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凌,应该还不知道孩子还在世吧。

    不知道好,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只怕他一定会抢回去……

    锦月睡不着,起身去看小姑娘青澄。青澄睡在昭珮殿偏殿的屋舍里,锦月拨了个婢女照顾着。

    小姑娘难得在睡梦中酣睡,烛光丛丛,映着她瘦小的小脸儿,明明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儿,却生生被眼窝周围那片青黑给破坏了美感。

    锦月轻叹惋惜,抚摸她的脸颊。“你有一颗美丽的心,是真正的小美人儿,更是小黎和我的贵人。”

    小姑娘熟睡中,蹭了蹭锦月的手,十分可爱。

    ·

    太皇太后出殡这天凌晨下了一场大雪,风狂雪急,晨起已经有三四寸厚。

    狂风呼啸,如此时暗流涌动的皇宫,来来回回匆匆奔跑的奴才、宫官、侍卫硬生生跑出一阵阵疾风!

    大乾宫宣室殿外,粗麻布丧服的杨公公忽而得了个跑得衣袍凌乱的侍卫通禀,当即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地上。

    杨公公提着拂尘匆匆跑入内殿——“皇,皇上——”

    皇帝秦建璋正准备出发宁泰殿领着出殡奔丧,由内监伺候着穿内三重、外三重的衣裳,明黄织锦缎子外罩着银灰丧衣,毕竟太皇太后是高祖皇帝的正妻,天子也不能例外。

    皇帝横了一眼杨桂安,训斥一句问是否是齐王又惹事,杨桂安急得舌头打颤,道:“不,不不是,皇上,这回不是齐王,是太皇太后的后陵出了事。刚才后陵的守陵人来禀,说是入后陵的通道垮塌了!”

    皇帝怔愣,而后震怒。

    “这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后陵怎可能通道垮塌,这可是修了数十年的后陵,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大怒,杨公公等奴才哪儿敢擅自接话,屋中除了服侍左右的内监,还有两个侍中。

    侍中一职相当于随扈。

    皇帝暴躁徘徊,紧急诏令三公九卿,在宣室殿询问此事。

    “陛下,帝、后陵墓是登位之初便开始修建,在位多少年便修多少年。陵墓的意义不仅是龙凤长眠的地宫,更是显示当朝能力、财力的标志,留给后世评判,意义非凡。粗略算来,太皇太后陵已经过近七十年的修缮,光负责负责修建陵墓的将作大匠和奚官局令丞都不知换了几代,恐怕此时不好查办。”大臣道。

    皇帝烦闷重叹一声:“朕如何不知不好查办,按理说修了几十年应当是牢不可破、精美绝伦的,可它竟然连通道都垮塌了!朕,简直无颜面对高祖皇帝和太皇太后!”

    皇帝沉凝一阵,扫了眼下头的官员,道:“后陵通道崩塌,亟待修缮,才能尽早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贵体入土为安,你们当中谁若能挑起这个责任,朕便封侯千户。你们谁愿意,就主动站出来!”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大臣,一听皇帝这话全都装死状。

    这修缮后陵的事儿先是由皇后的人负责,而后五年前交由信任太子弘实负责,现在后陵出事,恐怕跟这些人有关。眼下旧太子弘凌刚刚叛变,长安、宫中动荡不安人人自危,这些高官多么圆滑,这个节骨眼儿上哪儿敢吭气,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万一是皇后,可怎么办……

    皇帝哪能看不出这些老东西的圆滑,低声斥道:“朕是让你们来挑起大梁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当木偶的!大司农,你主管钱财,你来修缮如何?”

    那老臣吓得满头大汗:“陛下,这……不是臣不愿,而是短时间内要找到这么多合适的木材修缮后陵,难如登天啊,老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陛下另择良才……”

    “那你们的意思是就让这后陵坍塌着不管么!”

    皇帝怒拍龙椅,众臣子跪倒一片大喊恕罪,却没人主动来挑这件事儿。皇帝气恼,见一旁跟着侍中四人,气急之下便问:“你们四人跟随朕左右也有数年,可愿效力,若谁能将后陵在三日内修复,并查处事故原因,朕……朕封侯三千户,世袭罔替!”

    三公九卿官位高也不在乎少个侯爵,侍中级别低,又觉那太远难以企及,是以都低下了头混当听不见。

    皇帝秦建璋气得发郁,脸色铁青,却不能将这么多人奈何:“平时说话油嘴滑舌巧舌如簧,正到用你们的时候个个为求自保往后缩!朕,朕究竟养你们何用……”

    “陛下,臣愿一试。”

    忽而一个晴朗的声音,坚定、沉稳,让殿中所有人都一个激灵,循声看去——

    只见站在最末那个,身穿青缎黑色暗纹袍子的侍中躬身站了出来。

    皇帝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不怎么常在眼前晃悠的侍中来。“尉迟飞羽?”

