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先把早膳吃了,咱们再说话。”

    映玉眼中含泪,嗯了一声。

    小黎坐了一会儿,呆不住了,锦月就让他先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

    伺候一旁的有巧芝和另外一侍女,锦月和映玉对二人扬了一眼,映玉回身让二人都下去了。

    婢女刚关上殿门,映玉便放下了碗,眉间笼上焦急忐忑:“姐姐,潘如梦可将我们的身份说出去了?我昨日一夜不眠,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上断头台……一想到当年,我就满心胆颤……”

    锦月拍拍她冰凉瘦弱的手背:“我又何尝不是,一夜的噩梦。唉……只但愿她还没有将消息传给旁人。”

    锦月沉思了一会儿,映玉眼波略含慌张地转了转,小心地拉了拉锦月的袖子:“那……可有人追究潘如梦的死了?”

    锦月目光不由扫了扫映玉洁白的袖口,昨日那团被水缸污水染过的污渍已经不在了。

    “没有……”

    映玉不由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些血色,握住锦月的双手落泪:

    “姐姐,映玉自知不如姐姐聪慧,又不懂宫中险恶,几番犯错连累姐姐,这次还冲昏了脑子,怀疑姐姐,映玉当真……当真罪该万死。”

    因想起映玉袖口水渍的而眼中浮现的冷漠,又不住散了散,锦月幽幽叹了口气:

    “希望你是真的懂了才好。”

    映玉轻轻拭泪:“姐姐,映玉对不住你,当年是,现在也是。往后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在此清心寡欲生活下去,金素棉……我也再不与她争了。”

    映玉抱住锦月,声泪俱下:“只要姐姐在我身边,不抛弃我,我什么都不要了。”

    锦月望着怀中的抱着她的女子,心头微微一沉,目光深下去。或许,她不是个善良的人,可,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亲人,如何忍心弃她于不顾。

    轻轻叹了一息,锦月轻轻抚摸映玉长发:“我猜想,恐怕知道我们身份的不止潘如梦,很可能我们很快又要面临当年抄家灭门的处境。”

    锦月:“三弟坠渭河失踪,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咱们萧家就剩你一条血脉,你不能辜负了爹娘的厚望,好好活下去。今晚,我让弘凌想法子放你出宫……”

    映玉不住抖了抖,而后颤声问:“那,那姐姐怎么办?现在殿下已经知道了小黎,孩子是不可能走了,姐姐今晚和我一起走吗?”

    锦月往窗外桃枝,枝叶繁茂,阳光下青葱翠绿,泛着勃勃生机,都在向着生命努力的活着。轻轻摇头,锦月淡声:“不,我留下。小黎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你赶紧收拾下,做好准备。今晚就送你走,你定要活下去……”

    ……

    *

    锦月一想到前天来找弘凌,在凌霄殿外被侍卫统领马骁等人盯着打量,她便预感大事不妙。

    是以,她已随时做好被抓走的准备,然而这一日竟平静的到了夜幕,实在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弘凌昨夜没来,说是今晚来。

    锦月便一直没有换寝衣,在殿中等着,直等到将近三更,还不见人来。倒是来了个陌生的小太监,送来了一封无名信。

    锦月打开来开,心中一暖——字迹苍劲整齐,是弘允写来的,问候她情况可好。原来弘凌暗暗封锁了东宫,谁也不得进。

    看着最后那一句“万事有我,莫担忧。”,锦月心中莫名一定,大石头就落了下来。

    记得少时,自己时常出去闯祸,就如那回偷偷进宫,把御膳房给不小心点了,大火烧了一夜。爹爹将她罚了一夜的跪,打算第二日提去上交皇帝问斩了。

    她当时觉得自己大约活到头了,成了萧家千古罪人。就是罚跪的那个半夜,弘允让人送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有我,别怕。”

    回忆着从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趣事,锦月不禁潸然泪下,又忍俊不禁。

    从前,弘允并不常来找她,但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在。

    锦月刚将纸条收进梳妆盒里,小床上小黎就呜呜了两声,睡迷糊了坐起身来,打着哈欠喊了声“娘……娘亲。”

    “醒了?”锦月坐到床边,顺他睡得毛茸茸的头发。

    虚着眼睛看了一圈屋子,小黎小手捂着嘴儿又打了个哈欠问:“爹爹还没来吗?”

