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诧异地看了林恪一眼,自家孩子自家清楚。他这大儿子天生冷冷清清,后来年纪大了也知道遮掩,看起来和京城其他公子哥儿也差不了多少,但实际上还是那副孤傲冷清的性子。但是方才那一眼,那表情动作,没有一点点的清高自傲,可谓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但是,林如海被吓到了,他一直想让林恪变成这般规规矩矩的世家公子模样,可等到了这一天,林如海真心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受控制了:“恪儿?”

    林恪表情宁静地回望了过去,两人对视了几眼,林如海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僵硬地开口:“去书房说罢!”说完便当先带路走了过去,林恪不发一言地跟在了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

    到了书房之后,林恪先唤来小厮倒了茶,又亲自给林府斟满。这才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林如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孩儿有件事一直想跟父亲说,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林如海愣住了,但是等听完林恪地叙述之后,他觉得其实他该晕过去的。

    林恪将他和司徒瑞的事情全部说完之后,满脸的内疚和愧疚,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即便看到林如海的眼神从伤心到愤怒再到失望,他也依旧坚持着跪在那里。早晚就要说,不如挑个好时辰,今晚是摊牌的最佳时机了。

    他不愿瞒着林如海一辈子,他也不愿让林如海成为最后一个知情人。善意的谎言什么的,他不需要,自家父亲也不需要。书房里一阵静默,林如海喘气声音越发大了。林恪低头跪在那里半天,听到林如海的第一句话就是带着颤音的:“冤孽啊!”

    林恪低头,也跟着疲惫地吐出一句仿佛是叹气,又仿佛是低喃地话语:“是。”林恪这个低低的‘是’字让林如海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他语气又多了几分急切:“你老实告诉为父,是不是他强迫于你?”

    林恪想也不想地摇头,抬头时眼睛已经通红:“父亲,我本打算等黛玉和忱儿成家之后,等林家安稳一些,等父亲百年之后,就回苏州就此安稳度日、孤独终老的。”林如海愤怒地想砸人,但听了林恪这话,又颤抖着将砚台放下,嘴唇颤抖了几下,只是蹦出几个字:“就算你真……你非要招惹他作甚!”

    这更是一笔糊涂账,林恪也只能苦笑:“当初,谁又知道他是这个身份呢?那会儿也是彼此虚与委蛇的。”

    想到那些年在江南的情形,林如海也跟着沉默了。是啊,当初彼此都是小心翼翼地互相提防、试探、利用,他也是隐姓埋名的。谁知道后来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这地步呢!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林如海虽然不曾见识过,但也知晓个七七八八。心情稍微平静一些,忍不住再退一步,他语气有些艰难:“我可以不计较别的,但是你定要娶妻生子。”

    林恪头又低了几分:“他不想。”

    林如海一退再退,终于忍无可忍语气激昂:“他不想?他不想的事情多了!这是他能任意妄为的事情吗?!真是糊涂!”林如海拂袖而起,几步到了林恪面前,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二人若是这样相处下去,等哪天皇上知晓了,他是弟弟,你是外人。说句不好听的,人心都是偏的,你当得起一切的罪名吗?!”

    林如海这话问出口,林恪内心一松,先是动之以情,再是晓之以理,最后示敌以弱。他不不经营只为等的自家父亲这句话。内心松懈之下,这几天和众人斗智斗勇的心神耗损也瞬间涌了上来,林恪渐渐面色发白,额头出汗,只是依旧咬牙硬撑着,现在还不是他能倒下的时候。

    “皇上已经知道了。”林恪如此说着,看到林如海蓦然瞪大的眼神,连忙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了。又将自己这几日的安排也通通说了,说道最后,林恪身子有些颤抖:“父亲您别担心,我都说的如此清楚了。皇上是傲气的人,这事情定然不会迁怒到我林家头上。就算是迁怒了,按照那些个方法,加上父亲坐镇,也定能保林家安然无恙的。”他费尽心力地设计到这地步,如果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也只能是命该如此。

    林如海听了林恪这些话,又气又怒又伤心。不知道是该先骂他一顿,还是该先让他去宗祠里面跪个十天半月,亦或者自己豁出这张老脸,进宫去探探风声。

    “孩儿明日就搬到景宁寺苦读,家中一切就靠父亲了。”林恪如此说着,心中钝钝地有些疼,“孩儿不孝。”

