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三言两语将上官氏的心思说了清楚,香璇和仆妇都听得一惊。

    “锦月大小姐说得是,那上官氏当年为了害咱们白夫人也是不动声色,如不是我无意撞破她和管家说话,我都不敢相信是她所为。”

    香璇气愤:“难怪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她霍然明白过来,“原来姐姐此举,是为探上官氏的深浅?”

    锦月从院中收回目光,又环视了屋子,屋中的陈旧、简陋隐隐透着二十年前这处院子的荒凉、她生母的凄凉处境,锦月看了一圈只觉这荒凉刺得她眼睛发痛,心中蓄积的仇恨越发浓烈。

    锦月捧过仆妇粗粝的手:“是为试探深浅,也是为你出口气。往后你便跟着我走吧,难得二十年过去了,你还记着我娘。说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仆妇眼睛满是泪滴,又要跪,被锦月制止。

    “奴婢名叫绿影,是跟着白夫人从南边的嫁来长安的陪嫁丫鬟。承蒙小姐不嫌弃我如此不济,还愿意收留奴婢。”

    锦月摇摇头:“绿影姑姑别看轻了自己,你很聪明,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到我呢。”

    这仆妇虽然看着孱弱,但试想能知道真相,还在上官氏这样狠毒的人手下活了二十年,没有些超过常人的主意和耐性,也是不可能。

    仆妇当即跪下去,磕了个头:“绿影从今往后便是小姐的人,必定跟随小姐天涯海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绿影姑姑请起。”锦月扶她,“我现在倒是有一事想问你。”

    锦月顿了顿,道:“只有大家族出嫁才有媵妾陪嫁,我看上官氏也并不像小门小户的人,我想知道娘亲究竟是何家的女儿。”

    ……

    锦月回府,上官氏身为主母应该亲自去迎接,不去迎接,至少也该露个面,然而她并没有,明摆着恃宠而骄、并不将锦月放在眼中。

    此时,琼华园,上官婉蓉的寝房。

    尉迟心儿刚从东宫回来,颇有些丧气,推开门喊了声“娘”。

    上官氏正听着下人禀告芳草院锦月的情况,见宝贝女儿回来挥手让禀告的下人退到一边,先招呼女儿:“我的心儿,怎么了?蔫儿巴巴的,可是太子又不理你了?”

    说起弘凌,尉迟心儿烦闷叹了口气:

    “他何止是不理我,我根本连东宫都进不去了,好歹他也该看看爹爹的面子啊……”

    她捏着手绢撕扯,撒气,“那锦月有什么好的,太子竟然为了她甘愿当和尚!”

    和尚?上官婉蓉一骇,赶紧问。

    尉迟心儿才气急败坏解释:“他把东宫的姬妾、婢女全部送到清关寺去清修了,不是当和尚是当什么?!还美其名曰是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我看他还是对这萧锦月旧情难忘,腾了地儿还想让她回去!”

    说到这儿,尉迟心儿越发不忿,一张灵动、娇俏而又些许阴柔城府的脸蛋儿气得通红。

    上官氏既欣慰女儿看事情如此通透,又忧心眉头一动:“那姬妾当中有皇上赏赐的,也有他手下朝臣的女儿,自古后宫与前朝一脉相承,太子如此做确实不是他平时的行事作风,简直是和储君和皇位过不去。”

    她重重呼吸了一回,转念想道:“不过也没什么,锦月是必定要入尚阳宫,与太子是前缘已尽了。而下东宫肃清了也好,待太子丧子之痛缓解些,娘再让老爷请求太子将你娶做正妃,现在肃清了,也省得你到时与人争宠。”

    “哎呀!我就是受不了嘛,我喜欢的男人心里居然想着另一个女人。娘,我真想让萧锦月立刻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她撒娇地倒入上官氏怀中,抱住娘亲的腰撒娇道:“然后太子再也见不到她,就全身心都属于我了!”

    上官婉蓉无奈笑笑,宠溺地摸女儿的头发:“那你这个愿望可暂时没法儿实现,今日一早,锦月就来了府上,现在正住在芳草院里。你不见也得见了。”

    “啊?”尉迟心儿噔地从上官氏怀中弹起来,凝眉道:“那娘去门口迎她了吗?”

    上官氏摇头:“一个下堂妇生的来历不明的女儿,我怎会自失了身份去迎接她?”

    “不过……我没去接她,她也给了我个下马威。”她看尉迟心儿道,“把最疼你的管家全贵叔叔娘折腾了个够。”

    “什么!”尉迟心儿俏脸拧紧,收敛了撒娇色,咬牙切齿,“她便仗着五皇子妃的身份故意欺压我们母女!”

    尉迟心儿一改撒娇面容,正色道:“娘,我要赶快成为太子妃,不然她定会将我们欺负死……”

    她又收敛了阴柔,撒娇地拽着上官氏的摇晃。“好不好嘛娘?好不好、好不好?”

