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苹看着郑凌吃,自己也吃,然后慢声细气地问他:“你怎会受伤呢?雁哥儿是在一艘顺着汴河往下飘的小船上发现你的。”

    郑凌嘟哝了几声,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同人打架输了。”

    郑苹听到打架两个字,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你这孩子……”

    她自己的儿子,可是从来不打架的,这孩子看着也秀秀气气,怎么就和人争勇斗狠呢。

    郑凌头一次为打架而感到羞愧,慌慌张张地解释:“都是那些人先挑事。”

    “你不要激动,坐好,伤口会崩开。”郑苹按了按郑凌。

    郑凌便老实靠了回去,继续吃胡饼,眼珠子转啊转,想着妇人要是再问,该怎么把自己的错都洗干净了。

    “娘,你快些回去吧,双宜和小宝还没醒。”云雁回暗示郑苹家里那两个小孩还不知道。

    郑苹会意,将剩下的胡饼几口吃掉了,“那雁哥儿,你陪着这位小哥哥,若是有不对,就去叫了然法师来,他已经开始上早课了。”

    “好的。”云雁回应了一声,看着郑苹在郑凌不舍的目光中离开,心中不觉好笑。

    郑苹一离开,郑凌就把胡饼放下了,对云雁回说:“你叫什么名字?”

    云雁回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郑凌伸手去捏他肩膀,带了几分亲热地道:“不要怕,我先告诉你呀,我叫郑凌,关耳郑,滴水成凌。上次的事情,就像方才你娘说的,过去就算了。我问你名字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要照顾你,日后在汴梁,报我的名字……”

    “就会被打成你昨晚那样吗?”云雁回不冷不热地插了句话。

    郑凌一时窘迫了起来,“那,那是意外,我还是赢的比较多……”

    云雁回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郑凌灰溜溜的,哪里好意思再提出要罩云雁回。

    云雁回则把早餐吃完了,一抹嘴,找了然来,问他郑凌还有事没,要是身体好些了,不必人照顾,他就回家去了。

    郑凌一把抱住云雁回的腰,“我要跟你回去!”

    云雁回差点原地扑街,“干什么你!放开!”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去你家休息!”郑凌死死抱着不放。

    “昨晚没有发热,便是无碍了,只是似乎也不必卧床休息,只要不太激烈的运动。施主,你受伤一夜未回家,难道不回去报个平安吗?”了然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慢慢说道。

    “我是逃学出来的,没事,我家里肯定以为我在上学,先生以为我出去玩儿了。”郑凌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自己身体还没好,还要静养,但是这里的条件不好,我要去他家。”

    “我告诉你,我家穷,条件更不好,你去了只能和鸡睡在一起。”云雁回恐吓道。

    了然也附和:“雁哥儿家里只有两间房,人都睡满了,你大约真的只能睡鸡舍。”

    郑凌沉默一下,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抽噎着说:“你明知道我是……是……你还不让我去……呜……”

    云雁回:“……”

    他都不明白,这个小衙内怎么哭起来了,之前被砸破脑袋也没有这么脆弱啊,只是不让你跟着回家而已,至于吗?

    云雁回哪里知道郑凌那是恋母之心找到了寄托,可不是十分脆弱么。

    云雁回本是冷眼看着,还觉得郑凌在装腔作态,谁知道郑凌越哭越伤心,手也松开了云雁回的腰,哭得身体一耸一耸,差点背过气。

    云雁回目瞪口呆,“……你别哭了,带你回去便是。”

    他真怕郑凌再哭下去,就要哭晕了。

    郑凌一时间还停不下来,抽噎着说:“那,那好,现在走。”

    郑凌把脸抹了一通,又是那个白白嫩嫩的小衙内了,身上的衣服早换做了僧袍,还大了,袖子裤腿长出一截,显得整个人都幼小了不少,昨晚的脏衣服则抱在怀里。

    云雁回就这么领着他回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指着鸡圈说:“进去吧。”

    郑凌睁大了眼睛,“你真叫我和鸡睡?”

