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萧锦年府门前的大树上,几只喜鹊一大早就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自然是有喜事迎门。

    “金陵侯家的少爷,岁及弱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已经连续两年在江南诗会上夺魁了!”

    萧家正厅的下座坐着一名妇人,一脸谄媚,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这妇人今天正是来给萧家千金萧芙说媒的。

    萧尚书府上,已经有一年未曾有人上门为萧芙提亲了。长安媒人圈早有定论,“莫去给萧家千金说亲,必会铩羽而归。”

    尚书萧锦年是个有福之人,宅子不多,但有京城临河贵邸一座;内眷不多,却家有贤妻;子女不多,却是一子一女的龙凤胎,恰恰凑成一个好字。

    萧尚书的大公子萧衡俊逸潇洒,文武双全,名动京城。自从萧衡束发,那来说媒的几乎要踏破了尚书府的门槛。

    萧尚书那女儿萧芙,却养在闺中无人识,险有人问津。

    这媒婆刚从业不久,偏不信这个邪。她自以为手中的人选是百里挑一,便想做成这门亲事,拿萧尚书一笔厚厚的红包不说,便在长安说媒界也算立下了足。

    这媒人喝了一口茶,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咕噜噜地偷睨着尚书夫人。那夫人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这媒人只好接着说:“侯家出过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三个侍郎,还是刑部尚书郭中葵的姻亲。”

    “好。”萧夫人抬起眼皮,微微一笑。

    这就行了?那媒婆长舒一口气,往椅子背上一靠,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心道,人说萧家亲事难成,必是坊间谬传,这又有何难。

    “金陵太远!”这媒人还没坐稳,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厅外跃将进来,明眸酷齿,剑眉倒竖,眉目间和那尚书夫人有几分相似。

    那媒人坐在椅子上周身僵硬,这便是那传说中的萧家千金,萧芙?

    她用手一指,身后斜闪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手里举了一把新扎的扫帚。萧芙咬牙切齿地看着媒人说:“慈恩寺的大师给我算过命!远嫁实乃大凶!轻则断子绝孙,重则家破人亡,这媒人谋财害命!小翠,上!把她给我打出去!”

    萧芙话音刚落,那小翠就挥舞着扫帚往那媒人头上拍去。可怜这媒人为了登门,特地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套,转眼间被那扫帚条勾得浑身上下都脱了丝。

    “哎呦,萧夫人救命啊!萧夫人!”那媒人一边捂着头往门外跑,一边尖着嗓子向萧夫人呼救。

    “吴妈,给她十个铜板,补衣服总该够了。”那萧夫人只轻描淡写地留了这一句话,便起身往后厅去了。

    那媒人被打得抱头鼠窜,连那铜板也来不及拿,直到离开萧家十余丈,才心有余悸地停下来。

    她大气还没喘完,却看见萧芙那丫鬟小翠,抱着扫帚追了过来。

    萧家果然凶残,都出了府了还追。那媒人抬腿就要跑,腿脚却比不上年轻人,一着急脚下一软,便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她认命地抬起头,却看那小丫鬟一手拿着那扫帚,一手摊开,手上整整齐齐摞着十个铜板。

    “你怎么没拿钱就跑了。以后记住,我家小姐,路远不得嫁,才学不匹不得嫁,年长过五载不得嫁,有长姐者不得嫁,家中手足单数者不得嫁,父母双全者不得嫁。若是应了这一样,那便是想害死我家小姐。”

    那媒人拿了钱,连连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好事难圆。

    话说当年萧尚书得了这一对龙凤胎,自是喜不自胜,大摆了三天流水席,又请了皇家寺院慈恩寺的方丈智明禅师来给这两个孩子看前程。

    那智明禅师一手抱着一个小娃娃,左看看右看看。两个娃娃虽然是双生子,可个个都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要壮实些,那男娃娃竟然可以开口笑了。

    萧尚书和夫人在众目睽睽下给这两个孩子摇了签,智明把这一对双生子交给奶妈。伸手接过签文。

    当时全场鸦雀无声,被宴请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到此时却都忍不住对智明解签翘首以待。萧尚书和夫人膝下多年无子,却一下子得了两个孩子,大家都想知道上天将如何对待萧家这两个孩子。

    智明把那木签握在手中,浅笑着摇摇头,“这小姐嘛,一生大富大贵,只是这姻缘怕是会颇费些周折。但要记得,路远不得嫁,才学不匹不得嫁,年长过五载不得嫁,有长姐者不得嫁,家中手足双数者不得嫁,父母双全者不得嫁,便可保得全家周全。”

    众人听罢,一片窃窃私语。那萧尚书和夫人,本来听闻萧芙一生大富大贵,既是安心,也觉得理所当然,说她婚嫁不易,又担心几许。二人仔细想想,不过是避开那几个条件,京兆府人这么多,总能择得良婿,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这少爷嘛。。。”智明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说。

