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抚着肚子,腹中仿佛有一阵浅浅的生命的温暖,汇入四肢。

    孩儿,难道你也有眼睛,看见了他,所以激动吗……锦月心绪难平,眼前的男人就像个魔咒,在她终于下定决心斩断一切后,却早已暗暗在腹中埋下了生命。

    应当是两月前在含英斋中那回。

    不过,孩子是孩子,弘凌是不是弘凌,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勉强在一起的父母,也并不会带给孩子美好的童年。

    锦月终于止住了干呕平复下来。

    弘凌还在昏睡,并不能察觉锦月方才在他身边的不适干呕。

    锦月顺了顺气,屋中的古怪药味就越发清晰起来——清苦、腥臭而呛鼻。

    ‘弘凌究竟得了什么病,要用这样古怪的东西?’

    锦月不解,好奇心让她不觉目光落在了弘凌衣襟口,那里隐隐有红痕。

    罗衾被推开,弘凌在睡梦中浑然不觉自己衣裳,被一双素手褪了下来。

    锦月手指不小心触及弘凌肌肤,一烫缩了手,许久才颤颤地继续拨开弘凌的衣裳。

    而后她便惊吸了口气——

    弘凌身上各处穴位留着施针后的针孔,密密麻麻,仿似中毒般地伤口微微发乌。他手指尖的针孔略大,还有丝丝乌血往外渗。

    他本身上就交缠着伤痕,而下更显得触目惊心!仿佛除了他脸和手背还干干净净、清秀俊美,其他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

    “……”天啊!锦月胸口一阵窒息,呼吸也困难起来,坚持地颤着手,翻开了弘凌的眼皮——瞳孔涣散无神,仿佛将死。

    他竟病得,这样重!

    锦月不住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被床前放的梨花木踏床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幸好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袖子,才让她不至于跌倒。

    站稳身形锦月才发现,不是袖子被什么勾住了,而是弘凌突然攥住了她的袖子。

    “……不……不要走……”

    蓦地弘凌低声说了这样一句。

    锦月以为他醒了,吓得慌忙抽回袖子,别开脸冷道:“本宫只是应你属下要求过来看看,并不是我想来,你不要想多……”

    “……”床上无应答,锦月垂下的眸子之间那只手在朝自己的袖子吃力蠕动。

    锦月狠狠收回袖子、拿好:“本宫是五皇子妃,太子请自重!”

    锦月冷言说罢,才发现弘凌竟是胡言乱语,根本没苏醒。拉她袖子,也仿佛是本能反应。

    锦月连连大舒了两口气,又觉自己方才的惊慌,滑稽可笑。不过是两句梦呓,竟将自己吓成这样。

    事到而今,她怕他什么呢……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锦月正猜测着弘凌的病从何起,为何这样古怪,门外便响起了兆秀的敲门声:

    “娘娘,时辰到了,您可以回尚阳宫了。殿下应当度过危险期了。”

    锦月一个警醒,见弘凌脸上确实回暖了些许血色,半睁着的眸子也紧紧闭上。

    而方才他睡梦中显露的些许纯真、脆弱,都消失无踪,柔美的容颜有着些许男女莫辨的美,却被眉宇间那一股冰冷、煞气冲撞得让人生畏,和着他脖颈上的伤痕的图腾如何也让人觉得亲近不起来。

    他,又变成了平日所见的,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东宫太子,

    或许和弘允那样爽朗、宽厚的人呆在一起久一些,她竟觉得弘凌这样的冰冷气息,有些陌生了……

    兆秀进屋来,锦月才猛地回神,赶紧离弘凌床榻远了一步。

    “娘娘,您可以回宫了。”兆秀躬身提醒。

    “本宫知道时辰,不必你再来提醒。”锦月冷声,一挑眼皮看这狡猾的军师,“太子究竟得了什么病?这样诡异。”

