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人派来的信使站在门口,我睡意未消,刷着牙,从他手中接过了信,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拉米亚从背后搂住我,问:“亲爱的,是谁?”

    我说:“送信的,我看看是谁送的?”

    送信人是迈克尔,打开信封,里面的字花里胡哨,迈克尔写道:“亲爱的朗基努斯。

    我万分遗憾地知会你,前往泛美金字塔的旅行不得不延后。伊克斯邪神像中残留有邪恶的意念,必须慎重处理。

    我咨询过可敬的麦宗公爵,他认识一位精通神秘学的驱魔师,此人住在十五层的海科特街第60号,请替我将他邀请至我的府上。

    你或许担心瓦尔基里联队今日的差事,不必,我已向勒钢替你请假。”

    拉米亚叹道:“他把你当做使唤的仆人了。”

    我说:“是‘最好的人类朋友。’不过这也是好事,我可以逃掉一天的公差。”

    十五层是低层,居民都是些卑微而辛苦的人,为了留在黑棺想尽办法,低声下气,谨小慎微的活着。但我还听说在那里存在着强横霸道的势力、鬼鬼祟祟的买卖、种种见不得光的丑闻以及被黑棺明令禁止的商品。

    那就像是豪宅中最狭窄隐秘的角落,聚集了太多无法清理的灰尘,鱼龙混杂,乱象丛生。

    拉米亚皱眉道:“要我派几个游骑兵陪你去吗?”

    我急忙道:“我可不想付抚恤金,算了。”

    拉米亚说:“你已被升为上尉,最好还是有人跟着行事为妙,我让萨尔瓦多跟着你。”

    我笑道:“那也不错,正好和他熟络熟络感情。”

    不管怎样,萨尔瓦多对黑棺肯定比我熟悉的多。

    贝蒂听说我们要去十五层,立刻罗列了一批采购清单,因为十五层的那些小商品丰富多样,远近闻名,而一些特色小吃也十分便宜。

    我说:“我们是去办公的,可不是去旅游。”

    贝蒂说:“我是和萨米商量呢,再说了,朗基,你好歹也是大人物,不必这么死板板的吧。”

    她的阴阳怪气令我暗暗不快,心想:“总有一天,我会拆散你和萨尔瓦多,让你后悔莫及。”

    我们到一楼转乘电梯,恰好见到弥尔塞,他十分惊喜,说:“我正好去找你。”

    我告诉他运气不坏,碰巧我今天去十五楼公干,那事估计费不了多久,等于放了我半天假。

    弥尔塞说:“这不错,你正好带我四处走走,免得别人认为我是间谍。”

    我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内奸?”

    弥尔塞嘘了一声,说:“不要张扬,保密保密。”

    我这位兄长在剑盾会里似乎混的不错,幽默感显著渐增。

    萨尔瓦多说:“放心,十五楼没什么机密之处,执政官恨不得把那里给忘了。”

    弥尔塞说:“萨尔瓦多,对不对,你就是朗基的小舅子?”

    他们俩性格中都有一份正直的天真,又是屡次相遇,很快便聊得很熟。我本打算把萨尔瓦多历练成铁石心肠、行事果决的人物,可被弥尔塞这么一搅合,只怕又把萨尔瓦多带上了正路。

    弥尔塞偷偷对我说:“我想知道达莉亚的事。”

    我点点头,说:“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稍后会告诉你的。”

    十五楼的电梯开了,瞬间,市场商贩的叫卖声令我吃了一惊。这一层是低层居民集会的地方,街道上摆满了铺子和地摊,人潮涌动,似乎全世界的人都争相来此凑热闹。

    我问萨尔瓦多:“海科特街在哪儿?”

    萨尔瓦多说:“跟我来了吧。”

    没走多远,遇上了一队巡逻兵,领头的是个游骑兵少尉,跟着三个民兵狩猎团,民兵狩猎团是游骑兵的补充与后备,分担游骑兵繁忙的警务工作,直接向缇丰女士负责,他们的装备很差,有点炮灰的意思。

    我向那个少尉出示证件,他说:“原来是长官,您来此有何贵干?”

    我说:“来找一位驱魔师,上头的贵族点名要见他。”

    少尉说:“如果您有空,是否方便帮我们查一起命案?”

    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勤劳的人,不想浪费那半天休假,但出于客套,我问:“怎样的命案?”

    少尉说:“在曼恩街的棚户区发现一具女尸,被人...残忍地...分体....咳咳,然后用火焚烧,令她面目全非。”

    我说:“我不负责命案调查,抱歉。”

    少尉说:“死者是个游骑兵少校。”

    我和萨尔瓦多齐声喊道:“什么?”

    少尉说:“现场有她遗留的徽章和证件,是个游骑兵少校。”

    少校在游骑兵中职位颇高,人数不多,为何会在贫民层?又为何会被人残忍杀害?

    我说:“你报告上级了吗?”

