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

    终将斩断,

    微不足道的信仰。

    史蒂夫这家伙蛮横无理,这根本就是自讨苦吃。我这家伙没啥优点,就是心肠该硬的时候绝对够硬。不用说,史蒂夫肯定是去白鸽那里送死了。既然如此,这个铁塔肯定是来搬救兵的。事先声明,管你们是去救谁的,要搭我命的事我不会再干第二件了。

    “诶嘻!托你的福。”允瞪了我一眼。

    允欧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脏话。

    田中还在等约瑟夫,其余几人一路狂奔至停机坪,远远看见朱莉和上次救回的那几个士兵忙上忙下。同样没有副手。

    本与弗迪冲我们打了招呼,朱莉却对我视而不见。她径直走过,身上又是一阵焚香的气息。“激将法奏效了呢。”她突然说。

    我回应她:“我没有激他。”

    “是,您那是情绪的宣泄。总之这不是正中你下怀吗?”她两下摘掉工作手套,往边上一摔,“自以为是的傻瓜,他这是去送死!”

    “难道你们是准备跟着走吗?”我问,“你们请示过上级了吗?”

    “你可以不来。我是听说东塔不和您的意,哼,那你大可以烂开(滚开)。”她直起身看着我,“这次行动,完全自愿,没人逼迫你。”

    舱门打开,除了我所有人都上了飞机。轰鸣声渐响。吵死了,这家伙真他妈口无遮拦,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心思的?总之,要命。我巴不得你们这一群人就这样走掉,然后再也别回来 。我承认我自私,总之这群人最好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甚至懊恼自己为何不死在那个矿洞之下。这样我就彻彻底底的清静了。

    六翼驶入轨道。速度很缓,似乎有意给我留出犹豫时间。史蒂夫是去救安德,他们也一样。虽然大部分人一起共事的家伙都冷血,但好歹我还有安德。他们真能安然无恙地把安德带回来吗?我忐忑不安,不由自主跟着飞机走了几步,却撞见了允空洞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关上舱门。我的心凉了半截。对他们来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正好吧?

    我正失神,突然被一掌拍醒。

    “森蚺!你愣着干什么!”田中哇哇大叫,“为什么不上飞机?”

    “他们不缺人手。”我回答。

    “哎呀这不是缺不缺人手的问题。拿个装备的功夫他们就急着走了?”田中也没顾我,跺一脚,拎着箱子追赶六翼,“朱莉!朱莉!等等我!”

    “什么?”朱莉怕伤着他,放慢了速度,“老家伙你来干什么?”

    “开门!开门!”田中护着自己飘着几根毛的脑袋。

    允拉开门,田中二话不说将几个箱子一个个甩上去,又手忙脚乱地往上爬。他换下了白大褂,身上出行服紧紧地包裹着他,越发显得瘦弱。整个人又细又干,就像根枯枝,似乎随时可能被六翼搅出的气流折断。他看上去似乎十分苍老。他几岁了?话说到现在我都还未问过他的年龄。我父母若是仍旧在世,应该也是这副样子吧?

    我记得父亲也是个小个子男人,但他却能撑起家中的一片天。母亲很漂亮,总扎着一根马尾。小时候我总是犯难为何母亲会嫁给父亲。现在回想,却不禁哑然失笑。有家就已是奢望。

    无数个孤身一人的夜里,我想过另一种走向的未来。若是父母没死,我就不会成为战争遗孤被带入孤幼院,我就不会栽在自己人手里。我会有弟弟妹妹,我会跟着家人一起移民,管它火星还是月球。可有时,就有一条线绑着你,埋在你的脚下,你走不远。像一只被拴在断头台边的狗,从生至死,无论如何都逃不掉。只能嗜血而生。

