的性子相比,这段日子可算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另外一家低调的自然就是薛家了,薛姨妈倒是没事往王夫人那边跑的更勤快了。但是薛宝钗显然不是个笨人,如此泼天喜事降到府中,她反倒和宝玉疏远了许多。欲擒故纵的道理,宝钗用起来娴熟无比。

    林家在贾府永远都是低调的,即便是如此喜事,林恪也依旧提不起精神来。黛玉因为入宫妃嫔的名单上没有清柏的名字,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整个人也是蔫蔫的没心思和那些人周旋。于是兄妹三人也只是在第一天向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道了喜,之后依旧该干嘛干嘛。

    既然元春已经封妃,想必修建大观园就在眼前了。反正此时已经是天下太平,林恪琢磨着趁此机会带着弟弟妹妹搬出来也是好的。于是他这几日忙着让人打扫林府旧宅,准备过些日子就和贾母辞行。

    而这边恰巧又赶上百味斋开业,林恪一边忙碌着布置旧宅院,一边又忙着给李秉言指点教导,次数一多林恪就不耐烦了:“珍珠铺子那边不是有个不错的管事,叫贾芸的?你让他来帮衬着你不就可以了!这点小事老喊我作甚!”我是董事长,又不是总经理!

    李秉言有些尴尬:“墨儿说大爷你对那人观感似乎不大好?”其实他也想着喊贾芸过来,但是既然有这么一出,反倒不好和林恪提起了。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看我对贾府哪个人有好感了?”林恪知道自己的短处,“一码归一码,你们觉得好就喊他过来,别光顾着顺着我心意。你们二人都觉得好,那这人定是不错的,等日后有时间我定要好好盘问看看。”

    “成!”李秉言眉开眼笑,“我让贾芸天天穿着新衣衫等东家盘查!”

    “边儿玩去!”林恪笑骂了一声,“看样子你这些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还有心思闲扯皮!”林恪和李秉言玩笑了几句,这才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家院子。

    他刚回到了院子里,就看到贾琏颠儿颠儿地过来了,语气满是亢奋:“林家兄弟,我想到开什么铺子了!”

    “哦?”林恪面上做出了感兴趣的神情,低头边喝茶边心中默念着千万不要是酒楼青楼之类的,他可承受不住这打击。

    “不知琏二哥这段日子早出晚归的,找到什么合适的行业了?”就算他找到了赚银子的好点子,怕这下半年也开不起来了。元春封妃修建大观园大小琐事一堆,全都要靠着眼前这位呢!

    “我想开个书局,林兄弟觉得如何?”贾琏的脸上带了些亢奋的红晕,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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