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乃是阿金,只见他气喘吁吁:“公主殿下……陛下有急事相召!”

    扬灵将羽箭往地上“唰”一扔,回身瞪了夕张一眼:“谁叫你这般让我?再有下次,你便滚出宫去!”

    “金内官,陛下如此着急召我,究竟何事?”扬灵边走边问。

    阿金附身在扬灵耳边:“龙方遣使前来求婚了。”

    又是求婚?

    “为谁求婚?”

    “龙方太子。”竟是为太子求婚?扬灵有些惊讶。那可是龙方未来的国君,西域五胡十八州数百万子民的主人!

    “他们看中了哪位公主?”此问一出,扬灵自己心中也是一沉,脚下缓了一缓,“不会又是我吧?”

    阿金面色十分尴尬:“陛下急召公主,便是为了此事。”

    扬灵脚步陡一停:“苍蘼那许多公主,比我漂亮的、脾气好的、知书达理的,多了去了,为何总要找我的晦气?我不去!”

    阿金急得直打转:“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老奴斗胆,劝殿下一句:现在可不是耍性子、闹脾气的时候啊。那龙方使者已在驿馆住下,限三日之内拿到回复,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只怕龙方会大军压境,两国间燃起连天兵火!到时遭殃的,只怕并非苍蘼王族,反倒是那些无辜百姓啊!”

    听闻阿金所言,扬灵犹豫片刻,一跺脚:“走吧!”

    //

    “灵儿……”皇帝快步迎了出来。

    “我已经知道了。”扬灵冷冷地说。

    皇帝狠狠瞪了阿金一眼,阿金连忙低头退下。

    “父皇休要怪他,灵儿只是不想让您又不知如何开口。”

    皇帝有些尴尬:“既是如此,灵儿,你是如何打算?”

    “我能如何打算?”扬灵冷笑一声,“我打算了又有何用?”

    “这——”皇帝嗫嚅不知如何回答,转身指向身后一堆金珠玛瑙各色宝物。

    “对了,灵儿,你看,这些是龙方国送来的礼物,你若喜欢,父皇便叫人搬到你的宫中。”

    扬灵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拿鼻子“哼”了一声,转身便往殿外走。

    “还有,这是使者带来的龙方太子的画像,你可愿看看?”皇帝手中拿着一卷绢帛,堵在扬灵身前。

    扬灵脚步慢了下来,作为一名怀春少女,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者,心中多少有一丝好奇。

    “唰”皇帝展开了那幅图像,图中一名腰悬弯刀的西域少年公子,眉宇英挺,顾盼生威,确实一表人才。

    “若你嫁与龙方太子,日后便是西域数百万生民的主母,苍蘼与龙方之间又将多出数十年太平。”

    “难保我也如母亲一般薄命,又或许龙方太子另有新欢呢?”扬灵还是冷笑。

    “灵儿,你……”皇帝长叹一声,“哎,你就当是可怜可怜爹爹吧!”

    “哼,身为一国之君,竟叫女儿可怜,你还真说得出口!”殿外传来一声讥笑,竟是漆皇后来了。

    “阿昭,你怎么来了?”皇帝脸色变得很难看,挥手屏退皇后随从。

    “怎么,我不能来吗?”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如同挂着一层寒霜。

    “皇后娘娘!”扬灵上前行礼。

    “嗯。”皇后拿眼瞥一下扬灵,“我听说有人看不上本宫的侄子,倒想去蛮夷之地做那胡人的阏氏,所以今日过来说说理。”

    “哪里来的什么侄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漆氏无非是想借他的势力,来为你们宗族撑腰,多为你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子侄在朝中谋些好处。”

    “呵呵,你还知道他有些势力,能为我们漆氏一族撑腰?”皇后冷笑,“这数十年,若不是我们漆氏从中斡旋,钳制各方力量,这苍蘼江山还会姓姬?还轮得到你姬肇今日在这殿上指手画脚?”

    “无知妇人!”皇帝气极,嘴唇发抖,“满嘴胡言,无理取闹!”

    皇后并不去理他,却行至扬灵面前:“灵儿,上将军乃我苍蘼国之股肱重臣,文韬武略,罕有人匹。虽然年长你一些,却并未婚配。你若肯下嫁与他,日后他定会疼你,这苍蘼江山也就稳固了。不止为你父亲,更是为社稷苍生谋福祉啊!”

    “那龙方国使者现在便在驿馆等我答复,若是我不答应,只怕龙方便要兴兵开战,到那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要我又如何向数百万苍蘼臣民交代?”

    皇帝一听皇后又要替那蹇横说话,心中着急。

    “你慌什么?”皇后却只看着扬灵,“若是灵儿答应下嫁上将军,上将军还不拼死出力?苍蘼十数万金刀铁骑又岂是摆设?但有他在,苍蘼便固若金汤,龙方呼延老儿又有何可惧?”

    他们二人争吵,言语中扬灵便似乎是个物件,取予随人。扬灵心中已是极为不快,低头站在一旁,牙关紧咬并不言语。

    “若是灵儿不愿下嫁上将军,而是非要做那胡妇,龙方倒是称心如意了,我只怕苍蘼内部乱起来,我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你这是威胁朕?”皇帝已经喘不过起来,“你,你——这是蹇横那厮借你的嘴在向朕挑战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后看着他,眼中竟透出一丝怜悯,“你又能怎样呢?”