    兆秀又是一副温温儒儒却油盐不进的样子。“兆某说了,是旧伤复发,再说娘娘是东宫的敌人,尚阳宫的嫔妃,恕兆某不能禀告。”“今夜多谢娘娘善心,不过今夜之后,还请娘娘不要再来东宫打搅太子殿下。娘娘,请回吧。”

    锦月朝他眯了眯眼睛,冷说:“答应过我的事你记好,若泄露半个字,本宫饶不了你!哪怕你在东宫,我也能将你拖出来剥皮抽筋。”

    兆秀不觉一凌,这样的尉迟锦月他从未见过,身经百战、见过天下王侯不少,但也被这个柔美女子的警告眼神一慑。

    “这是自然,娘娘腹中骨肉的秘密绝不会从我兆秀的口中泄露出去,尤其是对太子殿下。毕竟……”他一顿坦然道,“毕竟我们也都不希望娘娘再回东宫来。”

    冷盯了兆秀一眼。“你们对小黎见死不救,本宫是记得的!总有一天,我要找你们算这笔账!”

    锦月轻哼声,迈步欲走,却发觉袖子被拉扯住——昏睡中的弘凌竟还紧紧攥着她的袖子。

    兆秀抬了抬眼皮微有些吃惊。这证明,他找锦月来陪同是对的。

    就像太子哪怕昏睡也不忘放下戒备敌人,太子今夜哪怕没有意识,也不会认不出尉迟锦月。

    这女人味道,恐怕太子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锦月使了些力气,才将自己袖子从弘凌紧攥的手掌心抽出来。

    兆秀在锦月不善地擦身而过出门后,望了眼床帏叹了叹,低声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莫怪属下擅作主张,您既然回了长安要复仇登基,便不能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锦月夫人生性孤高,不愿为姬妾共侍一夫,您终究,留她不住……”

    *

    从东宫出来回到尚阳宫,锦月与香璇和影姑回到昭珮殿外,却见殿中亮着灯火。

    香璇惊道:“这……该不会是五殿下来了吧?”

    周绿影哎呀一声,忧心道:“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娘娘,要不要奴婢进去先看看情况?”

    微微沉吟,锦月望着殿中阑珊的灯火,是弘允无疑。他不爱点太多灯,只会在靠近槅扇的店门处点上两盏。

    “不必了,直接进去吧。”

    她不想在弘允面前那么鬼祟。

    锦月觉香璇扶着她的手,冰凉凉的,顿了顿:“香璇你回去歇息,你身子弱,大晚上走来走去容易受风寒,早些睡。”

    “姐姐我还是……”香璇本想说陪锦月进去,可是想想或许去了反而碍着锦月与弘允说话,便哎地答应了一声,回自己屋里休息了。

    虽说香璇跟着自己,但锦月不想让她当婢女,宫中婢女多,不缺一个人伺候。能在深宫中一直跟着自己、不离不弃的人,真的不多。

    里头,果然是弘允来了。

    昭珮殿静谧的烛光里,弘允穿着一袭家常的浅色缎长袍,胸前和两臂上用银丝线刺绣着团云飞禽走兽纹,白天束了玉冠的长发,现在只用了一根大气简约的翡翠长玉簪,挽了一半,另一半松散披垂下来,直到腰间。

    他正在桌案上作画,见锦月来微一莞尔:“你去了何处现在才回来了,我等了你许久,险些出门寻你了。”

    “我……”锦月抿了抿唇,略一思量之后还是没有说实话。

    若是说去东宫看病中的弘凌,弘允很可能会知道弘凌重病。而下尚阳宫与东宫关系敌对,如紧绷琴弦,若是弘允趁此机会……东宫恐怕抵挡不住。

    “我心头闷得慌,就去花园走了走。”锦月改口道,说着摘下黑兽羽大氅。

    周绿影忙伺候接过,叠好,放在柜子里。

    弘允眸光微微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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