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并不是经常会见所谓的“告密者”,但钱伯不见本人决不说,又是从京里护送“重要人物”出来,有时候说不好牵扯重大事件。
    镇西侯就让他进来,谢温也出去,只留下钱伯一个人。
    黑色雕花大案几后面,那静若渊亭的人物出现在眼前时,钱伯耳边仿佛金戈铁马声。
    “扑通”。
    他跪下,回想当年岁月不由得泪流满面:“钱二光见过侯爷,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侯爷您还年青着呢。”
    镇西侯莞尔:“难道我现在就老了?”
    取笑道:“老人家,你才是老了呢。”
    钱伯擦擦眼泪:“是,虽然老,却也办了一件大事情。”
    镇西侯肃然:“请说,你护送的是哪位?”
    钱伯抬头看他:“当年老侯爷爱兵如子,侯爷您对天发誓,您如老侯爷一般行事。”
    镇西侯笑了,爱兵如子是句好话,他随即道:“本侯对你发誓,决不亏待好人,也不放过坏蛋。”
    钱伯一个头又叩下去,颤声道:“钱二光向侯爷复命,您的儿媳,曾家三姑娘我护送来了。”
    “啊!”
    镇西侯一下子站起身,这位“关键人物”虽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却也让他大大的惊奇。
    “为什么要护送!”
    “曾家怎么了!”
    谢运回来,说曾家虽然穷,但日子还能过,老百姓家的日子呗,但钱二光却护送前来,曾家只能是出事了。
    否则,为何父亲不来,为何伯父们不来拜见!
    纵然侯门深如海,镇西侯给曾家送去的可是亲笔书信外盖印章,这是进门最好的通行证。
    钱伯又抹了抹眼泪:“世子爷不辞而别以后,”
    镇西侯的脸色骤沉,但他素来有城府,没有打断钱伯。
    “飞来横祸到曾家,也不许分辨,三几天里就断了案子,家产没收,三姑娘本不愿离开父母,是大爷曾闻书说侯爷求亲,总要有个回话过去,或者听个回话,把这件事情了解,家里实在没人,只有老头子一个还能走能动,带上一个丫头和三姑娘前来,幸好路上遇到运粮队,崔大人父亲也曾在侯爷帐下,我认得他,沾他的光日夜赶路,这才安全来到西疆,如今三姑娘在驿站里更衣,我前来拜见,请问侯爷,这亲事你是要还是不要?”
    钱伯盯着镇西侯的脸:“如果您要,我拿脑袋保证三姑娘是个好的,如果您不要,请侯爷也好生打发我们离开,三姑娘日思夜想,只想退亲,只想请侯爷援手,再就早回京城。”
    “啊?”
    镇西侯又呆了一下,他的儿媳日赶路夜赶路,却是跑来退亲?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傻孩子。”
    随即面色阴沉:“那个混帐!”这当然指他的儿子谢运。
    向前亲手扶起钱伯,镇西侯送他到椅子上去,他还没有见到曾三姑娘,但不管曾三姑娘好不好,钱伯无疑是个功臣。
    他镇西侯亲笔书信求亲,曾三姑娘却没了下梢,甚至两家之间回话也没有说上一个,别人要么骂他装模作样厚待老兵,要么骂他沽名钓誉。
    他可不是为沽名钓誉而上门求亲。
    “老钱,我赏你,但是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
    “侯爷请说。”
    “我虽不在京里,也知道家产抄没的案子,特别曾家祖上有功,这还没过三代呢,怎么就断得这么快,几天里就流配了?”
    镇西侯自问办公雷厉风行,但他也不会这么快的发落。
    取证,还要一段日子呢。
    钱伯恨声:“这肯定是让人算计,比如曾家有人算计家里大宅,比如有个皇亲姓吴,是大财主,他算计家里大宅.....”
    他拉拉杂杂的说一堆,再无赖地道:“比如侯爷上门求亲,这也遭人猜忌。”
    镇西侯失笑:“这,与我没有关系吧,我让世子快马进京,挑合适的人引荐曾将军的子孙,直到今天,我这西疆还没有人知道这门亲事呢。”
    说到“世子”,咬一咬牙,再就摆手继续笑:“不可能与我有关,不过你放心,与我无关,我也会一查到底。”
    “多谢侯爷。”
    钱伯跪下又是一个叩头。
    镇西侯现在满心的兴致应该在他的儿媳身上,或者他那肯定心里别扭的混帐儿子身上,但是他看着钱伯,却笑了笑。
    “钱二光,我记得你不是京城人氏?”
    钱伯也笑了,他回话的时候用词考究,比如一个大老粗一定回不出来“不辞而别”,应该是嚷嚷世子爷不打招呼就走了,没办法,家里不知道侯爷的意思,只能把三姑娘送来。
    他没有隐瞒,也不想明说:“打小读书,从军是没有办法,后来家仇也报,沙场上不能再效力,曾将军愿意养我老,我就到了曾家看大门。”
    愿意来当兵的人,相当一部分是日子过不下去。
    过不下去的原因,要么穷,要么仇。
    翻开别人的旧账,固然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是镇西侯分不出很多的时间给这篇故事。
    他再次让钱伯起来,自己踱步回书案。
    无意识地道:“曾家三姑娘在驿站.....”
    他当然会把人接来,驿站有什么可住的,而不管这个姑娘品行好与不好,既然来到,曾家就要接待。
    钱伯的话又到耳边,他愿意拿脑袋担保三姑娘的为人,镇西侯喊一声跟他的小厮。
    “全保,你去内宅.....”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
    他与妻子感情很深,又在少年的时候,偏偏是新婚的时候时常征战,小别一回无限眷恋,房中没有姬妾,他相信儿子的鬼心思与妻子无关。
    就是他的儿子,也是到了京里才知道要定曾家,妻子更是这两天才知道。
    儿子没有礼貌的对待曾家,显然不是妻子所为。
    但也正是曾家门第不高,镇西侯才先斩后奏,不肯先让妻子知道。
    他知道儿子心里委屈,妻子也会有,这对母子说不定已盘算好,把曾家的亲事给推掉。
    也罢,自己去接吧,免得灯下黑再发生一回。
    镇西侯对全保道:“你去内宅要四个丫头,两个婆子,”
    他甚至把人都定好:“跟夫人的一等丫头春香、夏红,二等丫头团草、细枝,夫人的两个陪嫁,再叫上两个二等管家婆子,备轿,到我这里来。”
    最后一句:“不要告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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