    众人一听说到萧衡,立刻安静下来,竖起耳朵静待智明解签。

    “这少爷。。。”智明看着这签文,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的修为了。这签文分明写着,“孤雁飘零形影单,近水楼台照金蝉。豆芽未发萁已燃,李代桃僵落金殿。”。

    智明的手微微发抖,这签文乃是大逆不道,却不知是谁放到这签桶中的。萧小少爷明明父母双全,怎么会形只影单。近水楼台,说的难道是他妹子?煮豆燃豆萁,难道是手足相残?这金殿。。。。。。

    这智明自以为修行多年,已经超脱本相,清净无我,此刻拿着这签,却有些眩晕。那萧尚书和夫人,看他半天无语,神情中带了些许不安。最是那萧尚书,一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大气也不喘。

    “萧少爷颇有佛缘,老衲愿收他为俗家弟子,每月来山中礼佛一日便可。”那智明干笑几声,把那竹签重新放回竹筒中。

    长安八卦群众本来看那智明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能有什么新的茶余谈资,便大失所望,不经意地发出几许叹息。

    然而自那日起,萧芙的姻缘便在街头巷尾成了谈资,直到三年后圣上喜得小皇子才渐渐被众人遗忘。

    “尚书女儿不愁嫁。”萧大人如是说。

    “在家陪娘也挺好。”萧夫人附和。

    这萧芙自及笄已经二年,一开始还有媒人上门试水,亲事不成情意在嘛。谁知道这萧芙却是个风一样的女子,率领她那丫鬟小翠,对媒人见一个打一个。一年中,已经在媒人圈中臭名昭著,另媒人闻风丧胆。

    然而萧芙不想嫁人,却有萧芙的理由。

    “真是愚蠢,三句两句就想定了我的亲事!”萧芙在闺房中恨恨地说。

    “为啥啊,小姐?”

    “呵呵,为啥?”萧芙一声冷笑,反插了房门,蹑手蹑脚地掀开一块地砖,神神秘秘地把一本书从那地砖下拿出,却见那书封上写着一行小字,“《龙阳莫逃》,小猴爷著”。

    萧芙,尚书千金,性娇蛮,义薄云天,文武双全。武,打趴京中王孙贵胄,唯有大将军之子尚可一战;文,熟读文豪小猴爷的一切著作。

    这萧芙有一个不能为人道的爱好。她人生最大乐事,就是读断袖文。那小猴爷,专门写断袖,乃是文坛一朵奇葩。

    她把这《龙阳莫逃》往小翠面前一摊,“你倒是看看,当今世上,是不是男子跟男子之间才是真爱?就这样嫁掉,我怎么知道我未来夫君是不是个断袖。”

    萧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依我看,我哥跟那裴允深就是一对断袖。”

    在读小猴爷第一部著作之时,萧芙正值武学修习的一个关口,她日日苦练,却气息却总是凝滞在任督二脉,无法打通。

    在读完第一部结局的那天下午,萧芙正在花园假山上静坐。除了精神食粮,她已经三天没吃饭,只为了充盈精纯真气,以冲破断脉,打通任督二脉。

    萧芙气起丹田,按照着心诀,缓缓运气到断脉附近,在她真气如虹,正欲冲破断脉的关键时刻,忽然听见假山附近有人语声。

    萧芙的孪生哥哥萧衡站在从假山旁的小径上,他双手捧着一个风筝,正在数落镇西将军的公子裴允深。

    “这风筝扎得也太丑,若是妹妹看见肯定会嫌弃的。你再看看这颜色配的,何况画得也不怎么好看。”

    那裴允深身形高大,壮硕挺拔,却毫无怨言,一脸温柔地听萧衡絮絮叨叨。

    这境况,怎么。。。有点眼熟?

    平地一声惊雷,萧芙的心境瞬间开阔!她体内真气忽然如熔岩冲开一直阻滞的断脉!任督二脉竟然通了!!!!

    天地万物,突然在她面前变得无比清晰,让她注意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过得事情。

    “天啊!我的哥哥!我的哥哥难道是货真价实的断袖?”

    从那日起,萧芙脱胎换骨,发奋自强,头悬梁,锥刺股,几年间读遍了市面上的断袖小说。

    “小姐,可是小姐,这么说来,咱家厨子和那送菜的王麻子也是断袖?”

    萧芙啪的一下敲了小翠的脑袋,“他俩也配?你看这龙阳君,董贤,潘安。。。”

    “潘安??”小翠一脸懵逼。

    “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萧芙眉头一紧,满心无可奈何,“明天再买几本书,给你开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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