    也许是因违背家人而走上不归路,无论我如何祈祷,父母从未出现在我的梦里。好像那个曾经有家的事实,也是假的,是臆想。

    我再也站不住,跑过去托住田中的屁股,待他上去后,自己也跟着往上爬。没人在意我是否加入,他们只关心田中和那几个兴许能救命的箱子。

    “约瑟夫!”田中又伸出脑袋冲下面的助手大呼。

    约瑟夫也试图往上爬,朱莉说:“够了老头,我们这是去找死,又不是去旅游!别给我惹得一身蚁(麻烦)。”喂大姐,我看最麻烦的人是你吧?难伺候的祖宗。

    田中张口呆愣了一会,冲底下一摆手:“算了约瑟夫,你留守这里。”

    约瑟夫顺从地退到一边,说了句话,我没听清,随口应了声:“放心吧。”他高举着一只手,目送我们离开。他的右手小指上缺了一节。

    舱门缓缓关上,叹了一口气,靠在一边。我往驾驶室瞥了一眼,里边的门框上悬挂着一只香囊。正前头居然还供着一尊佛。真是长见识了。这都几世纪了还这么封建迷信?革命军也真够宽容大度,能在战机上光明正大供佛。有趣。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佛曰:为何不必?

    是因,是果,是必然。

    呵呵。我恭敬地收回视线,保持沉默。也许那尊佛是某种新式武器,这年头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我四下瞟了一圈,开始打量眼前的铁塔。

    “你看我作甚?”他问。

    我没回答,别过头,他呼了一口气:“想问史蒂夫?”

    今天真他妈邪门。铁塔这家伙居然还会读心术,虽然我的确很好奇,但不能和他再交谈下去了。

    “安静点。”允突然说。

    “嗯哼?这有何说不得?我大致了解他去送死的起因是你。他的行为真让我吃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铁塔收起一只腿,“我没想过五百分队会再次组建起来,但既然她又重生了,作为老队员,我有必要告诉你。”

    “你不是来出任务的吗?怎么突然和我们一起?不怕上头找你麻烦?”允打断他。若是这家伙会察言观色他就该闭嘴,但他不以为然,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

    他缓缓开口:“言归正传,老五百的时候,也是史蒂夫做的队长。以前他是一个十分冷静沉着的人,要不是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狂躁症是病,得治。

    “因为那个叛徒?”我问。

    “你知道他?”

    “上次任务就是和他碰面了。”允再一次插话,“铁塔,别再说了,有些事情外人还是少知道的好。”

    这还分内外?我是外人你们他妈是什么?内人?搞笑。我咳嗽两声,翻了个大白眼。

    “李允泰,你在怕什么?为何要藏着那些事不说?”铁塔摊着手,“我能察觉到你们之间的矛盾,有矛盾就应当解决。一个团队最忌讳互相猜疑。难道你希望五年前的事重演吗?”

    允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你们以为演电视剧呢?豪门恩怨血海深仇啊?我这人真没啥优点,人生哲理还是参悟了不少。之前做白鸽,没少结梁子。但我深谙一个道理,没有什么事是一颗子弹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颗,再不行一梭子。

    耳边隐约又响起了枪声和史蒂夫的怒吼。他站在废墟上,仇敌前,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绝望。白天他目中无人,霸道专横。夜晚,他是否也会怅然若失,独自落泪?

    他声嘶力竭:“……我宁可替他们去死!”

    是的,如允所说,他付出代价了,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曾有人说,这世上有四样东西需要男人用一生去守护:脚下的土地,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这世道,我们做机械人的,只能守住最后的兄弟不被夺走。

    只是我想不通,为何会有轮到女人举起利刃的时候。

    浑浑噩噩飞了许久,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帮人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完全没有计划,只会嗡嗡乱飞。军队里为何等级分明?纪律当然是一点,但人的素质差异更为重要。要说将为何是将,兵为何只是兵,差距就在这里。将与兵的关系就如脑袋和四肢。将高瞻远瞩,搞智取,比如我。兵只依据命令行事,多半有勇无谋,比如飞机上的其他人。我十分懊恼,上了草包船,想下也下不了。怪我一时冲动,这回多半又是刀架在脖子上办事,要掉脑袋。

    六翼跟着战鹰的信号一路向西,直至新月岛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我看了一眼佛像。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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