    “啊!”皇帝竟好似疯了一般,捶胸顿足,望天长嘶一声,“好狠心的妇人!朕,朕宰了你!”

    转身便要从墙上取下佩剑,却因为激动拔了半天没拔下来。

    “你不用如此着急,我便在此处,又不会跑走。”皇后只定定看着他,淡淡地说,“你杀吧!十六年前已经被你杀过一次,我早已经心死。还怕你今日再杀一次?来,哈哈……”

    皇帝陡然停了下来,竟“噗嗤”喷出一口鲜血,佩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人也瘫了下去。

    “本宫今日要说之话,已经说完。你们听也罢,不听也罢,日后有事,再不要怨到本宫头上!”

    皇后说完,也不再看殿中两人,头也不回出殿去了。

    方才发生这一切,倒是颇出乎扬灵的意料。

    她蹲下身子,将皇帝扶起:“父皇,用不用灵儿呼唤御医?”

    “不用了——”皇帝满嘴是血,越发显得苍老。

    他突然抬头,盯着扬灵双眼,伸手握住扬灵双手:“灵儿,你不用理会她方才的言语,只照你心中所想去做。无论你做的是何种选择,爹爹这次都支持你!”

    扬灵点点头。

    “一辈子,我总该像个男人一样活一次了。”皇帝苦笑了一声:“只是灵儿——委屈你了。”

    //

    回到安西殿,扬灵心潮起伏,终于下定决心,正要出门,弃却来了。

    “扬灵,”数日不见,弃好似有些不太自在,但言语中仍满是关切,“听闻你父皇将你急召入宫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见他这番模样,扬灵心中突然有些难过。

    “嗯。龙方太子——想要娶我。”扬灵看着弃的眼睛。

    弃愣了一愣。

    “那上将军蹇横也要娶我。”扬灵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仍是盯着他的眼睛。

    她眼中波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弃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躲开她的目光。

    扬灵突然叹了口气:“这人心还真是奇怪,愈是求不得,便愈是要去求,却又是何苦呢……”

    弃想要安慰她几句,却觉得口拙舌笨,只冒出句:“扬灵……”便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

    两人便这般呆呆站了半晌,还是扬灵打破了沉默:“弃哥哥,我想好了!”

    弃抬眼看她时,她眼中已满是泪光,却强作出一副笑颜:“可惜,再不能与你纵马江湖把酒言欢了。那几日,乃是扬灵来这世上最开心的日子!”

    “扬灵——”弃心中一阵酸楚,正要问她是如何打算。

    却见扬灵背过身去:“弃哥哥,你保重!”

    她竟是与自己道别?弃呆了一呆,默默转身,出了殿门。

    //

    大殿之上,龙方国使睥睨众人、傲气凛然。

    “公主殿下说她要亲自回复贵使!”皇帝大声宣告,“召公主殿下。”

    “定是慑于我龙方国威答应下来,只怕是还要当面向我道谢!”那使者心中沾沾自喜。

    “公主殿下到!”

    朝臣皆是第一次见到扬灵,不禁纷纷交头接耳。

    “公主殿下神采,似极了当日的金妃娘娘!可惜了……”见过金妃的老臣,皆在唏嘘感慨。

    蹇横亦是第一次见到扬灵,眸子中一时精光四射,却转瞬又被两道浓眉锁住,渐渐黯淡了下去。

    “见过贵使!”扬灵上前向龙方使者施了一礼,“听闻贵国单于替太子向扬灵求婚,扬灵今日来,便是要亲自回复贵使。”

    那使者洋洋得意,朝中众人也皆竖起了耳朵。

    “龙方,蛮夷之地,化外之人,竟妄图与我苍蘼天族攀亲,实属恬不知耻。我扬灵早向苍蘼上将军蹇横许下婚约,你龙方如此做,更是有意羞辱本公主与上将军。奉劝贵使速速回国,要你们单于早日灭了这个念头,省得伤了两国和气。”

    公主就这般直接拒绝了龙方?!更要紧的是,公主竟已答应蹇横提婚?!

    朝中众人面面相觑,连蹇横自己在内,皆吃了一惊。

    那龙方使者犹如被人当场抽了一巴掌,气得面红耳赤,哇哇乱叫:“我来之前已探听得分明,公主并无婚约,今日却突然说自己已经许婚,莫非当本使是三岁孩童?你非但戏弄本使,还口口声声辱我龙方,待我回国之后告知单于,到时有你们好看!”

    “大胆狂徒,竟敢当庭恐吓我苍蘼皇帝,侮辱我苍蘼公主,与我拿下!”

    殿中突然发了一声喊,犹如半空中起了个霹雳,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看见这黑凛凛大汉,扬灵心知便是蹇横了:“这人虽生得凶恶,却有些气魄!”

    蹇横往那使者面上一指:“你龙方蕞尔小国,竟敢向我苍蘼泱泱天朝挑衅,何异以腐草萤光与天心皓月争辉?未免太自不量力!苍蘼有我蹇横在一日,便一日容不得尔等猖狂!”

    旋即转向皇帝:“陛下,这厮如何处置?”

    皇帝手一挥:“杖责三十,逐回龙方!”

    “陛下神武,天佑苍蘼!”朝中一时群情激昂,一众老臣纷纷跪下,山呼万岁!众人皆觉得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那使臣被打得皮开肉绽,咬着牙灰溜溜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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