    上官氏被摇得头晕,忙说知道了知道了、好好好。“老爷最疼爱你,你要当太子妃,他断然是许的。”

    尉迟心儿又说起弘凌来,满面陶醉于向往。

    “娘,你没见过太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英俊多漂亮,尤其是他冷冷的不说话,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奴才都吓得跪下。哪是草包弘实那样的皇子能比的……”

    上官氏想起一事,打断尉迟心儿:“明日你的大兄长飞羽就要回来了,你去府门口好好迎接迎接。”

    尉迟心儿一听沉下脸道:“可以不理他吗?他总喜欢送我些我不喜欢的东西,而且他和萧锦月都是一个娘,长得又像,我真是不喜欢他!”

    上官氏好言劝道:“虽然他是那下堂妇所出,但毕竟是尉迟家的长子,老爷很是看重。你要好好将他笼络好才是,别让锦月钻了空子。”

    尉迟心儿沉沉叹了口气,应承。“娘亲说的是。”“放心吧娘亲,虽然心儿喜欢撒娇,但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我会抓牢飞羽大哥的心的。”

    母女俩说罢,夜,已逐渐深沉。

    **

    锦月很意外,没想到看起来苍老的仆妇绿影姑姑,经过一番收拾,换下破烂的青布衣后,精神抖擞、干练得很。

    而且还眉清目秀的。

    锦月和香璇都很是惊喜,围着绿影转了一圈儿,看得绿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惜了,这样一个利落的人才,竟给埋没在角落蒙尘,幸好,我回来遇着了你。”锦月道。

    绿影姑姑不我是人才,是取笑奴婢了,奴婢哪里是人才,香璇姑娘这样的妙人儿才是人才,识字读书样样都会,人还聪慧缜密得很。”

    香璇也不好意思起来,与她谦虚,锦月看二人合得来,也颇有些欣慰。阿竹的死,让自己心中歉疚、心痛。虽然弘允拿了那份名单来,但是也并不全面,比如杀手的身份便是个迷。

    不过,只要将上官氏嘴撬开,便不难知道了。

    做晚,锦月和府上的兄弟姊妹聚了一回,不过席上座位空了一个,似乎是尉迟家最大的大儿子没有回来。上官氏生了两个二儿子,排行第二、第三,叫正德和正阳,另外就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给了长乐侯,小的就是尉迟心儿。其余的庶子庶女太多,锦月也懒得去记清楚。

    “绿影姑姑,昨晚缺席的那个大兄长,是叫飞羽,是吗?”锦月问。

    正在与香璇谦让的绿影却闻言一怔,才说:“是,大少爷,尉迟飞羽。”

    “姑姑可是有事瞒着我?”

    锦月眼睛犀利,绿影不料还是没能逃过锦月的眼睛,红着眼睛抬头道:“小姐,是奴婢没用,大少爷是白夫人所出,可是……可是他却向着上官氏母女,一直认定白夫人与故去的萧大人有暧昧,也认定小姐……小姐非尉迟家血脉。其实,大少爷已经回府两日了,却一直不来看小姐你。”

    锦月大诧,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说……他,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

    “正是。”绿影姑姑叹气,“不过大少爷却一心向着上官母女,以白夫人与大小姐为耻,小姐若见了他恐怕会被他气着,所以奴婢才没有说。”

    锦月心中惊喜又有些无所适从,天,她竟然有个血脉相通的兄长!

    “他听了上官氏母女二十年的谗言,也是正常。”

    锦月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和香璇、绿影一起往这从未谋面过的兄长尉迟飞羽处走。

    一路上绿影大致介绍了尉迟飞羽,他比锦月大七岁,而下是皇帝殿前的“侍中”。

    侍中这个职位虽没有具体的事务,却是皇帝跟前的人,不少权臣都是从这职位开始的,既可帮皇帝处理政事,又能照顾皇帝饮食起居。

    尉迟飞羽住在秋枫园。锦月一路急匆匆走去,急切得没顾得上歇口气,香璇和绿影都直让她慢些。

    锦月赶到秋枫园,却不想,那里头尉迟飞羽竟正陪着尉迟心儿玩投壶,听那笑声,是玩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锦月不觉停下脚步。那方,尉迟飞羽和尉迟心儿也看见了她,二人都是脸色一沉,收起了笑意。

    倒是尉迟心儿先笑了笑,不达眼底,朝锦月走过来:“原来是锦月大姐来了,锦月大姐不日便要入尚阳宫当女主人了。飞羽哥哥,未来的五皇子妃来看你,你可是蓬荜生辉了。”

    锦月望着尉迟飞羽的脸,视线就定住了,他生得高大,头定束着翡翠玉带,用做旧的精致长银簪横插其中,很是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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