    “或者你想和熊睡?”云雁回指了指贝贝的地盘。

    “……”郑凌反应过来了,绷着脸往房子走,“你竟敢耍我,要不是……哼。”

    若是在平时,有人这样耍郑凌,他肯定会怒火中烧,大觉丢人,然后报复一通。但是被云雁回耍了两次,上次甚至挨了打,郑凌虽然生气,却从没有到发怒的地步,连他都没察觉,那更近似于耍小脾气的心态,根本没有要揍人的暴力情绪。

    云雁回慢悠悠地跟上去,开了门。

    郑苹守了一夜,已经去睡了,双宜正在看小宝写字,俩人看到云雁回带着郑凌一起回来,都愣住了。

    云雁回:“别看了,没领养他,就是被了然法师嫌弃,赶到这儿休息一下。”

    郑凌也不去纠正云雁回的说法,这两个他都见过,虽然只是一面,但是对那小女孩印象可深刻了,其吊打周惠林的场面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心中不由颇为敬畏。

    “你娘在休息吗?”郑凌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倒是没有什么鄙夷的神情,放低了声音,“那我们不要打扰她了,带我去躺一下呗。”

    云雁回就把他又带到自己房间里,走了一路郑凌步伐都有点晃悠了,云雁回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在床上。

    郑凌靠着床头,看到了墙上挂的缂丝装饰,就是郑苹缂的云雁回和小宝的墨宝之类的,也有六七副了,错落有致地挂在窗对面的墙上。

    “缂得真好,真有心思,”郑凌夸了一声,“我外婆也把我的字缂下来过。”

    云雁回没理他,拿了根针出来,郑凌一看,往床里面躲了一下。

    “你躲什么,我又不是容嬷嬷。”云雁回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穿了线。

    郑凌:“容嬷嬷是谁啊?”他就是觉得这小孩拿着针有点可怕,像是要扎谁似的。

    不过事实证明郑凌是想多了,云雁回只是帮他把衣袖和裤腿挽了两圈简单缝了几针固定罢了,否则怪难看也怪不方便的。

    郑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要辩解道:“没想到你还会用针,真像女孩儿。”

    云雁回的脸一下就黑了,“你出去好吗?”

    “我不说了。”郑凌吐了吐舌头,抱住床上的竹夫人。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气氛非常融洽自然。

    ——

    中午时,郑苹起床了,看到郑凌在家里,她显然很惊喜,又有些不知所措。想到郑凌年纪不大,连忙叫上云雁回做酥油泡螺儿给他吃。

    郑凌也好意思拉着郑苹撒娇,全然不把自己当客人了。

    郑苹母子两个做了中饭和酥油泡螺儿,郑凌几乎尽吃酥油泡螺儿去了,还说自己从未吃过,很喜欢这个味道,郑苹笑眯眯地看着他。

    接着,郑苹又关心起了郑凌的其他情况,只是刻意避开了他的家庭情况,即便郑凌主动提起,想探寻他们之间的关系,郑苹也总是一语带过。如是反复,郑凌都知趣了。

    在知道郑凌居然是逃学出来后,郑苹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你怎么能逃学呢?”

    郑凌:“我不想上课,我爹老逼我,但是我只喜欢上街玩儿……”

    这个就不对了,郑苹允许云雁回不上学,那是因为云雁回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郑凌,似乎就只是逆反心理加贪玩罢了。

    “既然身体好了,还是要赶紧回去书院。”郑苹严肃地说。

    宋朝崇文,各种官办民办的学校都很多,官办的几乎都是免费,或者象征性地收取一点点费用,还有专为权贵开设的,要求长辈是七品以上官员。书院则是私人的,但是现在非常兴盛,往往能延请到当代大儒授课。

    其他的郑凌都可以满口答应,但是上学这个……他实在是不乐意,又不愿意骗郑凌,于是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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