    尉迟飞羽眉目清朗如星,低眸微微含恭顺笑意:“正是下臣……”

    有个叫“尉迟飞羽”的年轻侍中,接了三公九卿都不敢接的大难题,三日之内修缮太皇太后陵,并追查事故原因。

    这个消息、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一日之内传遍后宫和朝野,令人震惊。

    可在震惊之余,也有不少好事者在猜测,这名不见经传的尉迟飞羽何时死,死于童贵妃端亲王之手,还是皇后尚阳宫之手,抑或活不到被这两方收拾的时候。

    三日之内找到大量木材修缮后陵就是桩不可能的事,市面上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木材。

    修不好,皇帝就能要他命!

    尉迟飞羽从宣室殿出来,来了尚阳宫外求见,锦月在承云殿光明正大的见了他。

    “锦月妹妹,拿着这封书信我便能找到合适木材吗?要知道这可只有三日的时间,我虽答应了陛下,可是其实心中还是没有多少把握。”尉迟飞羽道,虽然他相信这个妹妹的聪慧,可毕竟只有三天而已啊!

    锦月莞尔:“哥哥莫怕,从前我在萧府,外祖父是洛阳的大富商,与京师的富贾之家交情颇深。这贾府控制着京师所有木材行,你拿着真金白银和他买,他定然卖给你。”

    “可是修缮后陵可不是需要一点点木材,只怕市面上的木材不够啊!”

    “哥哥有所不知,除了明面儿上的白市,这暗里还有黑市,不知多少货堆集在仓库之中不被人知晓。”

    锦月勾唇轻轻讽笑,“京师木材黑市的货十之**都从贾家过手,若是流通慢,恐怕弘实偷了卖出去的木材,还在贾府手中。我曾与贾府的千金贾珍交情颇深,贾府应当不会拒绝。”

    “难怪六皇子被扣了例银还能山珍海味纵情声色,没想到是偷梁换柱,谋得的钱财。这次,他定是栽了!”

    “哥哥若能将此事办好,三千户侯,便稳得到手,另外加官进爵也是必然,皇帝经此一事定对你刮目相看,打好这开头日后要做事就好办了。”

    听锦月这样一说,尉迟飞羽才稍稍放心,马不停蹄,赶紧出宫去贾府商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团子应该就能母子相见啦!~\(≧▽≦)/

    ☆、第78章 1.0.5

    细雪飘洒,整个长安在细雪中朦胧,安静,满城屋舍青瓦都盖上一层雪白。

    昭珮殿的屋檐零星挂了几条冰棱子,秋棠和静树二人匆匆从昭珮殿大门进来,一路掠过正有几个侍女扫雪的庭院,朝锦月的寝殿走。

    侍女进屋通禀后,片刻门开、又有人打了帘子,二人赶紧钻进去。

    锦月正在看一卷古藏竹简,她一边看,一边听二人将尉迟飞羽修缮后陵进度通禀了一遍。

    距离尉迟飞羽自请皇帝任命,挑起修缮后陵通道重任已过去两日,这是第三日,今夜子时一刻便有人检验,若完成自是加官进爵,完不成恐怕人头难保。

    “这个计划虽已在我脑中演练了千百次,但计划总是难赶上变化,天气恶劣、劳工行动迟缓,又有尉迟正德缩减劳工口粮、造成工人抵触罢工。”锦月放下书卷起身,来到窗前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微微莞尔,“幸好飞羽兄长人才出众,智谋周全,都一一化解,否则真是我害了他,娘在天之灵定将我怪死了。”

    周绿影是锦月生母当年的贴身侍女,尉迟飞羽崭露头角她十分高兴,笑道:“小姐多虑了,白夫人宽宏豁达,善解人意,知道小姐是为了给她和小黎公子报仇,为大公子前途,才铤而走险有此一招,不会怪罪小姐的。”

    “我娘,应该是个聪慧过人的千金吧?”每每抚摸着腹中的小生命,锦月便在想二十多年前她的娘亲是否也是如此每日为她而遭罪孕吐,受着苦,却又笑着期盼她的出世。

    提起旧主,周绿影眼睛泛红,笑中带酸:“夫人出嫁前在几个千金中最受交州王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真是心尖尖上宠的女儿。”

    锦月一叹:“这样尊宠、聪明的女子,却嫁了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尉迟云山妻妾成群,娘千里迢迢嫁来京师所为哪般啊……”

    “小姐有所不知,彼时太尉还不是现在这模样。当年太尉还是个三品将军,英姿飒飒,对夫人千依百顺,为了见夫人一面,从京师只乘一匹单骑千里追来交州,一北一南奔波千里,夫人被他所感动才同意下嫁。”

    锦月吃了一惊。千里追寻,必然是真的有感情,才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和毅力直追南下吧。可后来,才不过两三年,就蹉跎得所剩无几,所以这感情,当真容易啊。

    交州在大周之极南,是开国皇帝封的异姓王白氏一族,由于太远,并不好管理,十多年前,也就任其独立成了小国。

    也就是说,现在大周与交州已是两个国家了,国主正是锦月素未谋面的外祖父,白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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