    这日晚上,林恪和林如海说了许多。林家人口单薄,可以挑些苏州老宅那边的支族旁系的好苗子,资助他们入学读书,将来好歹也算是个助力。林家资产不多,如果钱不大够的话,可以开几个首饰铺子,他早就预备了些图纸花样,到时候照着打磨必定也是样产业。再还有百味斋从私房菜馆到私人会所的转变,司徒尧那边还没消息,可以考虑挑个时机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司徒瑞那边的钱庄无论结果如何,林家都不要掺和。不过十字会可以多做做,名望有了,将来做很多事情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方便许多……

    林恪想起来什么说什么,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而林如海则是从头到尾的沉默,真到天色熹微,林恪这才停止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嗓子发干,声音发涩。

    “父亲,孩儿不孝,就此拜别了。”林恪郑重给林如海行了个礼,林如海不躲不避地站在他面前受了这个礼,眼眶泛红:“我现今倒宁可你做个贾宝玉,败家就败家点,安稳就好。”

    林恪抬头看着林如海,声音有些抖,鼻子发酸:“那下辈子,儿子就做个贾宝玉,整日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让父亲多照顾可好?”

    林如海慢慢抬脚,一点点挪出了书房外,沙哑地声音慢慢传来:“你先把这辈子欠我的还了我再说。”

    第118章

    林如海心事重重地走了,林恪听了林如海最后那句话,心里好像是一块抹布丢进了醋盆子,不想则已,一想满心满肺都酸涩凄楚,其实本可以不必这么矫情的,只不过……还是他自己贪心了,连带着整个林家都跟着惊慌。

    黛玉听了动静来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哥哥正垂着脑袋跪在那边,脸上神情复杂。懊恼、内疚、彷徨纷乱交错,看起来人就有些呆呆的。

    “哥哥。”黛玉轻声喊了句,慢慢蹲下了身子,就见林恪的目光由迷茫到清醒,再到勉强一笑:“原来是妹妹,今儿怎地起得这么早?”

    黛玉看着林恪一脸的憔悴之色,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我心还没大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她说了这话,就看到自家哥哥眼底的内疚之色又隐隐浮现出现,笑着将他拉了起来,继续宽慰:“哥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别的本事没有,还是能看好家,管住弟弟的。”

    林恪纷乱的心听了这话也是一静,笑着点头:“能管住忱儿便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妹妹也要多照顾好自己。你原本身子就弱,可别等我回来看到你又累病了。”

    黛玉不以为然,这些年她身子骨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不过哥哥的担心她自然不会领情,乖乖听着林恪的嘱咐。兄妹两人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眼瞅着日上三竿,林恪这才慢慢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僵硬的身体和发麻的腿脚,回头冲着黛玉开朗一笑:“等哥哥回来。”

    “嗯。”黛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恪走出了书房。不大一会儿地功夫,便听得二门外一阵熙熙攘攘,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渐渐低闻直至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黛玉僵直了后背站在书房,从她懂事起,哥哥就在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前院帮衬爹爹后院帮衬自己,外到赚钱里到读书两头不耽误。甚至连自己和弟弟的教导之事都被他安排打理的妥妥当当。谁人不知道她有个好哥哥,谁人不夸她好福气。

    只不过她知道自家哥哥过得并不好,小时候看谁都是冷冷的,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才会笑笑。后来长大了,看似越来越有人气儿了,其实经常看着东西就能出神好半天。爹爹经常说哥哥惫懒,实际上她和父亲都清楚,他家哥哥不过是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才会如此。

    他哥哥真要是将一件事放在心上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以前不知道,今日,终于见到了。他家哥哥现在不仅表现越来越有人气儿,连内心也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黛玉长长地吐了口气,稳稳地迈步走出了书房。从小都是哥哥保护她,今日开始,换她来为哥哥撑起这个家。黛玉在灿烂阳关中下定决心的时候,这边儿林恪已经到了景宁寺。这是一个小小的庙宇,香火不旺,人迹寥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种破庙烧了香估计也不灵验,真灵验怎会沦落成这般落魄样子?再加上又是冬日苦寒、非年非节的,谁也不乐意大老远地跑来这么个破庙烧香拜佛。

    林恪来的时候,方丈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再次闭关了,美其名曰参悟佛性。林恪很怀疑其实是因为自己银子砸的不多,得不到VIP待遇了?不过无论如何,落脚的地方还算不错。房间不大却很空旷,家具不多却很耐用,推窗见山、墙上有画、画下有塌、榻上摊开两本佛经。早晚两顿粗茶淡饭,很符合他此行过来的目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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