    少尉说:“已报告,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被派来查案的。”

    萨尔瓦多对我低声说:“如果已经有人接手,我们可不能管,免得起了冲突。”

    我于是说道:“我会去命案现场看看的,但这事不归我负责,你把地址告诉我。”

    等那少尉走后,弥尔塞说:“游骑兵真是不好干,伤亡率太高,就算在黑棺里也不安全。”

    萨尔瓦多急切地说:“这可是大事——游骑兵的军官在贫民层被人折磨致死,这件事若发生在废土倒也罢了,可在黑棺之中,等于挑战整个黑棺法制的权威,上头一定会要求彻查,我看这集市也要关停一段日子了。”

    我奇道:“要闹这么大吗?这集市与命案未必有关系吧。”

    萨尔瓦多说:“你不懂,长老们只要稍稍示意,下头的只能重拳出击,他们都怕长老说他们玩忽职守,所以过犹不及。”

    这事会惊动长老院?

    我不由想象着如果是我破获此案,将会带来多么大的光荣与利益——我捍卫了游骑兵的尊严,替所有的同僚报了仇,更挽救了这繁荣的集市。如果说找回尤涅、获得神像对平民百姓来说是遥远而虚无的事迹,那这件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谋杀案,无论如何都会令我成为民众的英雄。

    我说道:“我们立即去命案现场看看。”

    萨尔瓦多问:“不是要去找驱魔师吗?”

    我说:“别死脑筋,听我的,快带我去。”

    同时,我联系乏加:“我的小天使,告诉我目前哪位游骑兵前来查案?”

    乏加说:“勒钢刚接到报案,正在商议。”

    我问:“能让他知道我正好在十五层吗?”

    乏加答道:“很容易,他会收到提示的。”

    不久,楼层话筒中传出声音:“请朗基努斯上尉立即赶到曼恩街三号,与游骑兵少尉波尔联系。”

    萨尔瓦多不知我和乏加的小小密谋,他惊讶道:“怎么这么巧?”

    我笑道:“此乃天助我也。”可笑到一半,我不由担心万一自己破不了案,那岂不是颜面尽失?

    弥尔塞问:“你怎么不笑了?”

    我说:“你有没有办过命案?”

    弥尔塞说:“没有,我们剑盾会不管此类事务。”

    我又望向萨尔瓦多,萨尔瓦多说:“我倒碰巧遇上过几起凶杀案,通常就是找人问话,搜集证据,然后交给办案的长官处理。”

    那可没救了,偏偏我就是那个长官。

    到了案发现场,见那木头棚子已被烧毁,黑棺的消防系统极其先进,很快浇灭了火,但死者已被烧得惨死。

    少尉波尔——既之前遇到的那人——说道:“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我说:“很好,很好,你对案情怎么看?”如果此人有真知灼见,我倒不妨将功劳让给他一小半。

    波尔说:“我全听长官差遣。”一句话把问题推回给了我,我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

    我走上楼,一股焦味儿扑鼻而来,死者被整齐地“分开”,

    弥尔塞提醒道:“你的药水能增强你的感官。”

    我立时醒悟,喝下奥丁之眼,房间里的细节增强了些,我看见杂乱的痕迹,指甲在地板上留下划痕,墙上略有破损,幸亏火被及时浇灭,否则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

    我说:“这里曾有过打斗。”

    游骑兵少尉拿来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细节呈现在我们眼中。弥尔塞说:“打斗者有一方不正常。”

    的确,从墙上的印记来看,一方是用的利器,但这利器像五根手指,在某些地方留下深深的口子。

    另外,我还感到这屋子压抑得让人心底寒冷,肠胃发颤,又肮脏得让人恶心,这种厌恶感并非来源于那尸体,而是这屋子本身,像是被诅咒过一般。

    那个波尔浑身哆嗦,不发一语,不久悄悄溜了。萨尔瓦多脸越来越白,他喊道:“抱歉!”夺路而逃,跑到屋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我和弥尔塞倒能忍耐。

    弥尔塞说:“是念刃保护着我们。”

    我说:“这屋子在侵蚀我们的意志?有人在这里布置了古怪的仪式?”

    弥尔塞说:“不对,你想想,这两人在这儿搏斗,尸体也分解地乱七八糟,那凶手怎会有闲情雅致布置什么仪式?他杀了人后,一把火烧了这地方,随后就逃了。”

    他说得也不一定对,但至少比全无头绪要强。

    忽然间,我发现了更奇特的地方,我看少校的残躯,她的某些部分有针线的痕迹。

    她身子断裂处都曾被针缝过。

    难道她曾受过重伤,四肢被人用牢牢地缝合起来?

    那为何她头颅的部分也是如此?

    她整个人就像是散落的洋娃娃零件,一个个部件曾经用线固定在一块儿。

    凶手用可怖的手段杀了她后,难道又试图将她拼接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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