    锦月看了眼门外黑洞洞的夜色:“嗯,爹爹恐怕不来了,你先睡。”

    小家伙白日在门外和小太监玩了半日的投壶,困得不行,砰地倒下就又睡了,嘴里还嘀咕:“等……爹爹来了,叫我哦娘亲……”

    “好。”锦月拍他小小的背,哄他睡觉。

    不多会儿,阿竹推门,轻声来禀告:“太子殿下来了。”

    锦月到门前,便见屋外一片黑暗中,一盏灯笼照着路款款移近,很快便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的剪影,身姿挺拔,步履沉稳潇洒,虽然夜色昏暗,也掩盖不住他双眸映着烛光的点点清辉。隐约可见晚风撩动他长发和衣袂,清俊翩然。再走近些,便可看见他穿着家常的黑缎底子的金、银、蓝三色线绣的九章纹,头上是黑玉东珠冠,

    锦月冷冷低眸,回屋中坐下,也不迎他。

    弘凌进屋来,一眼就落在圆凳上纤瘦的浅水绿长衫裙女子背影上。他扬扬手,屋中奴才都极有眼色,都出去了。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我。”锦月淡声开口。

    “若你是说映玉,马车和盘缠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可以将她送走。”

    弘凌说着,自顾自宽了外裳,放在屏风上。

    锦月不料他早有预料准备,眸光微动,一抬起来不料竟见他宽衣,吓了一跳。

    “你……”

    顿了顿,弘凌理了理袖口,在锦月身侧坐下,锦月立刻就凝眉起了身后退一步。

    淡淡看了畏他如蛇蝎的锦月一眼,弘凌低声道:“我只是走得有些热,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紧张。”

    经他这一解释,锦月又觉自己有些太过敏感了,不觉脸热了热,低首冷声道:“既然如此,映玉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当知道,若我们姐妹身份被曝光于你是大大的不利,恐怕这东宫也要陷入危难。”

    弘凌斟酒的动作一顿,沉默不语的放下酒壶,而后将酒一饮而尽:“你这是在威胁我?”

    锦月转身看窗外满月,拿背对着弘凌,但想这些日子的事,声音便冷漠了下去:“是。”

    弘凌放下玉杯,轻轻一笑似含无奈:“很好,至少证明我对你还有用。”

    锦月忽略他话中让她心绪不宁的莫名意味,淡淡道:“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帮我这个忙我会记得。今晚夜已深沉,太子请回吧。”

    锦月背身说,却没得到回应,回眸去看才发现弘凌竟然已经自顾自撩开帷帘,去床边坐下。

    锦月不由冒火,大步过去:“太子殿下请回吧。你我无名无分,这样夜深人静的共处一室实在不好!”

    弘凌鼻间出了口气,俊眸仪态看来:“我已经回了。你还要我回哪里?”

    “椒泰殿,凌霄殿,香樟殿哪里都可以!”锦月背过身,不想面对他,“只要不是这儿。”

    床边,弘凌双手在袖子下收成拳,许久,又松开,起身张开双臂一下抱住锦月:“好,我去。”他一顿,“你想住那些地方可以直说,明日就我就安排人让你搬。”

    “你放开,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锦月挣扎,但又不敢太大声,免得把孩子惊醒了。

    弘凌任锦月锤他、掐他、推他,就是不放,疲倦地将埋在锦月肩窝里呢喃:“只有你们母子在的地方,才是我能回的家。”

    锦月一怔,心头又生气又有些无力,渐渐红了眼眶:“可我不想成为你的家。”

    背后高大的男人一僵,许久才缓缓低声问:“……为什么?”

    锦月抬眼,鼻间渐渐闻到身后男人有淡淡的胭脂香味,心底一片冰凉:“不为什么,只是……不想了而已。”

    从锦月肩窝缓缓抬头,弘凌冷眸朝妆镜台一扫,吐字冷如冰珠:“因为弘允回来了,所以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是吗?难道,弘允就比我好吗?”

    锦月屏住呼吸,不想再闻他身上的女人香气,脑海中却不由设想弘凌与金素棉抑或别的女人的亲热画面,立时心中一股烦躁,只觉这怀抱一刻不想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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